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官仪听了柳儿的话,无法反驳,只好在寨中另寻一间屋子,收拾好东西搬了进去。汉开边觉得好笑,对柳儿道:“你果然是个奇妙女子。”
“官人谬赞了。”柳儿莞尔一笑。
汉开边道:“你若愿意跟着我便跟着,若想走,跟我说一声,我护送你走。”
“奴家本是漂泊身,好似浮萍一般,如今得遇官人,岂有不愿跟随之理?”
汉开边笑道:“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么?”
柳儿继续睁大眼睛,一副天真的样子,幽幽说道:“就是怕你是坏人,才得答应跟着你啊!做你的妻妾总不会被你杀了吧?”
汉开边被堵了这么一句,也是不知如何回答。的确,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保命更重要呢?汉开边不也是为了保命才跑到这山上受闲气么?只是,看着如此天真无邪的少女说出如此残酷的道理,着实令人不好受。
“年纪虽小,倒是挺聪明的。”汉开边叹了一口气。
夜深了,汉开边躺在床上,柳儿便睡在他身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入睡。第二天清晨,汉开边醒来,看着身边仍在熟睡的柳儿,暗笑道:“我本是色中饿鬼,为何昨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蹑手蹑脚地下床,换身衣服出去给柳儿找点吃的去了。
多了个柳儿,汉开边便不太好在自己屋里看书。夜里常去找汉官仪,把三本仙书里艰涩难懂的章节讲给官仪听,互相探讨。书中包罗万象,有武学,有术法,有阵法,当中玄奥之处颇多,二人有时要通宵达旦,深怕学得太慢。白天则依旧吃喝玩乐,汉开边还要教柳儿写字读诗。这柳儿生性极聪明,深得汉开边喜欢,二人渐渐熟悉,彼此少了防备,时常嬉闹。古险岩看在眼里,觉得好气又好笑,对汉官仪说:“这两人竟然好似青梅竹马一般,你道好笑不好笑?”
“不好笑。”
“怎么不好笑?”古险岩问。
汉官仪还没回答,忽然有个喽啰跑来,大声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古险岩略一惊,连忙问道:“什么事!慢慢说来!”
“山下集结了一支人马,看样子像是官军,却不打旗号,好似要攻打上来了!”
古险岩大惊失色,下令调集人手准备守寨,自己亲赴寨门箭楼上观看,只见山下约有千余人,个个披坚执锐,杀气腾腾,吓得古险岩差点站不稳,道:“这是何方神圣,怎会有如此多人!我这山上仅有三百余人,如何抵挡得过?”
汉官仪道:“青丘山险要,易守难攻,可坚守不出。”古险岩也是没了主意,只好听从。
那厢汉开边听闻此事,赶紧找来汉官仪,商议对策。开边拿出二人一同绘制的地形图,铺在桌上,道:“三百人守此山,难度不小。上山有西北、西南、东南三条路,西北面有玉玑河,平日里可以分兵出击掠劫,现在被攻打反而成为弱点。敌军装备精良,非一般山贼流寇可比,必是为了这些女子而来。”说完看了看身边的柳儿。柳儿点了点头,喃喃道:“没想到你们平时满山闲逛,是在偷偷绘制地图……”
汉开边苦笑道:“如果此寨告破,柳儿就又可以回去了,是吧?”
柳儿摇摇头,道:“柳儿不想回去。”
“依我看这寨子守不住,但好歹算是我们的落脚之处,且试试能否保住。”汉开边摸了摸下巴道,“你如果不想回去,寨破之时跟着我们跑便是了。”
汉官仪道:“东南的山路是最难把守的,路宽坡缓,关卡设置得过于松散,必成敌人的首选目标。西北、西南两条路可退守到主寨前,借助狭窄地形,用弓箭、木石防御,再增派人手夜里巡逻,防敌夜袭。”
汉开边依照汉官仪所言,在图上画上对应记号,布置好防守位置,又对汉官仪说:“事不宜迟,我们快去跟古险岩说。”
柳儿学着汉开边的样子,摸了摸下巴,道:“他会听你们的么?”
汉开边和汉官仪同时皱起了眉头。
大堂里,古险岩看着汉官仪给的图纸,不发一言。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们什么时候画下这地图的?为何我不知道?”
汉官仪见状,正色朗声道:“已是危急存亡之秋,请寨主尽早定夺,不要误了时机。”
古险岩看着二人,似是有气无力地说道:“那我便交由二位去办。”
二人领命,立即前去布置防线,半日工夫,全部布置完毕,又请古险岩来查看。古险岩巡视一番,道:“如此甚好。但须派一人下山去问问清楚,能不战便不战。官仪兄弟,就你去吧,须是客气些。”
汉官仪应允,骑马下山,表明自己是寨主派出的使者,终于见到了敌军的头领。
这头领个子不高,脑袋颇大,穿着锁甲,却好像有点别扭。汉官仪走到他面前,他眼皮也不抬一下,便问道:“你这山贼,有什么话想说?”
汉官仪道:“寨主要我来询问阁下,驻军在此有何贵干?”
“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南国司农程万里!”
汉官仪赔笑道:“啊,原来是程司农,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程万里“哼”了一声,道:“吓破胆了么?我来这里是为了追讨那些女子,想必你也知道是些什么女子。让你们寨主速速归还,若敢少了一个,我只管踏平你们山寨!”
汉官仪连声应诺,又骑马跑回山上。汉开边早在寨门口等候,一见面就拉过汉官仪问道:“如何?为首者是何人?”
汉官仪把原话照搬,又把“一个也不能少”强调了一遍。汉开边怔了怔,笑道:“原来是个文官,看我怎么教训他一番。”
汉官仪道:“这程万里也是会些枪棒功夫,粗通点法术,只是似你一般不入流。想必他也不想惊动太多人,否则不该一切从简,连个旗号都没有。天下官府做派都一样,剿贼尽是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哪会像他这样?嘿嘿,我且去跟古险岩说说。”
“不可按原话讲,须是略有改动……”汉开边阴笑道。
汉官仪点点头,大步流星,走进大堂,古险岩见状,忙站起身问道:“如何?”
“回寨主,那将领说了,只管踏平我们山寨。”
古险岩听完,跌坐在交椅上,喃喃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汉官仪道:“须是加紧备战,守个十天半月,让他知难而退。”
古险岩也没了主意,只得照办。全寨调动起来,弓弩、礌石布置妥当,更有火枪三十支,分发下去,用来守东南方的山路。夜晚用大量火把照得路口通明,每夜轮换三班哨岗。那程万里果然企图夜袭东南山路,结果被哨兵发现,敲响金锣,合寨惊起。程万里派出前锋步兵一百人,持梯绳,急欲翻上寨墙,却尽被礌石打落,又被步弓手射得死伤殆尽。又有火枪声起,程万里身旁数个士卒应声落马,程万里连忙后撤,观望片刻,不敢强攻,沿原路撤军。古险岩在楼头观战,大呼过瘾,笑道:“我这寨子果是铜墙铁壁,如今粮草充足,坚守一年半载亦无忧矣。”
程万里七日之内,夜袭三次,把三条山路尝试一遍,皆是无功而返,盛怒已极,遂带兵到东南路口叫骂,要青丘寨出来决战。古险岩带着汉开边、汉官仪,站在高处观看。古险岩摇摇折扇,对众人说道:“此乃激将法,诸位须是耐得住骂,不可跟他较量。”
汉开边道:“非也。待其疲惫之时,可急击之,挫其锋锐,乱其军心。”
古险岩作色道:“你要去送死就去送,莫要连累我寨中弟兄。”
汉开边装作没听见,跑去寨门内等待。程万里手下军士骂了半日,口干舌燥,渐渐萎靡,叫骂声渐弱。汉开边见状,立即翻身上马,提起长枪,打开寨门,飞驰下来,嘴里念动真言,长枪一扫,卷起一阵怪风,顿时沙尘弥漫,程万里军观看不清,汉开边已到他们身前,挑死一人,扫翻两人,大喝一声:“主将何在,敢与我战否?”众军士吓得连连后退,程万里勃然大怒,骑马出阵,道:“莫要以为我程司农是个文弱书生,我可是文武双全的汉子!”说完手里亮出大刀,纵马杀来。二人刀枪相交,战在一块,两三个来回,程万里不敢怠慢,念动咒语,口里吐出丈二长的火舌,直烧汉开边面门。汉开边连忙伏下,贴着鞍,堪堪躲开,暗道:“原来会喷火!”当下调转马头,跳出圈子,长枪一抖,舞个枪花,一道旋风便打向程万里座下马匹。那马被风吹得受惊,把程万里掀落鞍鞯。汉开边见状,急忙舞枪杀去,程万里边跑边大呼道:“军士何在?快快救我!”
后方众军听了,急忙一窝蜂冲出,汉开边不敢恋战,急忙回寨。程万里被军士救了,一身铁甲沾满泥土,狼狈不已,只好先回营地。
汉开边回到寨内,大笑道:“此人本领不济,偏爱逞强。”
古险岩与众山贼惊奇不已,忙用酒肉犒劳汉开边。席间,汉官仪对古险岩道:“敌必重整旗鼓,强攻寨门,须多加防范。”
古险岩大笑道:“且放心,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待他强攻,我等可分一支军迂回夹击,必可大胜。二位今夜须是尽情庆功,不醉不归。”
汉官仪听了,欣然应允,却暗地里对汉开边使了个眼色,汉开边佯装微醺,道:“如此良宵,我且先回去,莫让美人守空房。”众人哄堂大笑,汉开边也不理会,抱了坛酒,径直往自己居所去了。
汉官仪又来到汉开边的居处,只见汉开边把酒坛放在一边,却在收拾细软。柳儿见了汉官仪,忙问道:“今日发生什么事了?”
汉官仪悠然道:“你家相公今日力挫敌将,甚是威风。”柳儿听了,红着脸道:“什么相公,休要胡说。”
汉开边却正色道:“事不宜迟,官仪速去收拾细软,我们三人今夜突围逃走。”
柳儿深感不解,惊得打翻了茶杯。正是:
一山岂能容二虎,娇娥难测枭雄心。
汉开边究竟为何要逃,又能否逃脱,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