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东方既坠落泥泞之中,挣跌不起,半空中刀光直劈而下,正是恶境猛将黑云鹏必杀一击。东方既闭上眼睛,等候屠戮,怎料忽听一阵风声,自己被人提起,飞出几丈远近,又被重重摔在地上。
东方既忍着痛,睁大眼睛观看,凭着微微月光,但见一人护在自己身前,身披鹤氅,身影虽不十分高大,却自有一股正气凛然,不见其面,却仍可窥得几分风姿神采。
“少年人,注意来!”
那人手里握着一柄拂尘,浑身上下已被雨水打湿。黑云鹏怒道:“你是何人!”
那人轻蔑一笑,道:“不告诉你。”
黑云鹏刚才一刀劈空已是恼怒,如今更是怒不可遏,随即出刀,刀刀雄霸浑沉,直欲将眼前人一刀两断!却见那人抖动拂尘,一挥一扫,尽显绝世阴柔之力,一时间,名刀与拂尘,一刚一柔,一狂怒一沉稳,一凶残一灵动,相斗在漆黑雨夜。冷雨如冰,东方既浑身早已湿透,冷得发颤,却眼看二人激战,看得忘情,忘了一身寒。
二人缠斗二三十回合,黑云鹏一刀刺出,却被拂尘一化一缠,死死卷住。
“高手!”黑云鹏道,“观你武学,你绝非武将!你究竟是谁!”
那人也不答话,右手紧握拂尘,左手一掌迅猛拍出,竟是至刚先天之力!黑云鹏连忙亦运起浑厚黑气,以左掌打出。二人对掌,霸道对强横,一击之威,犹如轰雷,真是直教云也变色,月亦惊心!旋即拂尘解开缠绕,那人飘然后退数步,黑云鹏亦是退出数丈远近,嘴角已添新红。
东方既几乎惊奇得喊出声来,却听那人道:“敌众我寡,不可久留。”东方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下几乎已被杀戮殆尽,敌军已经开始包围过来,正在惊慌之时,那人已移到东方既身边,运起元功,拂尘猛然一扫,竟把地面积水震起,形成一道薄薄的水壁。
黑云鹏急忙劈开水壁,却已不见壁中两人身影。
天明以后,东方既方才悠悠转醒,一看四周,自己已在无皋城郊外,再看,已无那人身影。东方既不敢怠慢,连忙跑去军营中寻找自己叔父东方独。
“什么?”东方独听了东方既的描述,感到不可思议。他让侄儿先下去养伤,自己却暗自忖度。
“身披鹤氅,莫非就是皇帝身边那个神秘人?此人决不简单,他究竟是什么来历?昨夜厅内全是武功不俗之人,他却能静坐于厅内而不被发觉,已证其武学高深至极。没想到不仅武艺奇高,料事竟也如此神准,果真可怕。”
东方独揣测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心下谨记那人。此时,皇帝派来使者,送来一个木盒。东方独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封信与一个锦囊。于是他打开信纸一观,皱了皱眉,喃喃道:“想来这便是那人所献计策了……”
他卸下戎装,换一身轻便衣服,独自骑马朝无皋城方向去。一路径直来到府衙里,推开大门,便见两个男人斜躺在屋檐下,看样子是醉得东倒西歪,身上盖着棉被,应是别人为他们盖上的。东方独皱了皱眉头,道:“这里谁是汉开边?”
此时屋内有人急忙跑出来,但见此人尖瘦脸庞,身形瘦小,一身水蓝衣服,正是汉官仪。
汉官仪道:“来了来了,这位朋友你有何贵干?”
东方独道:“汉开边在哪里?”
汉官仪指着地上两人,道:“你看,脸比较黑一些的便是,自昨夜醉倒,至今喊也喊不醒。”
东方独眉头皱的更深,以至于他印堂的那一道竖痕宛如沟壑。他露出几许厌烦神色,但仍说道:“你给他醒醒酒,我有事找他,紧要事。”
汉官仪观东方独仪态神情,知非寻常人等,便一声应诺,院里水缸里舀一瓢清水,走回来照汉开边面门一泼,正是:
呼喊叫唤全无用,未如劈头透脑凉。
汉开边尖叫一声,打个激灵,掀开棉被跳起来,一边抹脸一边骂道:“哪个泼皮无赖干的这等好事!不用问,定是那汉官仪!”
汉官仪笑了笑,道:“有人找你,我不好意思让人久等。”
汉开边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东方独,道:“你是……慢着,我好似见过你。”
东方独摸了摸胡须,道:“吾乃征东将军东方独。”
汉开边一听,恍然大悟,连忙施礼道:“在下汉开边,未知将军到访,有失远迎,这般失礼,还请将军海涵。”
东方独道:“不必说这些。本将军此次前来,不想声张,只是来招揽你。”
“招揽?”汉开边觉得有些奇怪,“招揽在下?此话怎讲?”
东方独道:“听闻你是个办事干练的官吏,在恶境大军来临之前,迅速安抚民心,恢复秩序,而且还尝试刺杀敌军大将,应当是个人才。”
汉开边道:“将军谬赞了,在下只是尽了分内职责。至于刺杀之事,是这位陆英兄弟所为。”
“反正此人也是你的人。”东方独道,“你归谁管辖?”
“在下是东国武将徐猛的幕僚,现是东海王所派遣之特使。”汉开边答道。
“徐猛?没听过这个人,哪里冒出来的?”东方独问。
汉开边便把事情来由粗略说一遍。东方独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徐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武官,本将军便把你直接带走录用,你意下如何?”
汉开边道:“怎可如此!实不相瞒,在下与徐猛情同手足,岂可说走便走?”
东方独道:“怪哉!做我的手下,强过做徐猛幕僚万倍,你居然不要?也罢,你且为我做事,到时候我把徐猛一同招来便是。”
汉开边连忙称谢,道:“多谢将军青眼,汉开边受宠若惊。”
“且不要高兴,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东方独拿出那个锦囊,递给汉开边,又说道:“此事重要,速去办好,所需人手自行筹备。记住,这件事办不好,莫说讨赏,小命也保不住。”
汉开边接住锦囊,点头称是。东方独转过身,头也不回走了,显然也不想多废话。
汉官仪看着东方独走远,便问道:“是什么事情?”
汉开边打开锦囊,取出里面的信纸观看,颇觉疑惑,道:“信上所言,是让我们立刻前往中都,而到了中都会接到新的锦囊。”
“中都?”汉官仪道,“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不知道。”汉开边皱眉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不简单,应该很重要。”
“可问题是,东方独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提问的不是汉官仪,而是陆英。
陆英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接着道:“这很可能是皇帝的旨意,但皇帝怎么可能认识你?”
汉开边道:“可刚刚那个人确实是东方独。”
“或许是易容假扮的……”汉官仪道。
“不,他身上木气极强,与那一日击溃敌军时如出一辙。那股木气源源不断生发出来,根基实在强得可怕。”汉开边道。
陆英也赞成道:“是,刚刚那人虽然敛去杀气武息,却仍掩不住那一身木气,宛如参天大树一般。这绝不是随意能假扮得来的。”
汉官仪道:“东方独不把此事交给得力心腹去办,反而交给你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这本身就太过荒谬。”
汉开边道:“而且皇帝更不会认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英道:“总之,还是去中都走一趟吧,看看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我们先去东都一趟,好带上林震、杨盛、西门仰他们。”汉开边道。
于是,三人叫上文允,收拾好东西,骑上快马出发,不表。
却说那厢恶境先锋姬自得率军沿着江北道一路驰骋,所向无敌。迅雕军三次迎战,三次败退,急急忙忙退回中都附近,打算坚守。中都就在眼前,姬自得当然十分兴奋,但他的兴奋维持不了多久,就被黑云鹏派来的联络员浇灭了。
“什么?”姬自得大惊道,“你是说,黑云鹏将军的大军被那个该死的公孙波击败了?”
“是的,将军!黑云鹏将军要我转告你,天意如此,不可再战,速退向空桑港,会有船只接应。”
姬自得攥紧拳头,几乎咬碎满口银牙,道:“大国州之首都近在眼前,如今却要我撤退……如何撤退得了?已经深入敌国腹地,再折返东国,若遭遇敌军主力,我死无葬身之地也!”
联络员道:“黑云鹏将军说,姬将军千万不能意气用事,毕竟千员将士性命掌握你手……”
姬自得忽然大怒,把那联络员打了一巴掌,打得嘴角鲜血直流。姬自得怒道:“闭嘴!我还不需要你教我!”
他把自己平时坐的马扎一脚踢开,朝自己的手下大喊道:“撤军!撤军!快点齐人马,我们按原路折返!”
手下一阵慌乱,迅速整装,在姬自得的带领下,又迅速往东北方逃离。
而此时此刻,迅雕军还在惊惶不安地布置防御工事。
姬自得率军沿着江北道一路向东,来到济城附近却遇到了高虎胆的部队。高虎胆军在济城之下驻扎,双方都发现了对方,然而却都没有任何动作。
“敌军畏惧我军战法,不敢向前。”
姬自得遥望着“高”字大旗,如此推测。不过,他考虑到士兵士气低落,便不愿与高虎胆正面冲突。他打算绕道,怎奈北面是山脉,南面是大江,只好打算等入夜以后偷偷逃走。谁知到了黄昏时分,高虎胆却突然率军杀来,这让姬自得大为愤怒。
“定要杀了那姓高的武将!”姬自得率兵仓促布阵,以齐射战法,成功抵挡住了高虎胆军的冲锋。
然而战局突变,江岸边突然杀出一支军,高举“贺”字大旗,在大炮的轰击掩护下,以极快速度朝姬自得军背后扑去。姬自得大惊失色,急忙率军回击,怎奈火炮威力巨大,本就是轻装上阵的恶境军阵脚大乱。高虎胆站在高坡上,远远望着姬自得军混乱的阵势,大笑着挥舞令旗。坡下徐猛见状,率军朝恶境军发起了冲锋。
恶境军背腹受敌,机动性无法发挥,而大国州一方则配备了大量铁盾,成功克制住了恶境军的长弓。
“弓开单边,箭无双头。”
这句话后来成了恶境的谚语。只不过,这谚语是用一千多个士兵的鲜血写成的。
在南国军队与东国军队的夹击之下,本就无心恋战的姬自得军很快崩溃瓦解,一败涂地。而他本人,则选择体面地死去。
他拿起了短筒火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