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从那边匆匆而来的苏小山拱手上前,“皇上,西部的逃兵已经收官了,周祥正赶往回京的路上。”
聂无欢微微移开目光,对他点点头,莞尔一笑,“最近可还习惯?”
苏小山亦是面容一缓,像平常那般的语气道,“还不错,虽然不比从前自在,不过总算还能适应。只是一直在犹豫,这个官职叫我一个嘴上没毛的孩子来做,是否合适。”
“有何不可?”聂无欢起身,漫步在回廊下行走,“不过是一个丞相,谁又没有规定这丞相该由多大的年纪的人来做才合适,尤其当今天下,能做这个位子的人也非你莫属。”
苏小山抿抿嘴,微微点头,突然想到还是没有消息的苏酒,就变了语气,“皇上,我姐还是没有消息……”
聂无欢身子一怔,僵硬的立在原地,许久才听得他喟叹一声,“还没有半点消息……”
“已经找了一年多,我姐她会在哪里?”
天下平定之初始,聂无欢派人四处沿途打探苏酒的消息,依旧毫无线索。依照马顺余的说法,苏酒那日是跟着流民从南边离开,所以他们的人也一直在南边进行搜寻。如今已经过了一年之久,可还是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一年之久,她到底在哪里?”聂无欢一叹,无奈的摇摇头,“是生是死,都要出现。”
周祥身子一顿,许久才道,“苏酒吉人自有天相,定让不会出事。”
“小山,我想出去,找苏酒。”
苏小山身子猛然一震,撇头看着他,“皇上,这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可现在怕是……她是我姐,我知道皇上的心情,可是我姐你的性格你该了解,她若是想回来,不需要你去找她,自己就回跑回来。已经一年了,她定然还是有些事没想明白,哪怕你找到了,她也不会跟你回来。”
“不,我已经决定了,待最近这些事处理好,我就走。”
苏小山知晓,聂无欢的脾气与苏酒一样,倔强起来谁都拦不住。无奈于他说的再过多的话,聂无欢也不会改变主意,于是点点头,“交代好这里的事再走,天下初定,万万不能再出事。”
心思敲定,聂无欢便来了兴致,“走!陪我去喝一杯。”聂无欢起身。
苏小山无奈摇摇头,也跟着站起身来,“方才出去喝了不少,再来喝,恐怕敌不过你了。”
“怕什么,醉了就睡在我这里。对了,皇陵修葺的如何了,聂琰和慕容菲遗体还未迁移回来,会不会耽搁了时辰?”
聂无欢习惯了在苏小山跟前依照平常的语气说话做事,就是这等事情也像平常百姓家的事情一样问询。
聂琰一度荒淫无度,昏庸无能,可他毕竟是聂无欢的兄长,也是前朝的皇帝,聂无欢不能放任他的尸体被人践踏,可皇帝身边又怎么能少了皇后,于是在多方寻找到了慕容菲之后,也叫人迁移了过来,哪怕她已经成了一具森森白骨。
但是现在,皇陵还未修葺好,聂无欢还不想就这样将尸骨运送过来无处安放。
苏小山摆摆手,不甚在意的道,“皇上放心便是,再过几个月就竣工了,想必过个十几天就可以命人将尸骨运送过来。”
“如此甚好。我会再叫人将你的母亲也运送过来,至于葬在何处……”他语气一顿,望了望北边的那处高山,“那里的寺庙已经修葺的差不多了,想必定然是个栖身的好地方。”
小山犹豫了一下,说道,“最好还是等我姐回来你们商议一下,我能猜得到,她会反对。”
聂无欢微微垂首,“也好!”
两人一面唠着家常,一面走进大殿之内。早有人备好了酒菜,一张小圆桌摆在外室的软榻上,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碗碟堆成小山状,两壶尚好的醇香酒已经烫好,飘香四溢的酒气在大殿之内飘散。
苏小山无奈的对着那壶酒摇头,“当真要灌我,趴下了可没人跟你说话,这一夜你打算醉倒?”
“无妨,最近闲来无事,奏折晚些时候再批阅亦是一样。来,我先干为敬。”
说罢,聂无欢仰头灌了一杯,顿时火辣辣的酒顺着他的口腔灌入了腹中,因为一日不曾吃过半点东西,热气的酒一下子入了肚子,他的胃开始痉挛起来,拧巴着他的脸色异常难看。
苏小山放下了酒盏,“皇上,你这是做什么?”
“喝,快喝,不过是喝的急了,没什么。”
“哎!”苏小山喟叹一声,仰脖也灌了一杯,瞅着聂无欢依旧脸色苍白,极为不耐的嗔怪了一句,“这样糟蹋自己身子,我姐知道了更加生气。”
“……”聂无欢一怔,像是被戳了痛楚一样,先是冷冷的望着他,忽而一笑,“你又咒我。”
“呵……”苏小山冷嗤一声,给聂无欢夹了一些菜放进他的碗里,而后道,“吃,身子是自己的,糟蹋坏了谁人都替不来,尤其你还是一国之君。”
聂无欢提着酒壶,先是为自己斟满,又望了望周祥,“你呀,何时已经可以这样与我说话了?像苏酒一样,喜欢唠叨。看来要给你个女人放在身边管你管你了,我看……”
“……”周祥又是一怔,急忙打断他,“皇上,尽管我是你的小舅子,可也不能随意往我这里塞女人。小心我姐回来与你打架啊!”
聂无欢长叹一声,深知苏酒不是那种蛮横不懂情理的女人,无力的笑着摇头,“怕了你们姐弟二人了。”
一席下来,两人说说笑笑,磕磕绊绊,时而想起曾经的事情相视一笑,时而想起那些个计较的年岁而吵上两嘴。
两人喝光了酒壶里的酒,苏小山就醉倒在桌子旁了。
苏小山一醉倒,聂无欢也跟着醉的有些头脑不清楚了。
聂无欢无奈的又往肚子里送了口菜,叫人过来收拾,“叫丞相在这里好生歇着吧!”
宫人将苏小山安排妥当,就有人上前搀扶聂无欢。
他一抬头,瞧着了眼前的人,不禁一愣,恍惚间这个女人他是认识的。酒劲冲头,有些不清楚了。瞧了好一阵,聂无欢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对了,对了,你是邓梦琪……”
邓梦琪一乐,双颊绯红,“是呀,皇上。皇上是想叫人回寝宫休息还是在这里歇了?”
聂无欢似乎没听到她的发问,只道,“我们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你,你与苏酒是同乡姐妹。你比苏酒小了五岁,是与不是?”
邓梦琪又是一乐,腼腆的面容更加的红润着,“皇上,是了,是了。您这是要打算在哪里歇着呀,邓梦琪伺候您在这歇着吧,回去还要折腾。”
“哈哈,苏酒一去不复返,倒是她的姐妹都在朕的身边。”
邓梦琪将聂无欢放在床榻上,又将被褥盖在了他身上,轻声道,“皇上,最近来累得很,还是早就歇了吧。”
聂无欢一愣,拉住了邓梦琪的手腕,凑近那张娇艳明媚的脸,瞧了许久,“邓梦琪!苏酒,苏酒……”
邓梦琪身子僵在那里,不知如何,被聂无欢喷薄而来的温热气息熏红了脸,她努力的抽了抽被握住的手,低声道,“皇上!”
聂无欢身子一颤,霍然起身,“苏酒,是你,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苏酒!”聂无欢上前,双臂一环,将邓梦琪抱了个满怀。
邓梦琪愣在聂无欢怀里许久,瞧着隔了垂幔内熟睡的周祥,轻轻推了一下聂无欢,“皇上,您喝醉了。”
“苏酒,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知晓你还在记恨我,记恨我没有及时回去照看你。我也恨我自己为何这样粗心大意,我们没有了孩子可以再要,我们会子孙满堂,苏酒,不要走,不要走……”
向来,这等事就是半推半就。如若女人拼死挣扎,这件事也就没什么。
可,偏偏不是如此。
女人推了几下,聂无欢没有反应,越发抱得紧了。
邓梦琪的胆子就更大了。
自那次聂无欢征战,途中经过月昭边塞,大批的流民拥堵,他们过不去,被流民拥挤着要粮食,从众人之中,聂无欢就瞧见了她,倒不是她生的多么明媚,而是她怀里的东西,那个只有苏酒才会做的香包。
打探之后,聂无欢才知晓,苏酒当初为了赚钱养家做了不少,卖给同乡,方圆几里都很受欢迎。
邓梦琪出来逃难,家里的东西被蛮夷人烧的烧,抢的抢,能拿的她都拿上了,就这个香包最是显眼,她也没舍得扔下,抱在怀里,一路跟着流民跑。
或许这就注定了,她邓梦琪与聂无欢的该有一段牵绊。
是水到渠成还是顺风顺水,只怕只有在场的人知晓了。
翌日晨起,聂无欢的身边没有任何人,他只瞧着褥子上的点点痕迹和自己的赤身裸体愣神。
许久后,被门外的邓梦琪唤住。
他恍惚的想着,昨夜……
顿时,聂无欢一惊,拉住邓梦琪,“昨夜,朕是不是碰了你。”
邓梦琪一愣,瞬间红了眼,仰头望向聂无欢,“皇上,我,我不求任何名分。”
聂无欢瞧着邓梦琪脖子上的痕迹,心底一沉,心中百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