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高虎胆道:“末将以为,徐猛所言有理,可依其计行事。”
那王侯沉吟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也好,传我指令,命陈龙春、熊懿、卢翔三人立即进宫,商议讨逆之事。”
陈、熊、卢三将接到命令,不敢怠慢,立即入宫。东海王已带着众人来到内殿,准备好了酒菜。东海王自然高高在上,四大将则依次入席,陈龙春居首,高虎胆、熊懿次之,卢翔居末,皆跪坐在柔软的貂皮坐席上,面前是一张檀木小几,旁边有热酒的小炉。徐猛等人被安排在另一个地方,好酒好菜伺候,此刻自然是轮不到他们议事的了。徐猛已把计策告诉了高虎胆,得到高虎胆的认可。当东海王宣布作战计划后,高虎胆便起身把这计策献了出来。
“叛军如今团结一致要攻下东都的野心,已是人尽皆知。但他们终究是流民、囚犯集合而成,并非坚不可摧的铁军。我们可以放出风声,说皇帝已经凯旋,大军将在东国登陆,回国平叛。这样一来,叛军内部势必军心动摇,我们便至少多了三成胜算。”高虎胆道。
东海王问其他三人道:“你们觉得如何?”
这一问,其实等于在问陈龙春。因为熊懿不会反对高虎胆的意见,而卢翔基本上只听陈龙春的。然而陈龙春是个忠厚长者,并不会为争权而故意唱起反调,他捋捋胡子,点点头道:“末将以为此乃上策。”
所以其余二人也随声附和。这是高虎胆意料之中的事情。
高虎胆又道:“放出风声之后,我等须大张旗鼓,耀武扬威,夸大出征人数,展示必胜决心,让叛军更加相信东国已经得到了强援,他们没有半点胜算。接着与李小寒将军取得联络,争取让他突击叛军,与我军前后夹击,如此叛军必败无疑。”
东海王对这个计划显然非常满意,陈龙春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李小寒跨境南下只带了一千五百骑,而且他的部队只能参与拱卫中都,是不可以跨入东国一步的。但叛军却在不断收编残部,如今已有六千余人。末将怕李小寒不敢进攻,到时候我们的计策被看破,主力军便可能被叛军……”
东海王失色道:“什么!六千!”
卢翔道:“叛军集结速度之快超乎想象,而且李小寒决不敢违反军法,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东海王有些慌乱,露出了犹豫的神色。高虎胆忙道:“若不尽快击破叛军,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至于李将军方面,只要秘密行事,我等不去告发,应无大碍,或许可以用重金求他相助。”
东海王紧紧攥着手中的书卷,额头冒出汗珠浑然不觉,他紧张地挥挥手道:“以本王名义,告诉李小寒,以三十万两黄金为酬谢,借他武力一用。且出了任何事,皆由本王承担。”
高虎胆道:“我军四千余人,加上李小寒的一千五百人,可以一战。”
陈龙春也抱拳道:“王上,末将愿与叛军一决胜负,高将军所言有理,任其壮大乃是坐以待毙。”
东海王拍案而起,大呼道:“速行高虎胆之计,快!”
四大将同时起身领命,各自出发。
虽说集结了四部人马,但声势并不浩荡,拢共四千余人,每部千余人,着实可怜。战马不多,武器盔甲还算过得去,大部分是时新的款式。东海王站在城门楼上观看,亦是满怀无奈之情,自己素来主张偃武修文,大兴商业,本无多少兵马,皇帝东征带走了他仅有的两千亲兵,沿海防线的军队又不归他节制,手下四大将肩负护卫东都之任,也只能拥有一千余人。他开始对自己一贯坚持的理论产生怀疑——自己是否没有尽到一个诸侯对子民真正的义务?
抚摸着腰间的佩剑,他感到愧疚。
诸侯之剑,到底是怎样的?
这一战如果败了,自己将彻底无法面对皇室宗亲和东国万民,这柄镶满了宝石的金剑也就折断了。
他并不是不知道四大将之间的问题,当初提拔卢翔便是为了压制声望过高的高虎胆,让忠厚的陈龙春来协调各方,维持住大将权力的平衡,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但没想到对外打起仗来,这四大将也相互掣肘,导致头一阵就被西门仰所率千余人打得大败。
那么如今再战,能打得过么?
作为主张“民富”的诸侯,东海王自己带头严禁赌博,但这一次却不得不下了重注。
而且这颗骰子是掷出多少点,他完全猜不到。
只见“高”字旗迎风展开,高虎胆率部作前军,登上巨大楼船,在江面上昂扬推进。按照部署,他作为先头部队,陈龙春为后应,卢翔由于先前损失人马较多,现只剩下七百多人,负责左翼,熊懿负责右翼。
汉开边和汉官仪在船舱内不断讨论作战计划。西门仰所领叛军的位置并不明确,但大体应在江对岸,他们绝不会轻易现身决战,而是会不断在成州平原上游弋,伺机突袭。先前一战,卢翔便是渡江后在平原上埋锅造饭,遭遇了叛军的突击。而熊懿和高虎胆两部渡江后分散开进行搜索,等到卢翔派人求助,二人才缓缓引军驰援,最终导致卢翔部损失惨重,直到被陈龙春率部救回。
“四大将可能已互相结怨,战场上各怀鬼胎,所以应把每一部的人马单独计算,甚至还要打个折扣。”汉开边分析道,“李小寒应已抵达东国边境线,林震带着东海王的信件出发了吗?”
“早就渡过江去了,东海王还把自己的坐骑‘绝尘白’给了林震。单骑抄小道,绕过泰城,直达司隶,只要不被叛军拦住,后天可以抵达李小寒的大营。”汉官仪道。
汉开边道:“凭林震的本事,这点小事不成问题。散播谣言是你和杨盛的任务,进行得如何?”
汉官仪道:“杨盛的商队已经把皇帝凯旋的消息传开了,都城里张灯结彩,宰杀牲畜准备犒劳返国的军队。商人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黑道上,叛军的细作也会马上回报此事,所以叛军预计三天内会中计。”
忽听一人道:“如果此计被西门仰识破,又当如何?”
汉开边与汉官仪回头一看,原来是高虎胆。高虎胆面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你们的计策虽好,但如果失败,损失谁来担当!”
汉开边微微一笑,道:“还请高将军放心,鄙人的计策万无一失。”
东国边境,一骑人马飞速越过浅浅的溪流,溅起一阵水花。白马金蹄,一骑绝尘,铁臂豪侠怀揣王公密信,朝着西面疾驰。
林震凭借汉官仪的指示,奔波了两天两夜,终于看到了远处两面高高的白色长幡,但见幡上书“塞外攀云无双士,关山守月有心人”两句,林震暗道:“此处应是李小寒之所在!”于是快马加鞭往那边奔去,果然来到一处营寨门前,只见守门兵士执刀问道:“来者何人?可知道此间乃是李将军大营!”
林震亮出一块青碧色的玉石令牌,道:“我乃东海王密使,前来送信,十万火急!”
那兵士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门卫,一看那令牌的蛟龙纹形便知是诸侯级别的信物,青碧色则代表着东国,当下不敢怠慢,忙叫两个卫士护送林震入营,自己快步赶在前面通报。林震一进大营,暗叹道:“这大营内,军容齐整,别无杂声,一片肃杀氛围却正气沛然,果然是上将之风!”
只见正中大帐之内走出一人,二十来岁年纪,面容英俊,神色端正,身穿银色鱼鳞甲,背披一袭靛蓝披风,别无杂色,身姿矫健,威风凛凛。他迎向林震,行礼道:“见令牌如见诸侯亲临,在下李小寒有礼了!”
林震吃了一惊,他久闻这些上将个个飞扬跋扈,哪怕见了诸侯也是傲慢姿态,而今见李小寒如此尊礼,才知其不同,一时间却也语塞。好在李小寒看出端倪,道:“密使前来必有要事,请入大帐细谈。”
林震便随之进入大帐内,只见帐内摆设简单,却别有古雅感觉。一桌一席,一香炉,一茶炉,有笔墨,有纸砚,有茶盏,皆是佳品,闲情逸致,与外面氛围全然不同。不过林震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倚在武器架上的一杆丈八长枪引起他的注意。
“好枪!”林震忍不住叫好道,“碧蓝枪杆,盘龙雕纹,枪尖寒芒闪动,真是神兵利器。”
李小寒笑道:“阁下取笑了。此枪名曰‘雀舌’,乃是在下唯一的趁手兵器。”
林震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恕小人无状,本不该对将军物品评头论足。东海王有一封密信在此,请大人亲阅。”说完双手把信递上去。李小寒接过来,看了看蜡封,检查仔细,再拆开信封,取出信纸观看。看毕,抚掌大笑,道:“既是东海王吩咐,李某自当前往,只不过有事想请教阁下。”
林震问道:“何事?”
“我想知道,这条计策是谁出的。”
“乃是汉开边、汉官仪二人所出。”
“原来如此,很好,我自当拜会此二人。还有一事……”
“请讲!”
李小寒正色道:“阁下目光深邃,浑身劲道暗藏,乃是不可多得的武者,李某素来喜欢切磋武艺,阁下可愿意赐教一番?”
林震惊道:“小人怎敢……”
李小寒也不给他讲下去的机会,立即真气凝聚,出手便是快掌如风,直扑林震面门。林震避无可避,右臂一抬,硬生生架开李小寒之掌,岂料李小寒双掌轮转,招招凌厉,林震只好施展自家武功,以“卧波”绝技对敌,双臂硬接硬挡,把李小寒的攻势全然化于无形。李小寒喝彩一声,往后闪退,道:“你双臂浑如铁柱,果是上乘武学‘卧波二十四手’,须是好好对打才是!”说完手一抓,雀舌枪自架子上忽然飞起,落入李小寒手中,当下招式展动,一枪刺向林震咽喉,究竟林震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