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迎面,绿柳如丝。
万物复苏之时,处处洋溢着嫩绿的笑容。
苏酒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却依旧冰冷如霜。
一路行来,腿酸脚痛,北风冻人,食不饱腹。
雪白长裙早已被横插过来的枝桠撕裂成柳,拖沓在污泥之地,脏不辨颜色,唯一一件稍厚的粗布包裹,死死的裹在身前,却仍是牙床打颤。
满是污泥的鞋面,被风吹干过后,干裂之处,像极了苏酒嘴唇裂开的血痕,触目惊心。苏酒眯起眼,抬头望了望天色,正午时分,烈日当头,口渴难耐,随手揪着身旁的树叶就往嘴里塞去。苦涩的味道传来,丝丝青绿在嘴边渗透,打湿了干裂的唇畔,阵痛传来,苏酒眉心皱的更紧。
拍了拍酸麻的双腿,她决定先行休息片刻。随意依靠在一棵斜插过来的树枝,顶着山间难得遇到的一处耀人的灼阳,然,北风袭来,透过薄纱的冷风,仍是冻的她连连颤抖。
干粮早就用尽,包裹内早已经空无一物,苏酒长吐浊气,无奈摇头,“哎……”望着依旧遥远的路途,显然有些失落。
一连几日的不眠不休,夜黑怕静,天亮怕人,躲躲闪闪,终于望见了皇城的路。
想到过了这片林子,再踏过一条管道,便是她要去的皇城,苏酒身上的疲惫消退不少。
“天色尚早,再歇息片刻。只是,腹中空,又中渴,双腿酸软,腰痛无力,不知还能不能撑到皇城……”苏酒不禁一阵惆怅。
扶着粗糙的树干有气无力,苍白的脸上挂着汗珠,索性随意的抹掉,“小山,你在哪里啊?哎……”苏酒无望而语。
“轰隆隆……”声音如雷,一阵紧促的脚步声踏着苍劲有力的步伐越来越近。
苏酒犹如受惊的小鹿,抓紧怀中的包裹,猫着身子躲进了阴暗之处,瞬间的寒冷袭来,苏酒冷的浑身战栗,却依旧未动。
她深知,虽是接近皇城路途,却也是歹人不少,一路平静而来,即便是焦急不已,也知晓凡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她闻着远处的脚步声步子齐整,一步一步……越来越近,震荡的声响像极了寺院的钟鼓齐鸣。
苏酒屏声静气,细细听来。
“快,抓紧……耽搁了时辰,王爷怪罪下来,有你们好看。”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前头用力的催促道。
北朝的王爷带兵镇敌,当今太子谋朝篡位,当真是民不聊生。
小山失踪一月,一路问来也不见踪影,她四处打探,终于在那边的镇子上听得一个茶馆的先生说起,似曾见过小山路过边塞,被人用皮鞭抽打。
苏酒坚信,小山就在北朝。
北朝的官兵各个生的五大三粗,官兵是眼睛长在头顶,哪管得了你老百姓的死活,还是不去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为妙。她不想多生事端,躲在暗处瞧着一路奔过去的士兵,那双眼却还在人群中寻找小山的身影。
待队伍倾轧而过,苏酒这才挪蹭着酸麻的双腿走出了密林。
不想,林中阴暗,这一出来才发觉,此刻已是日落半山腰,苏酒摇了摇头,“哎……又要挨冻一夜。”林中阴湿,露水稠密,幸好今日晴空万里,却也是湿气不减。阴冷之中望能寻找一块起身之地。只是,林中哪比家中。
想来,小山开了春就要去皇城参加文举考试,突然发生这等变故,一个无心害人的小伙子,本该享受家里温暖,哪知晓如此命途多舛不禁,悲从中来!
抹掉泪水,苏酒继续使劲的裹紧身上仅有的衣衫,继续在这漫无边际的树林中行走着。
歪斜着一路走来,终于疲惫不堪,见夜黑天晚,苏酒寻着避风的树林暂且安睡一晚,免于招来麻烦,她只好躲在树叶堆叠的洞穴之中。
然!草蛇出洞,野鸟飞翔,苏酒这一夜都未曾安眠。
索性,踏着月明,继续上路。
天黑路滑,走的艰难。
万幸,几日来也习惯了这夜路行走,反倒是突然飞来的飞鸟,惊吓的苏酒一颗小心肝乱撞。
“王爷,天黑了,不如我们歇息片刻再赶路,如何?”远处,一个男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苏酒慌忙停止了步,却不知要藏到何处,索性就那样立在远处张望。
副将张珂手里的马缰绳捏的紧,望着廖轩逸手里的马鞭走向,一字一顿,生怕这一眨眼便是马鞭迎面扑来。
见廖轩逸未答话,副将张珂双脚稍微收拢,夹紧马腹,马儿小跑了起来,追着前边一脸机警的副将重千金,“王爷大伤还未愈,这次入皇城才两日便要返回,路上颠簸,一夜未眠,若是再出什么岔子,你和我,许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你倒是说句话……”
副将重千金深知廖轩逸的性子,定准了的事谁也别想开口劝阻,随即,望了望身旁的副将张珂,未曾答话。
“张珂……”前方战事吃紧,蛮夷一连吃了北朝边塞几座城池,若是再耽搁,即使有回天之力也是难上加难。无奈!廖轩逸紧闭了双眼,头上的伤着实疼痛难忍,由于失血过多,体力透支,眼皮沉重,只得休息片刻再行上路。
“王爷!”副将张珂慌忙回首。
“暂歇片刻!”廖轩逸道。
“是,王爷!”副将张珂挥手,几人这才翻身下马。
廖轩逸有些眩晕的靠着马背,喘着粗气。身边侍卫递来水袋,廖轩逸挥手挡回。心底仍在惦念前方战事,蛮夷并吞速度之迅猛,着实有些头痛。聂无欢那里增加压力,几次书信都不曾见他回复,他不担心战事吃紧,担心的是聂无欢会在这个时候来个倒戈相向,派兵北上,两面夹击的话,北朝当真是无力回天了。
“谁?”环顾四周而望,副将重千金对着远处那个一晃一摇的黑色人影吼道。
苏酒身子一惊,脚下的步子更加沉重了起来,心生悔意,不该天黑行走才是,“如何是好?”苏酒焦急的在原地跺脚,一路躲躲藏藏,生怕路遇歹人,不想,这三更半夜却还有人在林中,好人坏人不说,单单是陌生之人,苏酒也要防备万千,此刻已经被发现,躲也躲不掉,藏也藏不得。
“何人?”副将重千金举着豁亮的火把走近。手里的长剑泛着黑森森的光,像极了一条嗜血的黑蛇,马上张开血红的獠牙,撕咬苏酒的脖颈。
苏酒侧过半边身,躲过这突来的光亮,“小女,路过此处,并不是坏人……”
“夜黑,为何独自一人?”见只是一柔弱女子,副将张珂这才踏步前来,身居以礼问道。
苏酒拢了拢身上破败不堪的衣裙,欠身回礼,“只是路过此处,若有叨扰,小女另寻小径便是。”
重千金依旧不死心的举着熏人眼的火把在苏酒的脸上使劲的瞧着,副将张珂瞪了一眼,寓意你真是莽夫,没瞧见一个大家闺秀只是路过吗?
张珂笑了笑,撑起胳膊挡住了副将重千金,“无碍,此去一行可是前往皇城?”
“确是!”苏酒继续别过半边身。
“恩,前往皇城只此次一条山路,为何姑娘要深夜行走,皇城附近虽是恶人甚少,却也是姑娘只身一人,若是……”
“张珂,我们走……”重千金抓起副将张珂的衣袖,转身而去。
“哎……真是!好歹你也是饱读诗书,怎的这般粗鲁?你对我如此也就罢了,吓着人家姑娘……哎??”
重千金有些不耐的使劲捏紧副将张珂的手臂,年纪与自己相仿,为何却是如此一副妇人的嘴?
两人在廖轩逸身前停下,聒噪不停的张珂立时安静之至。
张珂捋顺自己的衣衫,欲要禀明。
却听“可见战事已经殃及到了北朝横河?”廖轩逸道。
苏酒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从她的口音和装束来看的确是横河以北之人,那里不就是苏酒的家乡游侠山吗?!
“啊,年前的确是打到那里,不过我是月昭人。”
“逃难至此?”
“是!”
“恩,聂无欢在那里驻扎了一年,却还是因为蛮子突袭导致国内百姓流离失所,呵……却不能派兵来这里,看来他那里也不好过。”廖轩逸微微一叹,隐在火光之下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苏酒站在树荫之下,未曾抬头,只听得这声音粗哑难耐,叙事口干舌燥并且火气十足,还有因为北方干燥,许多人喜欢饮酒,体内虚火旺盛,一旦有些匮乏自是因为那虚火旺盛所致,苏老汉就常常有这个毛病。
又因他提起聂无欢,同为是王爷,苏酒觉得此人异常亲切,于是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北朝与月昭之间,被蛮子突袭,早已民不聊生,现在虽然百姓迁移,仍有许多作乱贼子,当时水深火热之中。”
话一出口,廖轩逸好似想到了什么,觉得今夜不该休息,怕的就是他稍稍松懈下来,北朝百姓会受到迫害,他于心不安。他双眉拧紧,咬了咬牙,“走!”翻身上马,扬起马鞭,马儿吃痛,一声嘶吼,飞奔而起。
马蹄渐行渐近,苏酒侧过身形,背对着迎面而来的几人。
“前方七里便是皇城……”廖轩逸道。
“啪!”随后甩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在苏酒身后滚落。
“这声音好生熟悉……”苏酒低喃,不顾脚下坑洼不平的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大步追去。
眼见马蹄飞起之后,人影越来越远,苏酒不顾一切的唤道,“是你,是你……是我,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