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冷,锋急,人惊魂!
叶龙双手奋力举起长枪格挡贺阙铁鞭,那贺阙膂力过人,一鞭打下有雷电之威,叶龙登时筋酥骨麻,勉强挡住杀招,可另一边朱达已动杀心,刀起挟风,朝叶龙胸前斜劈下来,把叶龙吓得大呼:“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翠光破风刺来,直逼朱达心口。朱达见势不妙,硬生生挫住刀势,马上一个翻身腾跃,回转刀杆一拨,“铿”地一声巨响,把那杆翠竹长枪猛地弹飞回去。叶龙死里逃生,奋力大吼一声,枪卷赤炎横扫,竟也把贺阙避退几步。朱达见失了必杀机会,怒喝一声道:“是什么人!”
“小爷墨城在此,尔等安敢造次!”
只见墨城黑衣白马,驰突而来,把翠竹长枪一把接住,神采飞扬,一往无前,却着实把朱达惊艳。有《一剪梅》词赞曰:
玉面儿郎矫似龙,英气逼人,顾盼雄风。征袍披掩虎狼躯,腰系狮蛮,背挂雕弓。
身后名垂青史中,百战功成,一味精忠。国家多少怨难消,看尽千峰,万古长空。
朱达不敢大意,看见身后自家兵马赶到,挥军去杀墨城。墨城救了叶龙,也不恋战,双双撤退。贺阙呼喝手下道:“随我追杀敌军,斩杀敌将者重重有赏!”
朱达道:“穷寇莫追,小将军不可大意。”
贺阙哪里肯听,应答道:“那两人被我们杀得力不能支,仓皇而走,如若不趁势掩杀,直逼柴坡镇去,岂非白白地错失良机?”说完策马狂奔而去,朱达无奈,只得紧随其后。
贺阙气势汹汹,率领自家精锐骑士,直扑柴坡镇。他是已故司马贺峥的侄子,家族里数他最是骁勇好斗,南都人都惧他声名,呼他作“踏山破石”。贺峥怕他生出祸端,给他安排当个屯田将军,是个后勤军官,他心里不服,私下里蓄养了不少敢死之士,勤加训练弓马之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有机会上战场打仗,现在有此天赐良机,他岂能放过?因此赌上一口恶气,定要把叶龙、墨城擒杀。
追到一处转弯折角处,两旁是山壁林木,大路忽然收窄,且转过去便是上坡。朱达见地势凶险,朝前方的贺阙大喝道:“贺将军小心!”贺阙只做不知,率三十骑将紧追着叶、墨二将,转过那个弯角,眼看就要追上,却见迎面飞驰过来一员大将,头戴铜盔身着钢甲,一领赤红披风猎猎作响,手执火龙枪,飞马来战,正是宫让。贺阙见宫让枪势来得凶狠,忙挥鞭迎去,打得火花四溅,只一回合,打个照面,宫让却舍了贺阙,直冲向贺阙手下骑兵,大枪一挥,便有烈焰伴着滚滚浓烟,直朝众骑兵扑去!顿时把这三十骑烧得丢盔卸甲,多有死伤。贺阙大怒,勒住马欲回身再战宫让,却又被叶龙与墨城缠住,一时间狭窄山道上马蹄纷乱,两条长枪搅住贺阙,贺阙纵然勇猛,却也落了下风。
后头朱达见势不妙,忙策马急来救援,迎面碰上宫让。宫让见了朱达,冷笑道:“这不是朱进士么?”
原来朱达是文武进士,有勇有谋,但终究只是武进士,比起宫让这个武状元,自然有些差距。宫让这句话满是嘲讽意味,朱达冷冷应道:“你这个南国的叛徒!”
“有趣!”
宫让不由分说,提枪就刺,刺出火舌,朱达忙横刀招架,刀气纵横,劈开烈焰。两人战在一处,八只马蹄踢踏作响,枪扫熊熊赤炎,刀卷飘飘银花,只二十回合,胜负分明,朱达抵挡不住,顾不得贺阙,只得匆匆败走。宫让杀败朱达,也不去追,回身朝贺阙杀去,三人合力施为,三杆长枪齐出,只一回合,把贺阙打落鞍鞯,跌在尘埃之中。贺阙爬起身再欲反抗,墨城枪尖早抵着他的喉咙,哪里还敢动弹?宫让命叶龙下马把贺阙缚了,又对墨城笑道:“你这小子枪法倒也不差。随我接着迎战可好?”
墨城抱拳道:“末将敢不从命!”
宫让纵声大笑,率领墨城策马驰向剩余敌军,奋起勇力,两杆大枪尽显神威,把敌军杀散,复又回到原地待命。
宫让向墨城投去欣赏目光,笑道:“不见白成那厮,定是分兵去抄我后路了。这里两侧尽是密林,他必是带步兵出发,穿林而来,因此慢过这两人。等姜鲁门率军反扑回来,白成便会出来夹击,于我军不利。我想前去截杀白成,但这条路你须守住,否则柴坡便无险可守了。”
墨城道:“末将愿率军在此把住要道,请将军放心。”
宫让大喜,引军走了。墨城心想:“这一条拐弯坡道,虽然狭窄可守,但我怕是难挡敌方主将,只可用计了。”
却说姜鲁门与朱达会合,朱达灰头土脸,面带惭色道:“贺阙被围,怕是凶多吉少。”姜鲁门大惊,急忙引军来救,来到拐弯路上,下令放慢脚步以防伏击,却远远看见山坡道上,一员小将骑马立在上头,神情悠然,旁边并无一人,四下无声。朱达指着墨城,对姜鲁门道:“此人方才与我交过手,初生牛犊不怕虎,倒是有点勇力。”
姜鲁门看墨城一骑当关,周遭寂静得只剩风声,疑云便笼罩心头,道:“即便是宫让本人,又怎敢单骑拦路?定然有诈!”
朱达也觉得有理,二人立在原地观望,不敢前进。墨城则坐在马鞍上,手里握着竹节枪,催着马儿慢悠悠在路上来回走。朱达见等了良久,对姜鲁门进言道:“此人恐怕是虚张声势,请大人速击破之。”
姜鲁门皱了皱眉头,抬头望着墨城,道:“若宫让就在后头等着,你我恐怕敌不过他。”朱达劝道:“宫让必定不在,我等若不能对柴坡进行压制,白成部怕是徒劳无功。”
姜鲁门道:“宫让诡计多端,故意以一骑引诱我等,且山路狭窄,如此仰攻,我的剑法施展不开。”
朱达见劝他不动,暗暗叹一口气,想道:“他是皇亲国戚,我若是苦谏不成,反惹恼了他,后患无穷,倒不如由他去罢了。贺阙不听我言,已是咎由自取,姜鲁门也不听我的,救不得贺阙,又与我何干?罢了,罢了!”于是闭起嘴,憋起满腹怨怅,再不说话。
过了良久,姜鲁门望见远处林子里升起黑烟,惊道:“怎会如此!那边不是白成率部进入的山林么?”
朱达道:“必是宫让施展火计,糟了!”于是姜鲁门连忙调集起精锐士兵便朝山路发起冲锋,墨城早有预备,趁敌方不敢进攻,让士兵去镇上取来无数铁丸,沿着山路倾倒下去,瞬时铁丸滚落如潮水,南国士卒踩在上面便纷纷滑倒,怎么也攻不上去,摔得好生狼狈。姜鲁门见状大怒,下令再次强攻,却就是被无数铁丸拦住道路,加上墨城命弓箭手射乱箭阻扰,攻了几次也上不去。
朱达道:“铁丸想必也要用尽,可继续强攻。”姜鲁门不敢不听,正欲身先士卒,带队杀上坡去,却抬头望见宫让飞马赶到,马上丢下一将,五花大绑,全身袍甲似被熏黑,被捆成一团,正是白成,后边叶龙又把贺阙推了出来,也是浑身牛筋绳绑紧,挣扎不得。姜鲁门又急又气,道:“宫让,你怎敢如此!”
宫让大笑不止,道:“谅尔等一群无谋匹夫,敢在此间对我用计?须知林子里若遇我的大火,怎生赢得了?速速退兵,否则这两人小命不保。”
白成与贺阙被擒,羞愧满面,咬碎钢牙却是无济于事。姜鲁门与朱达不敢妄动,只好引兵径直回天虞去了。宫让把两个俘虏带回柴坡镇上去,又向汉官仪盛赞墨城胆识过人,众人各自欢喜,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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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姜、朱二人带着败兵残将,慢悠悠进了天虞,早无出战时的锐气。
此役使得宫让把之前丢的脸面都找回来了,这让听完军情汇报的姜素业十分不悦。
“四将齐出,两将被擒。”
太守府内议事厅上,姜素业身居上座,脸色阴沉,不去看坐在旁边一脸惭愧的天虞太守姜鲁门,接着道:“这个贺阙有勇无谋,确是我用错了人。”
朱达道:“公子不必自责。宫让此人确实骁勇,不愧是我南国出的头一个武状元,不可小觑。”
这一仗恐怕唯一能让姜素业感到高兴的,就是朱达的表现了。姜素业的脸色缓和许多,对朱达道:“宫让这厮确实难缠,不好对付。那个单骑阻路的少年武将也是有些本事,宫让手下几时有此人物?”
姜鲁门道:“我听师十四说过汉开边手下有一喜穿黑袍的美貌小将,莫非便是此人?”
姜素业道:“也许是,这事且按下。洛中平负责与中都方面斡旋,至今没甚结果,看来是要做好长期打下去的准备了。好在我又从各地调来一万援兵,还有一批粮草,可以支撑一段时间。朱将军有甚建议,不妨说来。”
朱达道:“闻白宗已经据守朴山,把汉开边部与宫让部切割开来,但若司隶大肆举兵南下,白宗成了孤军,朴山道便不好防守。可让白宗率军回来,免受损失,又给宫让北逃的机会,也算主动向中都释出善意,留点余地。”
姜素业听了这番话,心里又颇觉为难。他问朱达,是指望提供战术意见,却不是战略意见。他对白宗最为倚重,又怎敢听朱达之言,去破坏白宗的计划?何况自己本来就主张一战到底,朱达怎又提什么善意、什么余地?
朱达见长公子一言不发,自知计策难被采用,又改口道:“抑或是我率一支精锐,绕过柴坡,协防朴山,可与白宗将军互为犄角,机动作战。”
姜素业不置可否,心下也是踌躇不定。朱达见此情形,不好说什么,施礼告辞,从大厅里退了出来,离开太守府。是时已是日落时分,朱达走在街上,仰天长叹一声,道:“非是我朱济之无能,乃是无人肯听我之言!天可怜见,我以布衣出仕,文武全才,却抵不过别人世家有祖荫,没个树大好乘凉!”
此时一人从身后一拍朱达肩膀,道一声:“兄台吐露怨气,就不怕隔墙有耳,坏了仕途么?”
朱达倒吸一口凉气,霍然闪身回过头来看,背后究竟是何人说话,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