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甫现,忽听得山道上脚步声响,有两个人影快步而来。此间山路崎岖,但二人步履迅捷,竟是奔行如飞,显然身手不凡。将到一处谷底,只听下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三弟、四弟,事情做得怎样?”其中一人道:“咱们将那女娃带到了南安老店的客房之中,待她醒来,便可自行离去。”说话之间,这二人已来到谷底,和等在那里的五位兄弟厮见。于这七人相去数丈之地,但见西首岩石上盘膝坐着一个青袍怪客,脸上戴着一个银色面罩,正是断碣冈上出手杀了慕文钟之人。那声音苍老之人向青袍客抱拳说道:“尊驾所命之事,敝兄弟都已办妥。阁下是江湖中成名高士,千金一诺,还请赐下三花七草粉的解药。”那青袍客嘿嘿一笑,道:“解药没有,不过药方确有一张,敬请笑纳。”说着右手一扬,将一个纸团掷了过来。那声音苍老之人左手一抄,将纸团接住,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三花是哪三种毒花,七草为哪七种毒草,正是这三花七草粉的一种配法。那青袍客道:“宋老大是毒道中人,既知三花七草之名,如何配得解药,便不须在下多饶唇舌了吧?”原来三花七草粉所用三花七草,依人而异,配法上千。以他七兄弟中毒后所现症状推断,这三花七草粉的配方尚有三十六种可能,便有三十六种解毒之法。但解此剧毒,全仗
以毒攻毒,只要用药稍误,中毒者立时便会送了性命。那姓宋之人深明药理,虽然对这三十六种解法知之甚详,却也不敢轻试。此时他见药方中并无疑点,暗想这青袍客行迹虽是阴险诡秘,却不像是食言而肥的无耻小人,他守约放走仇人之女便是凭证。我七人离毒发不治之时尚有数日,其间大可配药自救,当即将药方收入袖中,说道:“如此多谢了。”武林中人最重“信义”二字,正所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纵是旁门左道之士,无名宵小之辈,也须信守言诺。倘若食言而肥,在江湖上便决无立锥之地。
突然间七人身形闪动,已分站七个方位,各出兵刃将青袍客围在垓心。那青袍客视若无睹,淡淡的道:“当真动武吗?”那姓宋的使一对判官笔,双笔相交一击,铮然作响,冷笑道:“咱们兄弟斗胆,确要向阁下求教!”那青袍客道:“在下身上有伤,诸位眼光何等锐利,岂有不知?这般乘人之危,倚多为胜,嘿嘿,不免有失英雄好汉的行径。”七人中一个尖脸长须的老者“呸”的一声,阴恻恻的道:“你暗中投毒,将我兄弟制住,手段还不是一般的卑鄙无耻,大家半斤八两,倒不须互相恭维。咱们并不想取你性命,只须将你弄得又聋又哑又瞎,再砍去双手双足,出了这口恶气,也就够了。”那青袍客道:“这样一来,天南七煞纵有天大秘密,我也不会泄露,而武林中却又多了一件悬案,有分数:慕千金竹林遭劫,七恶人法外逍遥。妙极,妙极!只是在下如此活法,倒不如死了痛快。”那老者道:“也好,咱兄弟成全你便是。”那青袍客向他看了一眼,笑道:“阁下是天南七煞中的老二,‘招魂煞’陈远波吧?”那老者道:“正是。”那青袍客道:“早些年你和张兆云比武落败,心下不服,便让其余六煞赶往绥阳,害死他全家,更将他的亲戚朋友杀得一个不留,后来又在客店中将张兆云毒死,可是有的?”当年张兆云等数十人于几日中被人杀害,在武林中引发了轩然大波。只因天南七煞作案时异常隐秘,事后虽有人见疑,但一来无甚证据,二则惧于天南七煞的名头,竟致这宗血案不了了之。此时听青袍客旧案重提,天南七煞都是心中一凛。陈远波冷哼一声,道:“恕陈某冒昧,不知阁下有何凭证,竟是断定这件案子属我七人所为?倘若阁下只是口说无凭,岂不是含血喷人吗?”那青袍客道:“二十年前七位横行天南,后来突然销声匿迹,这中间的缘由,在下不明,倒要请教!”天南七煞中一个身材较矮的老者将软鞭一摆,哈哈大笑,道:“当年有个叫什么‘黑面判官’的,也想问个明白,罗唣个没完,终于给我一鞭打烂了脑袋。”那青袍客道:“嗯,此中玄机,原不该为外人知晓。否则传扬出去,天下英雄都道你们犯下这等十恶不赦的大案,嘿,天南七煞武功虽高,却也未必有同武林群豪为敌的本事,不如趁早退老林泉,择地隐居的为是。”
那姓宋的叫道:“胡说八道!”说着一声呼啸,七人化作七条灰影,纷挺兵刃扑上。天南七煞劫击东方玉等三人时,为隐蔽身份,不但在武功家数上极力掩盖,所使兵刃也均为寻常铁剑。此时都亮出趁手兵器,只见判官笔、铁锏、软鞭、长索、虎头钩、峨嵋刺、鸳鸯刀等,诸般兵刃同时向青袍客攻到。他七人一般的心思,意欲杀人灭口,一出手便都是绝招杀手,丝毫不留余地。眼见青袍客便要命丧当场,忽听得喀喀喀数声疾响,天南七煞同时向外翻跌,六人喉骨碎裂,手脚一阵痉挛,登即气绝,只有“招魂煞”陈远波一人所伤并非致命,但见他双目已瞎,鲜血从眼洞中不住涌出,脸上神情可怖之极。他尚未看清对方如何出招,便觉似有一物触到了自己眼皮,跟着双眼一痛,已被敌人用手指戳中。他一声惨叫,翻身仰跌出去。那青袍客出手之快,实在不可思议,如雷轰、如电闪,饶是天南七煞皆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仍在眨眼之间,便六死一伤。
陈远波双手按着眼睛,侧耳静听,但觉周围一片死寂,除了对面青袍客极轻微的呼吸之声之外,只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不禁大骇,料知六位兄弟已于顷刻间送命,而对方所使武功如此阴毒厉害,更是自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那青袍客从地下拾起一柄单刀,冷然道:“陈老二,你说一个人忽然变得又聋又哑又瞎,再没了双手双足,会是什么滋味?”陈远波嘿嘿冷笑,并不答话。那青袍客见他气概轩昂,浑不畏死,敬重他是条汉子,抛下单刀,说道:“天南七煞虽然行事狠辣歹毒,但个个都是铁铮铮的硬汉,佩服佩服!”陈远波道:“咱兄弟死在尊驾手上,那是毫无怨言。只是尊驾这路武功,太过奇特,在下眼拙,识不出名目,还要请教。”他一生嗜武成癖,此时乍见高深武学,而自己偏又不识,当真心痒难挠,即在生死关头,仍是出言相询,定要问个明白。那青袍客沉吟半晌,才道:“几百年前,一部武学宝经突现江湖,各路英豪群起争夺,竟致生灵荼毒,流血天下。武林中向来传言,谁能练成宝经上所载的武功,便可盖世无敌。”陈远波脑海中如电光石火般一闪:“《星辰宝鉴》?”但随即脱口道:“不……不可能!那部经书失传已久,下落不明,又怎会为你所得?”他心神激荡之下,说话声音也发颤了。那青袍客道:“恕我不便奉告。”陈远波虽然不信,但想若非他已练成《星辰宝鉴》上的武功,又怎能在身有内伤的情形下,一举击败天南七煞?一想到宝经中武学精深如斯,不由得脸红耳热,心为之沸。随即又想宝经虽好,可自己转眼就死,终是无缘窥其堂奥,便如给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登时神丧气沮。他吁了口长气,凄然道:“恭喜阁下练会此等不世神功。”那青袍客道:“这‘练会’二字,谈何容易?在下也只是略窥门径而已。”陈远波道:“原来只是‘略窥门径’,了不起,了不起!”右掌一抬,喀喇一声响,已将自己天灵盖震碎,脑浆迸裂。
慕无双悠悠醒转,不由得一惊,原来自己已睡在一张榻上,身上盖了薄被,向四下一看,知道是到了一间店房之中。她唤来店伴一问,才知自己是在蒲水沟的南安老店。那店伴道:“今早小的一开房门,着实吓了一跳,不成想姑娘竟在房中。小的还道走错了房间,正要转身出去,又见到手中的锁头,这才想起姑娘原来是从窗子进来的,我当时是吓糊涂了,毕竟男女有别,这个……唔,姑娘你别见怪,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客房的窗子离地有丈把高,姑娘是怎么上来的?要是失手摔了下去,那可不是玩的,阿弥陀佛。我叫了几声,也不见你答应,后来鲍掌柜进来,说姑娘是碧瑶谷的弟子……”他说到这里,忽然向慕无双问道:“姑娘当真是碧瑶谷弟子吗?”慕无双一愕,道:“是啊。”想是鲍掌柜见了自己的装束,认了出来。那店伴点头道:“掌柜的果然没有说错,了不起。他又说碧瑶谷是江湖中的大门派,小店不敢招惹,只得花钱免灾,去请医生为你瞧病。姑娘,鲍掌柜是个好人,他见小的可怜,发善心收留了我,又供吃供住的,请姑娘千万不要跟他为难。”说着便要跪下磕头。慕无双赶忙扶住,心想这人有些傻气,倒也有趣,当下说道:“我自然不会为难他。”那店伴喜道:“这可多谢你了。那医生说你只是一时昏厥,不碍事的。掌柜的听了很高兴,说道等姑娘醒了,若无别事,便请你自行离去。”慕无双听他语气,显然并不知晓自己何以到了此处,便道:“叨扰了。”将一块碎银交给店伴,随即出了客栈。但见阳光耀目,微风摆柳,她记得在竹林中与七个蒙面客恶斗受制,接着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身在南安老店,其间到底有何事发生,自己全然不知。寻思自己无故置身客栈,多半与那伙儿蒙面客有关,对方如此做法,却不知是何居心?不禁又挂念东方玉和薛一平二人安危,更是心乱如麻。
她购置马匹,疾奔碧瑶谷,心想自己昏晕了这许久,大师哥和三师哥倘若无事,早该抵达谷中。将到谷口,只听得有人喝道:“来者何人?请通姓名!”话音未落,山石后闪出四个人来,正是碧瑶谷弟子。慕无双勒马停住,尚未回答。对面一人道:“慕师姐,你……你可回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快去看看吧。”声音惶急,似是谷中出了什么大事。慕无双见四人头上、腰间均缠白布,登时心中一沉,急问:“谁过世了?快说!”那人一怔,道:“是……唉!慕师姐,你自己去看吧。”说到这里,不禁失声痛哭,其余三人也是潸然落泪。慕无双忧心如焚,一跃下马,向谷中飞奔。一路之上,但见众人均服丧戴孝,面色沉重,不敢与她目光相触。她心中愈发慌乱,突然间一个失足,身子向前扑跌。一人从旁伸手将她扶住,看那人时,却是六师哥卢俊义,只听他道:“小师妹,你刚回来吗?”语音嘶哑,又见他双目红肿,显是哭泣已久。慕无双一把抓住他手臂,颤声道:“六……六师哥,我爹爹安好?”慕文钟是慕无双世上唯一的亲人,此刻她见人人都在或有意或无意的避开自己,顿时意识到很可能是父亲遭了变故。卢俊义心中伤感,喉头一阵哽噎,喘息半晌,才低声道:“你随我来。”慕无双见他神情,登知自己所料不差,霎时间脑中一片空白,身子一晃,几欲跌倒。卢俊义叫道:“小师妹!”忙伸手相扶。慕无双提口真气,强自支持,示意卢俊义带路,她内心悲苦难当,两行热泪悄然划过脸颊。
她泪水盈眶,眼前瞧来模糊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卢俊义终于定住了脚步,只见前面是个灵堂,门外两盏白色灯笼随风摇摆,灵幔之后是口棺材,棺盖半掩。慕无双掀起灵幔,抢步到了棺旁,跟着灵堂中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外面卢俊义等人忍不住眼泪又簌簌而下。忽听背后脚步声急,卢俊义转身一看,只见一行人向灵堂快步而来,当先一人正是新任谷主东方玉。昨夜慕文钟单刀赴会,东方玉越想越不放心,派了天麟院四个师叔,径往断碣冈来。那四人到得冈上,见到慕文钟遗体,均是大吃一惊,四下巡查无果,当即赶回碧瑶谷报讯。东方玉一听之下,不禁放声大哭,随即将此事告知其他六位首座。在停放慕文钟遗体的偏殿中,众人问起慕文钟去断碣冈的情由,东方玉便将慕无双被掳、慕文钟孤身救女等事一一说了。众人悲愤莫名,都道眼下当务之事,须尽快查出慕无双的下落,将之救出,再手刃奸贼,为老谷主报仇雪恨。天色未明,元方孔仇四位首座俱已离谷,率同门下弟子齐赴断碣冈查察杀害慕文钟的真凶,东方玉和正坤院首座侯为仁、紫电堂首座朱谨坐镇谷中。这时他三人听有人报道慕无双安然回谷,都是一喜,立即赶来灵堂。众人听到哭声,无不惨然,便在院中站定了。卢俊义等人上前见礼。
过了好半晌,慕无双伏在棺木上,兀自哀哀痛哭。卢俊义道:“大师哥,你去劝下小师妹吧,莫教她哭坏身子。”他知道慕无双和东方玉两人一向要好,是以出言要他相劝。东方玉点了点头,缓步走进灵堂,双膝跪地,向棺木三叩首。慕无双惨遭亡父之变,心神大恸,不知众人早到,此刻乍见东方玉,更是泪如泉涌,哭叫道:“大师哥,我爹爹……呜呜……”岂知一口气转不过来,咕咚一声,摔在地下。东方玉急忙扶起,伸手在她背心推拿几下。过了一会,慕无双睁开眼来,说道:“我爹爹怎么死的?是那帮奸贼所为吗?”东方玉知她说的是在竹林中遇到的那七个蒙面客,心想:“师父的死与这七人确实大有关联,但中间是否另有曲折,尚须追查。她若知道父亲是为己而死,徒增悲伤自责,更有何益?不如暂且瞒住,待她情绪安定后,再告知她真相。”便道:“元师伯他们正在查找凶手。小师妹,他们将你掳走,这一天一夜到哪里去了?”慕无双听他温言款语相问,触动柔情,道:“我也不知道,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在南安老店,身边并无人看守。”东方玉道:“如此说来,是对方有意放你了,那是何意?南安老店,嗯,是蒲水沟方向吗?”慕无双道:“不错。”
时当二更,扰攘了一整天的碧瑶谷依然沉浸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长德殿上兀自亮着灯火,灯光透过几扇长窗,映在阶前。大殿中,东方玉、元魁、方振羽三人默然而坐,任谁也看得出,这三人神色间并不轻松。东方玉从慕无双口中得知,那七个蒙面客到过蒲水沟的南安老店,有如黑暗中见到了火光,眼前为之一亮,即令侯为仁、朱谨率同诸人前去探查,又使人传令,命元魁、方振羽两人率众回谷留守,孔文彬、仇万松两人则率众直奔蒲水沟,察看究竟。忽听得嗤的一声脆响,厅上一枝红烛已然熄灭,便有僮仆上前将快要燃尽的残烛换下,另添新烛。又过良久,殿外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东方玉三人对望一眼,心中均道:“总算到了!”只听外面有人说道:“弟子邬智鹏,奉业师紫电堂朱首座之命,前来谒见。”东方玉道:“进殿。”那人应道:“是。”长窗推开,邬智鹏走进殿中,向东方玉等人礼毕,这才说道:“启禀谷主:在南安老店附近的狼牙谷中,发现七具尸首,其中六人喉管被人捏碎,一人给戳瞎双眼,头骨破裂而死,现在尸体已在殿外停放。师父说这七人外号叫作‘天南七煞’,是隐迹多年的人物,如今突然在狼牙谷被杀,他老人家怀疑是他们掳走了慕师姐,然后又遭人灭口。”天南七煞避世隐居,已有二十年之久,武林中后一辈的人物自是不知他们的来历。但元魁、方振羽都是一惊,要知天南七煞当年名噪一时,他七人武功既高,兼且行事十分辣手,武林中人对之都是忌惮三分,其后忽然隐迹,却是旁人始料不及,继而便有“一剑伏七煞”的传言流出,说道天南七煞得罪了一位武功奇高的老剑客,被后者追赶七天七夜,在雪莲山下一一命丧剑底,但那老剑客也终于重伤不治,三日后死在柳湖江畔,看来此种说法究属无稽,实不可信。东方玉不知天南七煞的名头,只道:“将尸首抬了进来。”邬智鹏应了,吩咐八名弟子将七具尸首抬到殿里,又呈上一包兵器,道:“这些是在尸体旁边找到的,想是七人打斗时所用兵刃。师父及各位师兄尚在狼牙谷附近搜查,且看还能有何发现。”东方玉道:“诸位师兄有劳了。”邬智鹏等人躬身告退。
元方二人都曾见过天南七煞数面,只是时隔日久,人之形貌难免有变,不能立时认出,但一见诸般兵刃,心中便再无猜疑,均道:“此七人当是天南七煞无疑了。”此刻七煞早已换下黑衣,改了装束,但是东方玉眼光敏锐异常,仍能察觉在竹林中的蒙面客依稀便是眼前七人,道:“和那伙蒙面人交手时,有一人曾被我用马鞭击中右手腕。”说着俯身下去检视,果见一具尸首的右手腕上有条青乌血痕,显是给鞭子抽过。方振羽大声道:“慕师兄横死,便是这群狗贼下的毒手?”东方玉道:“小侄和其中三人交过手,以一敌三,自忖百招之内难判胜负。尊师武艺了得,不知高我多少,料来天南七煞纵然齐上,仍是不成,想必另有高手相助。”元魁道:“言之有理。倘若正面交锋,以慕师弟的武功,自是不惧,不过当时无双师侄不幸落入敌手,慕师弟为救爱女,不免心生顾虑,教贼子有隙可乘。”东方玉羞愧无地,道:“是我害了师父,当真该死之极!”方振羽道:“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想来对方谋划已久,纵使当日无双师侄无恙归还,敌人又岂肯作罢?定会再施阴谋诡计,对我碧瑶谷不利。”元魁点了点头,道:“眼下之计,该当竭力查明事情真相,一来为报慕师弟的大仇,二呢则是为碧瑶谷安危着想,以防敌人更有不轨企图。天南七煞既遭灭口,可见对方来势厉害,决非易与。”东方玉见七人中倒有六人是死在“锁喉手”一类的功夫之下,皱眉道:“无量寺的‘金刚伏魔功’、合虚派的‘鹰爪功’和本谷的‘散花妙手’,在当今武林中并称‘擒拿手三绝艺’,却也决无如此阴毒招数,下手之人所用当是邪派中的一门极厉害的擒拿功夫。”
便在此时,只听殿外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何人害死了我爹爹?那七个万恶的奸贼已经死了吗?”说话声中,长窗猛地推开,正是慕无双到了。元魁见她这般无礼,眉头微微一皱,轻哼一声,便不言语,寻思她心伤父亲亡故,不免举止失当,倒不须多作计较。方振羽却是生性暴躁,耿直异常,当即喝道:“混账!长德殿岂容你乱闯?快快退下!”其实他教慕无双“快快退下”,已是容情再三,若依规从事,擅闯谷中重地者,轻则杖责八十,重则废去全身武功,逐出门墙。慕无双听而不闻,指着地下尸首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师哥,便是这些奸贼杀了我爹爹吗?”东方玉见她泪眼盈盈,一脸怨毒愤恨之色,浑不似从前那般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模样,不禁心如刀绞,只想:“从今而后,我要让你平安喜乐,再也不受半点委屈。”忽地脑海中又泛起昨夜师父答允将女儿许配于己的情景,更是柔情倍增,一时热血上涌,什么也顾不得了,便想张口吐露婚配之事,表白心迹。如在往常,慕无双见了他这等神情,自会猜到一二,但此时她心中所想,只是父亲为何人所杀,一意报仇,哪理会得东方玉的儿女情长?
突然一阵阵尖锐的哨声刺破碧瑶谷的夜空,正是谷中有警的讯号。东方玉如梦方醒,将刚要出口的言语咽回肚中。殿上诸人都是一怔,不知是谁人胆大包天,竟敢夜闯碧瑶谷这龙潭虎穴般的所在?四人抢出殿门,就见西面一名弟子慌里慌张的奔来,东方玉问道:“什么事?有外人闯入吗?”那弟子道:“谷主不好……不好啦!有人……有人大闹老谷主的灵堂,还杀了四名守灵弟子,丁师叔和几位师兄已下去追赶。”慕无双一怔之下,才知东方玉已是新的谷主,她一回来,便闻父亲死讯,其后悲痛难抑,旁人怕惹她不快,自是将谷主更替之事瞒住不说。随即听到竟然有人大闹父亲灵堂,登时急出一身冷汗,不等那人说完,已冲向灵堂。东方玉等人随后跟来。只见灵堂中棺木打开,棺盖掀在地下。有四人仰面朝天,倒地一动不动,显是被杀的那四个守灵弟子。供桌上赫然放着一颗首级,须眉戟张,神情可怖,方振羽失声叫道:“啊哟,是柳师弟!”当日柳默风和左慕两人一道,齐赴合虚山干事,其后便一直了无音信,不料在今夜灵堂之上,竟会忽然见到他的首级,众人又惊又怒,脸上变色。慕文钟的灵牌也被人转过,对向墙壁,漆黑的背面给人用利器刻出八个大字,自上而下看去便是:“飞天魔祁乐天祭拜!”飞天魔祁乐天轻功之佳,独步天下,当年在江湖上神出鬼没、大显身手,声名震于寰宇,其后玄天教势衰,上官青等教中头目藏匿无踪,此人乃十长老之一,亦随之销声遁形,失了踪影。东方玉、元魁、方振羽等一见之下,不由得骇然相顾,碧瑶谷素来门禁森严,此时慕文钟遭人毒手,谷中更是层层戒备,巡查严密无比,岂知这人仍能来去自若、如入无人之境?这份轻功的造诣,实是骇人耳目,当今之世,惟只祁乐天一人可想。他杀人之后,更是大闹灵堂,这件事传将出去,碧瑶谷的威名便要荡然无存了。
只听几个声音叫道:“咱们非给柳师伯报仇不可!”“姓祁的欺人太甚,日后将他一刀刀剐了!”“这算什么?魔崽子一直龟缩不出,如今也敢欺上门来了?”“老谷主被害,肯定也是魔教余孽干的!”“左师哥呢?我恩师惨死,可左师哥也没回来。”东方玉见人声鼓噪,当即朗声说道:“本谷柳师伯又为魔教所害,这血海深仇,岂能不报?只是魔教既来挑衅,必有所备,咱们若是贸然从事,定会堕入彀中,为人以逞,是以此事须从长计议,半分轻忽不得。”此时院中来人越聚越多,便传下号令,阖谷弟子各守原地,不得乱动,以免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于祁乐天闯谷作案之事,不可随意声张,否则严惩不贷。片刻之间,人群纷纷退去,灵堂中只余下十几名弟子留守收拾。
慕无双知道若不是自己为究问杀父仇人,离开灵堂到了长德殿,因而避过大难,那么此刻性命多半已然不在。她俏立棺旁,脸色铁青,心中将祁乐天恨到了极点。东方玉、元魁、方振羽三人来到屋外叙话,短短几日中,碧瑶谷接连出事,三人都是心中郁郁,积怒良深。方振羽气愤愤的道:“坏事一桩又一桩,他妈的,教人可气可恼!”盛怒之下,忍不住口出秽语。元魁沉吟片刻,道:“魔教如此公然挑衅,猜想过不多时,正魔双方便有一场大火拼。敌人隐忍已久,此次反扑定是十分猛恶,咱们须得早作打算。”方振羽道:“嗯,话是不错!掌门师侄,你有何高见?”东方玉道:“小侄愚见,魔教既然有所行动,咱们当不能坐视不理,小侄想即刻通知无量寺和合虚派两大盟派,三派再次联手共抗魔教。”元魁道:“只是魔教老巢向来隐秘,外人并不知晓,三派联盟若要攻打,也是无从下手。”东方玉心道:“师父做事忒地把细,看来元师伯等六人虽是堂院首座,也均未获知鹰眼行动的内情。”但现下柳默风已死,凌重威、玄正二人料来也是凶多吉少,事已至此,对各堂院首座不便再行隐瞒,于是说道:“魔教老巢在几天前已然找到。”元方二人心下一凛,一齐叫道:“此话当真?”东方玉点点头道:“只是事在机密,咱们借一步到书房说话。”
三人刚要出得院子,只见门口走进来几个谷中弟子,神情沮丧,有的兀自低声嘀咕,不知在说些什么。那几人见到东方玉三人,急忙躬身行礼,其中一人道:“启禀谷主:我等无能,未将那狂徒擒下,有亏职守,请谷主降罪!”此人姓丁名奉先,适才祁乐天逃走,便是他率众追了下去。东方玉三人均想:“祁乐天轻功神妙,天下无双,你若能将他追上擒住,那才是奇哉怪也!”东方玉道:“丁师叔及各位师兄奋力追敌,何罪之有?诸位可知对方是谁?”丁奉先叹息一声,脸上神色又是佩服,又是愤怒,余人尽皆黯然摇头。他们巡夜经过灵堂,不见院中的守灵弟子,登时疑心大起,待要细察,便见窗格晃动,一条黑影直窜上屋顶,转瞬间已在数丈之外,身法奇快。众人惊讶之余,知道有人闯谷,立时出声示警,发足追敌。哪知那人黑暗中晃得几下,随即消失不见。众人搜索一阵,失望而归。东方玉道:“他便是魔教当年十大长老之一,飞天魔,祁乐天。”丁奉先等人一惊更甚,纷纷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但闻流水淙淙,一条小溪自山坳后转出,蜿蜒东南,穿过一大片灌木丛,悄然注入一处水潭。潭边青树翠蔓,暗影婆娑,一个白衣书生席地而坐,膝上放着一张瑶琴,右手端着一只酒碗,左手拨弄琴弦,不时发出几下短音,神态甚是悠闲。三碗酒喝过,那人已然微有醺意,将碗放下,调了调弦,便又弹奏起来。琴声曼妙,极尽繁复变幻,韵调恣情肆意,放荡不羁,隐然有傲世出尘之意。一曲既终,猛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长笑,有人说道:“《三笑红尘》,好高的意境。荒山之中得聆雅奏,幸何如之!”他每说一句,人便近了数丈,待得说完,已从山石后转了出来,笑道:“范长老,故人来访!”那书生大吃一惊,这声音甚是熟悉,看来人时,见他身材甚高,一张长方的脸孔,眉目间凛然生威,却是玄天教教主上官青到了。他刚一站定,身后又走出一个身形瘦削的老者,那书生一眼见到,登时心中一热,叫道:“祁大哥,你也来了。”这瘦削老者便是飞天魔祁乐天,只听他道:“范兄弟,你果然没死,却躲在这九泉山上纳福。好兄弟,做哥哥的想得你好苦,哈哈,哈哈!”说着抢步上前,抱住了那书生身子。那书生和他相见,也是十分欢喜,两人对视半晌,不禁潸然泪下。那书生道:“大哥,别来无恙?教主和你又怎会寻到此处?”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来到上官青面前,补过参见教主之礼,道:“属下青龙坛长老范子明叩见教主。”上官青微微一笑,伸手扶起,道:“罢了,自家兄弟不须多礼。”范子明道:“教主屈尊光降,属下万感荣宠,敝处藏有数坛好酒,便请教主和大哥移步品尝品尝如何?”上官青道:“甚好,咱们正要叨扰,范兄弟,你带路吧。”
三人沿着小溪走了里许,上得坡来,眼前便现出三间茅屋。范子明将二人让到屋中,在板桌上摆了三只大碗,斟满了酒,道:“蜗居敝陋,多有简慢失礼之处,尚请恕罪。”酒过三巡,祁乐天道:“兄弟如何大难不死,却到了这山中结庐隐居?”范子明悠悠叹了口气,道:“侥天之幸!当年逐鹿原一败,我决意以死殉教,便跳入深渊,哪知命不当绝,先是身子被一株大树的枝干一托,又坠在一个堆满积雪的石台之上,竟得不死……”说到此处,三人一齐哈哈大笑,祁乐天道:“多谢天尊佑护。”端起酒碗,一口气干了。范子明又说了别来情由。当年他坠崖未死,在山洞中养了三个月的伤,便欲重归本教。那时玄天教总坛已被正道诸派捣毁,待他赶上天目山,只见到处是残垣断壁,碎石瓦砾,昔日气派宏伟的玄天宫尽成焦土。在山下暗中捉了几个正教留守的弟子严刑拷问,才知教主及众兄弟早已下山避祸,一去无踪。他扮了游方老道,四处打探,也没查到什么线索,后来便隐居在这九泉山,逍遥自在,倒也快活。祁乐天道:“教主一直信你没死,另设总坛后,多次派下人手探听你的消息,直到最近,才得知老弟可能在这九泉山上。教主他老人家欢喜之下,便亲自前来寻你,恰逢你在山间奏乐抚琴,大哥也得享耳福啊。”上官青含笑不语,右手摸了摸颏下长须。祁乐天又道:“兄弟,有一事我要向你道喜。”范子明道:“哦,喜从何来?”祁乐天道:“教主对你一向器重,如今更是打算让你来担任副教主之位,哈哈,这可不是天大之喜吗?”范子明闻之一震,不由得看向上官青,神情惶惑。上官青哈哈一笑,道:“不错。范兄弟文武全才,于本教屡立大功,若能担当副教主之职,旁人必无异议。”范子明似乎仍是不信,过了好一会,也不见他上前拜谢,脸上亦无欢愉之色。祁乐天将各碗中都斟满了酒,笑道:“恭喜副教主,来、来,大家先喝了这碗酒,以示庆祝。”说着和上官青一齐举起碗来。范子明微一犹豫,便也端起酒碗,道:“教主,大哥,你二位的厚恩大德,范子明永不敢忘。来,我敬二位一碗。”上官青和祁乐天二人只道他已答应,都甚是高兴。范子明将一碗酒喝干,忽然站起身来,倒退几步,躬身跪在地下,说道:“小人有一不情之请相求,望教主俯允。”上官青道:“但说无妨。”范子明道:“教主美意,小人感激不尽,但小人不理世务已久,于权力功名瞧得淡了,只想闲云野鹤、清静无为,做一个山野散人……”他话未说完,上官青已是勃然作色,森然道:“怎么,你不情愿?难道这堂堂的副教主之职还能辱没了你不成?”范子明叩首道:“小人决不敢心存此意。”祁乐天道:“那……那是为何?兄弟,你可不能糊涂啊。”范子明道:“早年我身入本教,的确是想扬名立万,在江湖上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直到近来荒山索居,才渐悟人生妙谛,只觉每日得能抚琴奏乐为乐,游乎山水之间,天下快事,无愈于斯。”上官青二人对望一眼,均感诧异,不知当年威名赫赫、曾令正道中人闻风丧胆的“琴魔”范子明,何以变得如此不堪,竟是一副意懒心灰、豪气尽靡的模样。祁乐天猜他仍对逐鹿原一败耿耿于怀,便道:“人这一生注定要经历无数苦难、种种艰难,不如意事,十居七八。范兄弟,你若一蹶不振,从此自暴自弃,不仅教主和大哥寒心,教中上下弟兄更是瞧你不起。”顿了一顿,又道:“教主宅心仁厚、礼贤下士,是千古难觅的英雄俊杰,咱们因缘时会,恰逢明主,正是我辈一展宏图、青史垂名的绝佳之机,岂能拱手错让?”范子明淡淡一笑,说道:“祁大哥,你我是义结金兰、生死相交的好兄弟,却不是知己,所谓‘道不同,不相谋’,小弟只好得罪了。回思往事,不知有多少人因我而死,大干天和,范子明只盼退出这无谓的血雨腥风,归老林泉,再也不理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上官青道:“哼,你铁了心的与我为难,是不是?”范子明道:“小人不敢。”上官青道:“很好,你既说不敢,那便爽爽快快应了下来,本座明日开坛禀告天尊,副教主由你担当。”范子明毅然摇头,道:“小人不才,求教主收回成命。”上官青怒极反笑,万想不到自己一教至尊,祁乐天又是范子明的结义兄长,以己二人之力,竟不能劝得对方分毫,而范子明在此大言炎炎,说什么天和大道,当真莫名其妙,更将副教主之位弃如敝履,教自己蒙羞受辱,如此恃才放旷之徒,怎可留得?霎时间杀心陡起,但立时想到自己纳贤不成,便即杀人,岂不迹近泼皮无赖,愈发教天下英雄耻笑?当下强抑怒气,笑道:“范兄弟,你起来吧。你要破门出教,悉听尊便,总而言之,是我上官青才疏德薄,浅水难养蛟龙。咱们再干一碗,就此作别。”范子明一怔,随即磕头拜谢。三人又喝一碗,上官青一声长笑,振衣出门,祁乐天唏嘘感叹,他知范子明心意已决,势难回头,当下也不再相劝,两人抱拳作别。
二人到得山下,走入一处僻静之地。上官青忽然问道:“祁兄弟,你的伤势大好了吗?”祁乐天道:“不劳教主费心,属下的伤已不碍事了。‘无量神僧,慧德正难’,果是所言不虚。”上官青道:“玄难早死,如今玄正也死了,他无量寺四大神僧就只剩下玄慧、玄德两个老和尚了。玄慧老僧勤练《般若心经》,一身功力非同小可,那夜倘若和你交手的是他,而不是玄德,嘿嘿,情况怕是要糟。而今一切既已办妥,他日事成,祁兄弟功不可没。”祁乐天道:“此乃份所当为,属下岂敢居功。”上官青话锋一转,道:“慕文钟死得蹊跷,这几日我思来想去,只觉一人极是可疑。”祁乐天道:“此人是谁?”上官青道:“合虚派前任掌门人贾岳。”祁乐天大惑不解,直如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怎么会是贾岳?此人早在五年前染病亡故,又怎能在五年后杀了慕文钟?真是笑话奇谈了。上官青却一本正经的道:“合虚派有一项闭气功夫‘龟息功’,你应该知晓。”祁乐天心中突的一跳,道:“教主是说当年贾岳老贼只是闭气假死,以此遮人耳目,他好在暗处捣鬼?不错,不错,他本身内功既高,又精擅龟息功,想要装死自是易如反掌,只要事情再安排的妥当,旁人必然看不出破绽。”不由得深佩上官青的机敏睿智,长声一叹,道:“只有教主这等能人,才可洞烛其奸,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上官青呵呵一笑,眼中却并无笑意,摇头道:“兄弟说哪里话,你还记得当日凌如晦刺我那一剑吗?”祁乐天道:“自然记得。凌如晦忘恩负义、逆谋犯上,当真死有余辜。”上官青道:“他那一剑想是存了余地的,否则以他剑法之高,又是从后施袭,焉有失手之理?”祁乐天道:“谁知道他那时心中打了什么鬼主意?这等奸邪小人,教主又提他作甚?”上官青道:“凌如晦曾是合虚派在我身边伏下的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当年威名赫赫的六大门派,如今只剩下碧瑶谷和无量寺两派,但说到声势之盛,正教中却要以新近崛起的合虚派为第一。”祁乐天心中一凛,情知有一个大阴谋将要从他口中说出,登时屏住了呼吸。只听上官青道:“凌如晦出谋献策,助我先灭太极门,后来逐一平定昆仑、崆峒、雪山三大派,表面上是为了实现神教雄霸江湖的大业,究其根本,却是合虚派的借刀杀人、移祸江东的毒计。”祁乐天惕然心惊,道:“啊哟!若不是教主开导,属下今日仍教人蒙在鼓中。”上官青道:“我又何尝不是堕入他人计中而不自知,直到慕文钟被害事发,才教我幡然醒悟,将这一切想了个明明白白。这件事说来不见得有甚光彩,只可你知我知,不须再向第三人提及了。”祁乐天躬身道:“谨遵教主令旨。”上官青突然哈哈一笑,道:“一石激起千层浪,慕文钟一死,碧瑶谷便要大祸临头了。好贾岳,好手段!”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显得愤恨已极,祁乐天听了,不禁打个寒噤。上官青又道:“可见合虚派所谋者大,不仅妄想领袖群伦,成为武林中第一门派,更要一统江湖,唯我独尊,那时候贾岳老儿倘若不死,便是号令天下的第一人。”祁乐天道:“呸,凭他也配!教主,咱们决不教他奸谋得逞。”上官青道:“那个自然。他要做武林第一人,却是将上官青瞧得小了。”寻思:“此番剿灭三派联盟的大计,我早就策划周详,料来十九可成,纵然贾岳老贼奸猾狡诈,也决计料想不到,玄天神教威震天下、一统江湖指日可待。”不禁又想:“我玄天神教数百年的基业,人才济济,少他范子明一人,何足道哉!范子明啊范子明,待得大事一了,今日之辱,他日我必加倍奉还。”微一凝神,低声说道:“祁兄弟,咱们马上动身去燕翅山龙门寨,别教那边的众兄弟苦等。”祁乐天一怔,道:“龙门寨?”龙门寨在江湖上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派,祁乐天闻所未闻。上官青微微一笑,道:“这是教中的大秘密,攸关本教兴衰存亡,是以向来只有本座和公孙兄弟知道,那雷氏夫妇虽是龙门寨的寨主,对此却也一无所知。”祁乐天知道教主所说的“公孙兄弟”便是公孙诡,此人入教以来,深得教主赏识,只六七年间,便已升为教中的玄天右使,是教主身前一等一的红人,至于什么雷氏夫妇,却是从没听见过。上官青又道:“祁兄弟是教中元老,眼下也不必瞒你。神教五坛: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神蛇,如今教分四坛,而神蛇坛迟迟未能新立,却是何故?”祁乐天恍然道:“原来神蛇坛竟建在了燕翅山,龙门寨便是神蛇坛了?”上官青道:“祁兄弟一点即透,龙门寨云云不过是个幌子。雷氏夫妇是一寨之主,大局上却是一直由公孙兄弟暗中主持。”燕翅山与合虚山、碧瑶谷左右相邻,其西南而向,不过五百里,便可直抵无量山。祁乐天实非蠢人,他既知神蛇坛秘密设在燕翅山,便已猜到上官青此举的用意,无疑是为了对付三派联盟。方今神教中兴,实力大增,但较之三派联盟,犹有不如,所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可是如何智取,自己终究猜想不到,不禁抬眼向上官青看去。这时夕阳西下,余晖映照其身,愈发显得他踌躇满志,英姿焕发,忽然上官青纵声长笑,哈哈,哈哈,笑声远远传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