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
皇家备好了马车,皇北依和父亲、舅舅道过别后,就出了门。
上了马车,大约过了一刻钟,沈非墨掀开车帘跳了进来。
皇北依挥手和他打招呼:“哟,表哥早。”语调颇为清越。沈非墨僵了一下,干笑两声,回头看了看车帘,摸了摸鼻子,还是在皇北依身边坐下了。皇北依有些奇怪地道:“我还以为你会马上出去。”沈非墨苦笑一下:“我也想马上出去……可是我爹说,让我随、身、保、护你。”皇北依:“……哈?”沈非墨仰头吐出一口气:“我看他还是没有打消让你嫁到我们家的念头。都怪你和谈家订的约定有机可趁。干脆定死了不好?”皇北依眯起眼看他:“嗯?定死了比较好?”感受到皇北依的视线,沈非墨干咳两声:“呃,随你,随你……反正是你嫁人又不是我嫁人。”皇北依道:“你如果嫁得出去也可以。”沈非墨:“……”
不多时,车厢微微晃了晃,马车辚辚驶开。皇北依撩起车帘,对着皇家大门方向挥了挥手。放下窗帘,她呼了口气,转过头去对着沈非墨道:“你说我是叫你师兄呢,还是表哥呢?”沈非墨:“……随便你。”皇北依点了点头:“那就叫表哥吧,这个称呼比较新鲜,师兄那个称呼我叫的有点烦。”沈非墨:“……”
马车行了一段时间,皇北依拍了拍沈非墨:“呐,从实招来吧。”沈非墨一怔:“啊……啊?”皇北依似笑非笑:“说吧,你干吗要跑来跟我一起去?”
沈非墨:“我爹不是说了么,我要去平田谈生意……”
皇北依笑吟吟:“少来,怎么说你也算是和我一起长大,你当我不知道你的脾气?如果不是什么十分特别以及及其重要的事情,我还没见过你亲自出手。更何况是谈什么交易。而且你并非长子,上面还有两个兄长,怎样也轮不到你来谈生意。”
沈非墨摸摸鼻子,笑:“我首先要纠正你两点。其一,我大哥沈非云已经失踪十一年,只不过没有对外公布;其二,我二哥沈非之有点,呃,痴呆。所以他不可能出去谈生意。最后,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要说——你又一次没有说对过程,但是下对了结论。”
皇北依微笑:“是嘛?那么,实际过程呢?”
沈非墨张了张口,最后一垂头,又猛然仰头,以手加额,长叹:“又被你绕进去了。”皇北依有些愕然:“我哪里有绕你?”
沈非墨:“……”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运气一向好,不管说什么,到最后得出的结论都对你有利。”
皇北依闻言耸耸肩:“没办法,你都说了,我运气好。那你是说还是不说?”
沈非墨看着她道:“我说了又怎么样,不说又怎么样?”皇北依:“你说了就说了,不说也就算了。”
沈非墨:“……”
皇北依悠悠道:“总之你记住不管你是什么目的,这一路不会简单就是了。”
沈非墨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不表示惊讶也不表示好奇,过了一会儿,他道:“是师傅叫我来的。”
皇北依转头看他,挑眉:“嗯?”沈非墨道:“师傅说你此行危险迭起,让我搭把手。”皇北依道:“嗯,然后?”她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沈非墨突然这么老实的招了。
“没了。”沈非墨倚在车厢壁上,道。
“没了?!”皇北依诧异地转过头,“难道他老人家没有说这次出行你可以找到你大哥?”
“!”沈非墨撑起身看他,“你怎么知道?!”
皇北依“啊”了一声,有些诧异:“我猜的啊,难道猜对了?”
“……”沈非墨盯了她好半晌,神鬼莫测地一笑:“怎么猜的?”皇北依转头撩起帘子看车外,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大可能那么听师傅的话。而且也不认为我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我有没有危险,其实不管你什么事吧?所以我认为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沈非墨:“那怎么就猜到我大哥身上了?”
皇北依淡定的看他一眼:“随口说的。”
沈非墨:“……其实你也不一定就要这么猜的吧?猜出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皇北依道:“有啊,可以省得我自作多情。并且可以记住,遇到危险一定要自力更生”
沈非墨:“……其实又不是真的只为了我大哥。你怎么着也是我师妹,而且我们也是有亲戚关系。”
皇北依看着他:“但是我这个师妹一来用不着你担心。二来,你姑不是我妈,其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沈非墨被后一句吓到,张大眼:“什么?”皇北依表情平平淡淡:“你知道‘狐妖娘子’北初染么?”沈非墨点头:“知道。难道说你……”
皇北依点头:“没错,我是她女儿。”沈非墨:“怪不得。”
皇北依没听懂,挑眉,一脸疑惑:“嗯?什么怪不得?”
沈非墨摸着下巴:“我还一直奇怪,皇叶华和我姑姑长得都不是很好,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女儿。”
皇北依:“……你的意思是,皇北月和皇北昱长得都不好?”沈非墨“哈哈”一笑:“我没那么说。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皇北依:“我……我怎么知道你就不用管了,反正这次不是猜的。”
沈非墨:“……这种事情你要是敢猜我服了你。”
皇北依耸肩。
沉默了一阵,沈非墨打了个哈欠:“有点困,我睡会儿,你随意。”皇北依哼了一声以示应答。
于是沈非墨在一旁靠着马车壁闭上眼,而皇北依低着头,神游天外。一时间四周只剩下车夫的驾车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马车辚辚驶动声,马蹄声以及两人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北依回过神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环顾四周。沈非墨看起来已经睡熟。
她叹了口气。刚刚,她似乎想了很多,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来到这里已经十五年,比起过来之前小了一岁。但是这十五年的时光,怎么也洗刷不掉应在脑子里的那一幕。估计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叫做北初染的,理应被自己称为母亲的女人……那样决绝的女子。
伸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她苦笑。那个女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了一切。而她的孩子,却为了某些原因,连与她唯一的相似都不敢现于人前。或者说,不敢现与那个人的面前。
那唯一的相似啊……
是,唯一的。她和她,长相都是绝代风华,但却并不相同。
她记得北初染的样子,即使那时的景象如此惨烈,但是还是可以看得出来,那个女子的样貌,就像是天然的宝石,棱角锋锐,晶莹剔透,灵气逼人。而她自己……按照依菲的样子来看,大概是一块玉。一种上好的,没有瑕疵的,但是却看不透,琢磨不透的玉。但是因为可以给人闲适的感觉而不至于惹人厌烦和猜疑。
北初染,和皇北依,一点相似都没有。
而唯一的相似,已被掩藏,或许,不会再有人知道。
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活动一下坐的僵硬的身体。
四周依然安静,马蹄踏踏,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丝将要下雨的湿意。
皇北依的动作却骤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