第二十五章·离歌唱天涯（二）
“你撑着点儿，我先帮你止血。”青蓠扶着秦梓息靠在树干上，将他的衣袖剥开来便看见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划过大半个手臂。青蓠鼻子一阵酸涩，好歹忍住了眼泪用力撕下他被划破的袖子试图将伤口包扎起来，她会做的也只有这么多而已。可是喷薄而出的血液却是怎么也止不住，染红了青绿的衣衫，这样下去就算那个什么毒不发作也会失血而亡的。
该怎么办？青蓠慌乱的捂住那伤口，鲜血染满双手，微热的触觉让人不由得开始害怕，等到这些血液完全冰冷下来的时候，他就会死掉了吧？为了她死掉！不……青蓠咬着嘴唇却还是不争气的哭出来，“秦梓息你不能死啊……是你说要保证不伤及我性命的，我还没回到阿七身边你不能先死……你给我起来！”
“……”估计是被尖利的女声吵到，秦梓息微微掀开眼帘，气若游丝，“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我该怎么做？”青蓠一愣，很快回过神来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现在不是研究其他的时候，先救命再说。
“我怀里有金疮药，你拿出来敷在伤口上应该能止血……”秦梓息垂再度下眼，似乎说话也是很费力的事情。“可是那个人说有毒啊，只是止血吗？你有没有解药？”果然摸到一个纸包，青蓠一边打开一边问道。若是没有解药，止了血也是白搭。
“血液是红色的便没有毒，”秦梓息似乎是想微笑，却终是徒劳，“何况若真的是有毒，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迁洈……他是骗你的。”这样，不过是苦肉计而已，他想放过他们。
“……”青蓠无言，开始给他上药。意思就是不会死了吗？不自觉的便弯起嘴唇，真好！
月已西沉，天将泛白。周围的东西隐隐绰绰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话说，昨晚还真是惊心动魄具有传奇色彩的一晚啊。都能写进史书了！青蓠侧过头望着脸色苍白的秦梓息不由得有些感叹，那一句“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那些话不经大脑的话不过是想让你活下来而已，却是真的不想你死去呢！
不想……你离开我身边。啊啊啊啊……青蓠有些纠结的皱起眉，不会是要步师傅的后尘吧？
不待青蓠想清楚，却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不是动物，倒更像是……人？不会是昨晚的杀手又折回来验尸了吧？青蓠惨白了脸，完了完了，躲不掉了！正想叫醒秦梓息却见他倏地睁开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一个眼神青蓠莫名的安下心来，凑到他身边，低声，“会是他们吗？”
“……”秦梓息摇摇头，“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个女子！”
啥？女的？青蓠一口气松下来，按照一般规律，女的再怎么厉害都是没多大杀伤力滴！好了，小命儿算是没那么危险了。事实证明，青蓠姑娘很是好运，这女的与她来说果然没什么杀伤力，而且还算是熟人！
“倚香？！”那个女子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青蓠是彻底呆住了。怎怎怎怎么会是传说中被软禁了的香妃娘娘？而且……她一个弱弱的小姑娘是怎么出宫还走了这么远的？太传奇了啊……
“青蓠姐姐，梓息哥哥？！”很明显，倚香姑娘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俩人，“你们不是应该在千灯镇吗？怎么会在这里？”咳，说老实话，青蓠对那句梓息哥哥有些反感，可是……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倚香？”秦梓息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声音有些嘶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梓息哥哥你怎么了？”这才注意到秦梓息手臂上暗红的一片，有些慌乱的俯下身，小脸皱到一起。受伤了你不会看啊？青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JQ已经来了，可是为什么好像没心情研究了呢？喂喂喂，你靠那么近做什么？好吧，她才是JQ的女主角，咱还是蹲一边儿去好了。青蓠撇撇嘴有些委屈的坐到一边，果然男人都是没心没肺的，亏我还这么善良的答应你要来救她！大大的错误！
倚香被软禁不过是众人的猜测而已，实际情况却是倚香姑娘自己跑出了皇宫奔着千灯来了。秦梓息接到的消息……很不幸的是虚假的！关心则乱，他却还是相信了。至于莫青琰，好吧，他是没心思管着真真假假的问题，等莫枭折腾够了再回去把他给端了就好了。
“我只是想看看神巫是不是能救醒阿七姐姐。”说到皇帝陛下，倚香的脸色黯了黯，“我只是不想寒哥哥伤心！”
他会伤心？笑话！青蓠在一旁腹诽，就莫青琰那一妖孽他会为了师父伤心？彗星撞地球的几率是多大这几率就是多大。
“……”秦梓息愣了愣，她就只是为了这个就这样跑出来？还是会担心，却不会……心疼了呢！“淑妃娘娘没事，你不用担心！”只是却要怎么对你说那些真相？
“那就好……那就好……”倚香苦笑，竟是有些恍惚。这算是好消息还是什么？是执念呢！
靠靠靠，你们还真是直接无视我了啊？青蓠有些愤愤的扯着衣袖，气闷得慌。
“青蓠姐姐怎么了？”还是倚香先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转过头望着她。
“没事……”青蓠没好气，“昨晚没睡好！”老娘上半夜看打架，下半夜照顾某只没心没肺的，凌晨还得受你们俩刺激，我容易吗我？
这话成功的招来了秦梓息的注意，略带困惑的望向青蓠，却不说话。靠……你关心一下会死啊？青蓠只觉得怒从中来，回以一个白眼，皮笑肉不笑，“既然倚香没事，那我可以回千灯了吗？阿七还在等我！还有，你答应我的事不要忘记。”
“……”再白痴的人也感觉得出来青蓠的不对劲，秦梓息皱了皱眉却不明缘由，“我现在的状况恐怕还不行，不如等几天吧？”现在回去见到的，你只会更伤心。下意识的……不想她伤心呢。
“不用，我记得路的，自己回去就可以了。”难道我还要在这儿当电灯泡？开玩笑！
“不行……”脱口而出，微一用力伤口便有新的血液浸出来。秦梓息却是没想到自己竟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随即别过眼放缓语气，“你一个人太危险，而且也过不了千灯外面的结界！”
青蓠无言，定定望着他又裂开的伤口，眼睛有些涩涩的。他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过得了千灯外面的结界？看来还是只有等着他伤好么？却不知等到她回去便已经是沧海桑田无可挽回。
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迟来的隐瞳扶住仍旧处于无意识状态的红鸾冷冷笑起来，他费尽心力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神巫一族的力量是当初离夜保存下来的，与溟海的力量一脉相承，意思就是说一旦莫青琰让这两股力量同时毁灭……那么神巫一族也无法避免！怎么可以是这样的结果？你们是的到了想要的，那么神巫一族就是该作为牺牲品的么？不可以……
“若是如尊主所说，那什么神巫一族将置于何地呢？”隐瞳蓦然开口，白衣翩然有些决绝的味道，“是不是就应该随着溟海的力量一起毁灭？”
“如你所愿，结果就是那样。”莫青琰似是不经意的回答，话语里却是杀意四溅。到底是谁让你自作主张让幻初提前醒来的呢？既然想要试图阻止，就应该先料到结果。没有转圜的余地！
离夜皱了皱眉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这样的结果他也无力改变。既然决定了要负这天下便也不会再插手去管，“阿九，等到这里的事结束你想去哪里？”离夜淡淡笑着望向幻初，伸过手牵住她的手，“我陪你！倾尽我这一生。”
“……”幻初愣了愣，随即却是苦笑，“我现在不过是凡人一个，即便是一生却也不过只是几十年。而且，你很清楚，我们……是不会有轮回的！在那之后你又当如何？”
我死了之后你又当如何？莫青琰一怔，这样的话，是在说离夜还是在说……他！阿七离开之后，他又当如何？葬魂留下的力量给他的是永恒的生命，到时候他是不是还能如此冷静？
离夜轻轻笑了笑，抬手抚上幻初的脸，“阿九，我有没有告诉你等到溟海力量的封印解开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
千万年生命又如何，如果始终只是自己一个人，却还不如这样相守一生。
“这样啊……”幻初闭了闭眼，释然的微笑，既然已经是过去那就让它过去吧，“那我还你一生如何？”现在我知道，这几千年的等待不是愧疚，离夜既然你许我一生那么幻初便还你一生，直到灰飞烟灭。错过的时间太长，如今，不会再放手。
“凡人的确是只有几十年的生命，可尊主似乎忘了，这命却不是您的呢？”隐瞳冷笑，轻轻将红鸾放下，袖中一盏小巧的青铜灯滑出，微亮的光芒在夜色中却格外刺眼。
幻初身子一震，抬手捂住胸口，“你要做什么？”离夜豁然抬头，漆黑的瞳孔闪过杀意。
“我不过是想要保住神巫一族而已，”隐瞳却是毫无惧色，向来温雅的面孔此刻却是无比狰狞，“你们有想要守护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也一样。那么既然如此，便是各凭本事了吧？”
幻初的清醒靠的是九微灯的力量和隐瞳的咒术，现在他也自然有能力让她再度沉睡，甚至……永不苏醒，要毁掉一个虚弱得如同凡人的魂魄实在是费不了多大力气。何况，似乎也只有那个叫阿七的女子才能对莫青琰造成威胁。他只能这样做！
莫青琰静静立在一旁，没有阻止。如果一直这样保持平衡，那么阿七是不是可以一直活着。如果他不去动那三个封印，如果离夜不执着于幻初……
似乎是感觉到现在的情况，葬魂的反噬开始一点一点强烈起来，不能容许他有半分动摇！莫青琰皱了皱眉定定望着同样感觉到痛苦的幻初，离咒将葬魂的反噬同样延续到她身上，“阿七……”低低叫出声，似乎是能缓解痛楚！
只是这样一声，猝不及防间隐瞳翕动着嘴唇念出咒语，绮瑶的意识瞬间苏醒，离夜措手不及！其实或许一直那样懦弱的龟缩着不要出来面对还好些，却又偏偏做不到，好像自始至终她都逃不过他！在皇宫那些无缘无故失去的记忆早已全数苏醒，离咒，他是要利用她……可是即便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却还是恨不起来呢，只是会觉得心痛！
怎么办呢？都说什么失忆的桥段会频繁出现，为什么现在不让我狗血一下啊？绮瑶无语望天酝酿情绪。泼妇骂街？很明显不是她的风格。一哭二闹三上吊？好吧，先让她死了再说！悲悲戚戚求同情？靠，老娘又不是演琼瑶戏！其实还是无厘头更有爱啊！
爱与不爱是一回事，关乎性命又是另一回事。莫青琰，现在我开始明白那些我以为的依赖实质上就是我不知好歹的爱上你了，可是如果因为这样我必须付出我的性命，那么，抱歉，我做不到！如你所说，这个世界上不是谁没了谁就一定不行！何况，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好骗。没有反抗过不代表不会反抗呢！（——同学们，绮瑶姑娘的教训告诉我们什么？——珍爱生命，远离莫青琰！）
“呃……”绮瑶挠了挠头，挣脱被离夜握住的手，忽略那些几乎无法忽略的心痛，苍白的脸上却泛起极为灿烂的微笑，声音有些颤抖，“陛下，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有话要跟你说？”我以为我回头会是你在那里等我，可是很遗憾，却不是。于是，莫青琰，出局了。
好吧，果然是强大的风格，完全出人意料，在场的三个男人集体愣住。这是什么情况？不正常啊……怎么也得剽悍的骂一下吧？怎么也得上演下一哭二闹三上吊满足一下人民群众的好奇心吧？再怎么不济也得模仿一下琼瑶阿姨吧？怎么这样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啊？这孩子不是把脑子给刺激坏了吧？
可惜啊，作为社会主义制度下根正苗红的四有青年，骂人啊什么的绮瑶这么有素质的人是绝对做不出来的——顶多腹诽而已。而且，事实证明绮瑶现在很正常，脑子很清醒！虽然在心痛……
“阿七……”莫青琰愣了愣，喊出这样一个名字却又没了下文，还能说什么呢？说对不起吗？又有什么用？
“其实我不叫阿七，”绮瑶似乎并没有看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缓步朝他走去，泛白的唇上已经是有一丝腥红，葬魂的反噬她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我叫苏绮瑶，这个名字除了青蓠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呢！在皇宫的时候我就在想，只要是我在意的人，我一定会告诉他我的名字，让他能记住我。然后等到我迷路的时候，他会在身后叫我的名字，那样我就知道回头有人在等我，他会带我回家。我一直在反反复复的纠结自己对你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我是太懦弱的人，很多时候为了不失去宁愿不拥有，所以经常会把所有的感情定义在不尴不尬的依赖上。甚至我已经答应了青蓠会和她离开，却在听到你说爱的那一瞬间推翻了所有的想法。我本来以为就算是利用，那个人最终还是你。可是流年不利啊，我失算了，然后初恋就这么华丽丽的没了……话说，陛下您是不是应该付点儿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啊？”
没有一句责怪亦没有一丝恨意，绮瑶很是得意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冷静。可是冷静为什么会流泪呢？所以，不管再怎么不舍，我还是得放手了。
“不可以……”一句话脱口而出，却不知道是在说什么。这些话里决绝的意味像针一般扎进心里，那些原本忽略的伤疤又被剥开来，鲜血淋漓！他在想着怎样才能挽回那些过错的时候，她却在想要怎么离开。
莫青琰瞳孔一紧，眼里闪过冰冷彻骨的光芒，葬魂的反噬越来越厉害，他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到绮瑶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手紧捏她的下巴迫使她望向他，“你要去哪里呢？想要离开？有离咒在你能逃得掉？”说罢不由分说的欺身吻上她的唇，心痛瞬间加剧，腥红的血液蔓延上来染上她的唇亦染上他的。所有的感情和着血液纠结起来，早就辨不清什么是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竟然还是会意乱情迷，真是没出息啊！半晌才反应过来，绮瑶使劲推开他，扬唇轻笑满是绝望，声音一点一点的虚弱，“去一个能保住性命的地方，我还不想死的啊！”不是讽刺，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活着而已。这样简单的愿望，于她却是如此困难！
离夜伸过手去想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却被她避开，目光转向隐瞳，“你有办法对不对？你有办法带我离开这里对不对？求你带我走……”
只要没有她，莫青琰就不能威胁离夜，就不能动那些封印，是不是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即便是她不再待在他身边！可是绮瑶却不知道，还有葬魂，如果他放过她，那么他们都将万劫不复！
隐瞳愣住，下意识的扶住绮瑶，即便是想要用她来威胁莫青琰却也不曾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是，他是有办法破坏离咒的联系让莫青琰不再能感知她的存在，只要封印掉她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只要她不记得他，那么即便是离咒将两个人的性命联系在一起，只要她还活着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难再找到她。只是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这种折寿的咒术，一次一次的用，还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啊？不，即便是冒险也只有这样一条路可走了。
“好，我带你离开！”听得隐瞳的话，绮瑶低低说了句什么变彻底痛的昏死过去。那样一句话却只有性命相连莫青琰听见。她说，“我爱你，再见！”
隐瞳揽住绮瑶，一手顺便拎起他家一直处于昏迷跑龙套状态的妹妹，嘴唇翕动着念出咒语，急速后退。血红的飞沙扬起，湮没所有的影像。
“不……”莫青琰豁然抬手，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却是只来得及抓住绮瑶飘扬起来的长发，睥睨天下的帝王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痛莫痛过一语成谶言，离夜说他会后悔，是，现在他后悔了，却还能挽回什么？他就如当年的离夜一般，直到看着绮瑶那样决绝的消失在他眼前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正想要的。什么沧漓什么天下，如果到最后都只剩自己一个，要这天下又有何用？也不过是一生孤寂而已！
若说莫青琰不追是因为葬魂的反噬太过厉害，可是离夜不追却根本说不过去。
“后悔了对吗？”离夜的声音竟是恢复了一贯的冷清，似乎隐瞳带走绮瑶于他根本是毫无关系，只是定定望着失神的莫青琰如是说。
不是不想追，却是即便追上去，也没用了。若是平常术法用来让幻初提前醒来于她的魂魄倒也没什么影响，可是隐瞳拿出九微灯的时候绝望便开始蔓延开来，果然是注定的劫难吗？他千年的等待最终却是毁在他自己手里。
九微灯是沧漓圣物，当初他将那盏灯交给神巫一族保管的时候就在那灯上动了手脚，一旦利用九微灯的力量，那么对方必然魂飞魄散。那个时候他只是怕会有沉渊人有不轨之心，便留下了这样一个强势的禁制，千年的等待便是他自己也逐渐将这件事淡忘，而神巫一族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训示却只剩下九微灯蕴藏着强大的力量这么一条。
那我就还你一生如何？幻初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可是命运的那条线却在毫无知觉之间就那样断了联络。没有轮回……就算他再等几千年几万年也只是一场空了。终究，还是没有给他回头的余地。这……是不是最残忍的惩罚，看着她回到自己面前又再一次看着她消失，却是连心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后悔……”莫青琰低低的笑，眼神倏地凌厉起来，唇角有血液蜿蜒而下，滴落在纯白的里衣上，几乎将那些白色点染得如同血红的衣袍，“不会后悔，离夜，我不是你，我不会步你的后尘！就算是绝路，也得是我自己选择而由不得命运。要说后悔，除非我死！”决绝的话语嘶哑而清冽，“你知道怎么解掉葬魂的禁锢对吧？”
葬魂与离咒不同，力量的转移时可以终结的，只是剥骨噬心的那种痛苦几乎没有人能承受得下来。承受下来，自然能永远摆脱它的控制，若承受不下来，那么便灰飞烟灭，甚至不再有轮回！这是在赌，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个结局。
“我知道又如何？你要我帮你？”似乎早就料到莫青琰会说什么，离夜漠然开口，“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帮你？不要忘了……是你把我逼到这地步的！”
“你会的……”莫青琰却是弯唇轻笑，漆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掩住了表情，“我不知道幻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才没有追上去，只是结局应该是如我所料吧？幻初已经灰飞烟灭了！不是肯定你会帮我，而这样也实在是算不上是帮忙，只是……如你所说，我们是同样的人……”
“呵……同样的人，”离夜亦是轻笑开来，空明澄澈，千年来纠缠的噩梦终于得以放开，“自以为什么都能看得清，自以为能掌握了一切却惟独算漏了自己的心，如果这样说，还真的是同样的人。可是……你还能回头……”
说话的空档，离夜突然出手一手扣住莫青琰的肩头，一手点在他眉间。剥骨噬心，阿七，绮瑶，这样的结果……你有没有想到过？呵呵，就算是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过呢，终究还是……我输了！
即便是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却都还会心有余悸，那样的痛……即便是亲身经历依旧是无法想象。
血液从十指指尖一寸一寸的流出，蜿蜒开来与大片大片的红色土地融到一起，如此痛苦意识却偏偏是无比清醒。像是有许多尖利纤长的针没入肌肤，深入骨髓，却又并不拔出来而是就那样沿着小小的伤口四下划动，惩罚一般。如果放手便不会有如此痛苦了吧？！
血红色的光芒瞬间大盛包绕着离夜和莫青琰，似乎是那些浸入地下的血液以另一种形式重新透出来，诡异妖冶。一轮残月风沙骤起，溟海封印似乎是受到召引，六芒星的光芒再次泛上来与血气纠缠到一起，地面缓缓裂开，有桀桀怪笑沿着那裂缝溢出来，尖利如斯。
解开葬魂禁锢的唯一办法便是毁掉反噬的来源，却是不能由自己动手。如今，只能由离夜彻底毁灭被封印的沧漓魂魄。一旦那些魂魄被释放出来，凡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控制住。既然如此，那么，一切都没有必要存在了。葬魂，溟海，玄天，既然一切都是因为力量的争夺而起，那么，就一起毁灭吧。
谁能想到千年之后沧漓沉渊竟能站到同样的立场上去毁掉那本来是引以为傲的神力？以溟海之力毁灭葬魂，再与玄天之力同归于尽。很是难得，离夜与莫青琰的想法竟然达到了一致。只是就算反噬离夜倒还能承受下去，已经失去了葬魂力量的莫青琰却又当如何？不过只是凡人一个！那么……就等着灰飞烟灭吗？不，他的命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阿七，既然你想好好的活着，那么就算倾尽我一生之力也不会让你的愿望落空，这是我欠你的！莫青琰豁然睁眼，瞳孔被映照的血红，微微弯起苍白的嘴唇，凤目上挑出漆黑的凌厉妖冶。这命运，只能由我自己来掌握。
阿九，我答应你许你一生，那么……我说到做到，即便殊途，终会同归。抵在莫青琰眉间的指尖光芒大盛，另一只手顺着肩膀沿着手臂向下，覆上他的掌心——他是要把所有的力量交给他！所有未完成的执念，由你来完成。黑色与红色的衣袍纠结着漆黑的长发猎猎飞扬，看不清面容，天地失色。
“啊……”尖利的惊呼从那裂缝中传来，那些还没来得及重见天日的魂魄却都化为齑粉，有狰狞可怖的扭曲面容想要冲过来却两人的连衣角都没碰到便碎裂成片消失无踪。地下的震动越来越厉害几乎让人站立不稳，溟海之力喷薄欲出。同样，在另一处的玄天之力也一样开始暗涌，只要等到把两股力量聚集过来……
离夜扯着嘴角泛出决绝的笑意，却在那笑意蔓延上眉梢之前整个人便委顿下去。莫青琰垂眼望了望他，低低说了句多谢便抬手结印。
沧漓史书后来的记载将血漠的这一场风起云涌的异动定义为天灾，没有人知道那些关于爱恨命运以及执念的真相。
风沙蔓延，山一程水一程已是天涯人远。一夜地覆天翻，待到风过沙起之后都不见了痕迹，无论爱恨都成为云烟，你和我将会是怎样的容颜？
莫名的慌乱，青蓠呆呆的坐在一旁，倚香很是负责的照料着秦梓息的伤势，没她什么事做。可是就是定不下心来，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青蓠姐姐……”看她心神不宁，倚香拿着水囊坐到她身边，“要喝水吗？”
“……”青蓠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怔怔的回头，“什么？”
“青蓠姐姐是不舒服吗？”倚香皱了皱眉，有些担心的望着她。
“没事……”青蓠淡淡笑笑，却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阿七……是不是你出事了？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青蓠咬了咬唇，站起来走到秦梓息身边，很是坚定的开口，“我要先回千灯……你教我怎么避过那些结界！”这次不是赌气。
“……”秦梓息诧然抬头定定的望着她，竟然能感觉到么？昨晚血漠的方向光芒大盛，很明显是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再回去也不过是一片荒芜。莫名的就有些心疼，如果她知道阿七已经不在，如果她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欺骗，会是怎样的表情？会难过会伤心，会恨他吧！可是能怎么样呢？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不回答？青蓠眼角抽了抽，好歹你也给我反应一下啊？“喂……”青蓠忍不住再次开口，“到底行不行啊？”老娘没耐心了。
“青蓠……”秦梓息极为艰难的站起来，笑得有些无奈，“没用了，就算是回去也没有用了！”恨我也好，既然你迟早都是会知道的，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你真相，至少可以让你不去碰千灯结界。
“什么意思？”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青蓠看着一步步逼近的秦梓息一步步后退，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当初知道阿七死去的消息一样，恐惧像潮水一般涌上来几乎让人窒息，“什么叫没用了？”
“阿七已经不在了……”秦梓息后面说什么青蓠已经听不清了，只有那七个字不停的在脑子里回荡“阿七已经不在了”。
不在的意思，就是死去了吗？！不会再回来了？！巨大的痛楚袭过来，可意外的是青蓠却很容易的就冷静下来，“是你们对不对？”轻若尘埃的话语如钝刀一般划过她自己的心脏也划过他的，“从一开始把阿七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对不对？你们……从来就没有对我和阿七说过真话！”
应该怎样形容现在的心情？连愤怒似乎都没有力气了，师傅不会再回来了，而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谎言，她相信的人竟然从一开始就是在骗她。果然是命犯太岁祸不单行！现在，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像武侠剧里一样，报仇？且不说她是不是有这能力，就算是有，报了仇又能怎样？结果还是一样。
“那么，现在是没我什么事了吧？”青蓠顿住脚步分外冷静，任凭秦梓息有些慌乱的抓住自己的肩，抬眼声音冻结成冰，“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们是要杀了我灭口还是要怎么样？”不要哭，不要在这样的人面前哭。
“不……”秦梓息皱起眉，声音干涩，像是能猜到她要说什么却又不愿意去相信。明明知道，他们本来就不该有任何交集，何况现在？
“不动手吗？”青蓠轻笑着一把推开他，“那我就走了……”我……不想再看见你！我承认，那种异样的情愫很有可能是喜欢，可是我要怎么去接受呢？从今以后，各不相干。会难过，可是没关系，过了就好了。这世界是不是谁没了谁就一定不行。
师傅，我会建一所房子，有阳台有软软的床，就算你再也不会回来，可是我会连着你的份一起生活下去。
她说，我走了……
秦梓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下一滞，不知名的情愫蔓延上来，脑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她离开！
“不可以……”不可以离开，抬手一把抓住她，这样一句话脱口而出。
青蓠的心跳猛的缓了一下，不可以离开吗？条件反射的就想到了那什么什么去了。唉，实际上就是那什么什么，却从来没人知道——所谓暧昧。
“青蓠姐姐要去哪里呢？不和我们一起回帝都么？”倚香姑娘天天真真的开口问道，没理解到那个“阿七已经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完全是在状况外！
回去？她还能回去吗？莫王府势必是会被折腾死的，她要多傻才会白痴到回去等着株连啊！回千灯么？不是没有不甘，只是回去又能如何？如果不是完全肯定，秦梓息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去哪里啊？”青蓠望望倚香再望望天，笑得有些苦涩，“去一个能保住性命的地方……”很好，果然不愧是师徒，连说的话也一样。
“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到你，”瞧着挽留的方式，啧啧，还真是够委婉啊。秦梓息不自然的别开目光却不肯松手。
“然后呢？就因为这样一句话我就只能待在你身边？”青蓠冷笑，“秦梓息，我知道我没权利说什么，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坚持，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阿七的事情我无法阻止，可我自己的命却由不得你说了算。”说罢一个用力甩开他的手，伤口又有隐隐的血浸出，倚香赶紧过去扶住，很是不解青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青蓠怔怔望了望秦梓息的伤口，别过眼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丢下一句对不起转身便逃开。我还就不信天下之大还就没有我莫青蓠的容身之处了！不论是怎样的感情，都将埋藏在心底，永远不见天日！
秦梓息下意识的伸了伸手却终还是寂寥的收回，还有什么理由再挽留呢？所以，放你自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