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让那张白脸因喝酒而涨得通红,但他并没有醉。他看着众人,道:“向皇上宣战,便是自绝后路。莫忘了,东、西、北三国可都是公孙家的,若合力起来,南国拿什么抵挡?”
陆英道:“朝廷想削南国的藩,指不定其他几国会作何感想,你又怎知一定会合力?”
宫让断然道:“你会与外人联合起来对付骨肉手足吗?”说完转身离去,陆英默然,汉开边苦笑道:“宫让说的也不无道理。皇帝敢有如此计划,本就是想欺负姜家。”
汉官仪冷冷道:“但是,他没有考虑到姜素业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这个年龄的少年,胆气最足,最易冲动。
汉官仪料定姜素业会采取过激的行动,因此劝汉开边主动后撤。汉开边便待姜鲁门走后,率领众人离开宫让的营地,宫让也不阻拦,反而讥笑汉开边胆小。
走出十多里路,汉开边便见前方远处一支人马出现,沙尘扬起,旗帜未明。老刀见状,勒住马,按定宝刀,对汉开边说道:“是什么人?难道中了埋伏?”
汉开边也怕遭遇南国兵马,勒住马站定,极目远看,忽见那队人马排列成方阵,齐刷刷挥起黄旗,每面旗上都写着大大的“汉”字。汉开边等人又惊又喜,却见方阵里驰出三骑,左边一将青巾绿袍,手提金枪,乃是杨盛,右边一将黑甲皂袍,手提竹枪,正是墨城。及到三骑近前,才看清中间那名白袍悬弓的小将,两道眉毛似竹叶,一双眸子点寒星,面如白玉,生得英俊,不逊一旁墨城,只是少了墨城那番少年意气。怎见得?
弓马娴熟武艺精,博得圣眼垂青。惯使连珠箭,箭发如流星。
面无骄色眉头低,原是戴罪龙裔。军中称卧虎,何人敢相欺?
那小将在杨盛、墨城陪同下,策马来到汉开边面前,下马施礼道:“末将公孙衮,奉皇命率皇城禁军二千,归于汉将军麾下。今后愿效犬马之劳,请将军不吝驱使。”
汉开边惊奇不已,连忙扶起公孙衮,道:“小将军既是国姓,想必是皇室血脉?”
公孙衮答道:“末将是琴王之子,因家父获罪被流放,便留在皇城作人质,得圣上错爱,入选禁军骑士。末将戴罪之身,已非真正皇族,将军不必顾忌。”
开边啧啧称奇,赞道:“果是少年英雄,屈尊在汉某军中,此刻却也没有空缺职位,教汉某如何安排!”
公孙衮道:“愿自骑士做起!”
汉官仪上前道:“如此一表人才,岂可埋没?既然扩军二千,可设两个副将,一个给他,另一个暂且空着,教诸将竞争。”
汉开边点点头,笑道:“好,如此甚好!”遂把公孙衮收归帐下,做了副将,更多了两千精兵,皆配备黑甲黑刀,人强马壮,旌旗鲜明,众将各自欣喜,自不必说。为了保证粮道畅通,汉开边率军回到南国边境,安营扎寨,粮草从北面运来,过了大江,再走两三日便可到汉开边手里。
那厢宫让犹自嘲笑汉开边胆小如鼠,又常骑马巡营外围,手里火龙长枪卷起红缨,挥出一团火焰有数尺高,朝天虞城头耀武扬威。姜素业、白成、姜鲁门三人立在城门楼上观看,见宫让红袍赤马,傲慢已极,白成怒道:“这厮也是南人,安敢如此放肆!待我出城,率十几骑去擒他!”说完便要动身,姜鲁门忙道:“休得胡来,他是南国出去的头一个武状元,本领高强,将军切莫冲动!”
白成闻言愈发生气,道:“太守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厮虽然武艺不差,但我又岂是浪得虚名!”
姜素业连忙止住,正色道:“节义且忍耐些许,宫让骄气冲天,是败亡之兆。我等须待扬威号令行事。”
白成听公子如此说,只得作罢。姜素业站在城上,遥望宫让大营,忽道:“今日彼营中怎不见了‘汉’字军旗?”
戍守城门的小校禀报:“昨日一小队人马从司隶军营离去,便是举着‘汉’字旗帜。”
姜素业道:“这么大事怎不告诉我!汉开边必是引兵去据守粮道了。白将军速速修书一封,告知招摇城!”
书信还没寄出去,招摇城方面的通信兵却来了。小兵见了姜素业,急道:“禀报公子,司隶派遣两千禁军与汉开边会合,现驻扎在边境上,并无进入南国。扬威将军已率一万兵马包抄宫让后路,请公子依计行事。”
姜素业闻言大喜,便让城中军士吃饱喝足,秣马厉兵,待到夜幕降临,令白成引双戟猛士三百,徒步悄悄绕到宫让军营的侧后方。又命姜鲁门率一千骑兵、三千步卒,自城内出发,突袭宫让。
宫让正在营帐内阅读兵书,忽听哨兵抢进来急报:“天虞城内出一支军,朝我营突来!”
宫让拍案奋起,大怒道:“竖子敢来寻死!”随即披挂上马,引三千火龙军出营迎战,只见宫让喝令一声:“挑灯夜战!”众军便念动口诀,把怀中火符祭出,瞬时在两侧原野上点起几十团大火,把战场照得通明,火势却不会扩大。姜鲁门率兵赶来,见此景不禁骇然,道:“这匹夫竟有此秘术!”
宫让打马出阵,身披一件红色披风,映着火光好不惹眼。他把长枪一指,朝姜鲁门喝道:“姜太守莫不是来送酒囊饭袋!”
姜鲁门大怒,挥手命骑兵队冲锋。宫让那火龙军尽是精锐长矛手,当下举起丈二长矛,摆好阵势抵挡。姜鲁门手下骑兵皆使长剑,擅长混战,却不善于突破密集阵型,只见前排骑兵冲去,剑还未能挥出,马已被刺死,便把骑兵纷纷甩落鞍鞯,后排骑士见状不敢再冲,开始回转马头观望。宫让见状大笑,纵马疾驰而出,直突天虞骑士,只见他长枪舞动,红缨化为烈焰,耀眼炫目,几名骑士措手不及,早被枪尖扫中咽喉,落马而死。
姜鲁门变了脸色,急命步卒推进,去拿宫让。宫让岂是易与之辈,当下杀死七八名骑士,旋即回马归阵。两边步兵相接,杀声震天,那三千火龙军究竟是禁军里的王牌,精锐中的精锐,一时间牢据上风,姜鲁门部陷入苦战。
光影变幻之间,宫让跃马大喝道:“姜鲁门!今日定要把你生擒,上报朝廷!”
火龙军也跟着宫让大吼“生擒姜鲁门”,惊得天虞太守早无剑豪本色,叫苦道:“白成何在!”
话音未落,自宫让营中传来粗犷笑声。宫让大惊,回首观之,只见营内冒出数百敌兵,为首一将手挥双戟,大笑道:“宫让小儿,既已丢了本营,还不快下马受死!”
眼见大本营内辎重皆失,宫让大怒,引近卫队朝大营冲去。白成把住营门,手持双戟亲自挡住宫让,二人皆是闻名战将,武艺高强,当下战在一块。宫让枪卷火缨,夺人目光,白成却有“铁泛广寒光”的技法应对,戟上月牙小枝闪烁白光,锐利非常,亦是璀璨,两相抵挡,丝毫不露惧色。
姜鲁门见火龙军失了指挥,振奋精神,亲率骑兵突击,协同数百骑兵使出“沛然剑法”,顿时剑气如雨,撒向火龙军,多有杀伤,推开一条路来,把火龙军搅得大乱。腹背受敌之际,宫让不敢恋战,盛怒之下打定心思,要把大营毁去,便暴喝一声,一枪荡开白成,跳出圈子,念动真诀,把手中长枪反手握定,咬牙奋力望大本营里一掷!正是:
柔心软肠难为将,能谋善断是英雄。
只见那长枪飞在空中猛地爆炸,散作数十道流火,落在营内军帐上,一时间大火蔓延开来,熊熊燃烧,顿成一片火海,好生骇人!
白成气得大叫,带三百猛士奔出,再寻宫让,哪里还追得上?宫让命火龙军烧起火来,挡住追兵,借着大营火势掩护,逃之夭夭。
姜素业站在城上观看此役,不由叹道:“此人骁勇决断,真是虎将也!”于是急带一支人马出城接应二将回来,又派人灭火,弄了一宿,天亮前才把火扑灭,免得延烧至天虞城。
宫让吃了败仗,丢了本营,急急忙忙往北撤走,次日路过一个名叫柴坡的小镇,便将其占据了,命镇上百姓家家户户供应饭食。百姓忧惧,未敢不从,这宫让总算有了喘息之机。宫让疑心不减,命人捉来镇官,询问附近情况,那镇官吓得跪地“筛糠”,答道:“日前有军官来此打探消息,又告知下官大军驻扎在北面三百里……”
宫让大惊,却仍面不改色,把镇上官吏囚禁起来,找来手下两个副将何七、叶龙,商议对策。何七道:“将军可速派人去联络汉开边,他新得了两千生力军,可来协力突围。”
宫让听了,嘴唇紧闭。要去向汉开边求援,面子上总是挂不住的。
叶龙见宫让不言语,劝道:“将军,如今南国犯下大错,朝廷必要兴兵来讨。我等生于南国,长于南国,总不能向家乡父老动起刀兵,闹得许多面皮不好看。再战无益,不如借此机会突围回去,让朝廷派别的人来,免去太多烦恼。”
宫让叹道:“你们二人端的是忠直汉子,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何七浓眉扬起,抱拳道:“我愿单骑前去求援,将军莫再迟疑。”
宫让再无办法,只得答应。那何七饱餐一顿,换一副便装,带上干粮,骑快马往北赶去。走到半路,果然遥见南国军队在朴山下的大道上设了营寨,好大一个本阵,牢牢把住要道。何七远远看着,心下定计,一溜烟朝关卡跑去,被士兵拦下,他便操着一口南国口音,诳道:“军爷有所不知,天虞军被宫让打得大败,闭门不出。现在宫让盘踞在柴坡镇,我趁着乱跑出来,要去大江边的渔村避难。”
军士们看了看何七模样,一身平民装束,嘴里满是熟悉乡音,虽然高大威猛,却是灰头土脸,满头大汗,确实像逃难的富家子弟。闻得天虞军被打败,军士们急忙要去向上级报告,又不想为难百姓,便放何七过去。何七又是鞠躬又是道谢,随即上马匆匆小跑,待走出阵营,远离敌军,便狠抽几鞭,飞驰而去,哪里还敢回头?
两个军士将事情报给白宗,白宗闻言不禁顿足,道:“你们竟把那人放了?”
军士见将军脸色大变,吓得不敢开口。白宗一摸下颌胡须,叹道:“你们有怜悯百姓之心,却教那人去求救兵了!”军士听罢连忙跪地磕头,请求恕罪。白宗摇摇头道:“念在你们出于好心,便不责罚了。传我命令,不许再放一人过去!”
却说何七单骑走了数日,总算看见“汉”字大旗。正欲过去大营门口,不曾想撞到巡逻的墨城。墨城认得何七,见他孤单一人,心下生疑,便带十几个骑士将何七围住。何七未及辩解,先被七八杆枪团团围住,只得大呼“救命”。
墨城听了何七说明来意,便命左右撤走长枪,说道:“我们已经知道白宗的动向,向朝廷发出军报了。”
何七急道:“请带我去见汉将军!”
“现在还不行,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