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时候,苏酒就套好了马车。清早起来,她叫小山将必需品装上车,迎着早上的晨雾就出了门。
屋内的黄大头和朱老三趴着窗户向外望,没有出来相送。
“他老朱,这丫头走了,咱们都不出去送送,我这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黄大头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疙瘩。
“熊样儿,哭个球儿,苏老大说了,过段日子还会回来,叫咱们等着,你哭丧着脸作甚,给老子憋回去。”
“格老子的,你不也抹眼泪疙瘩,还有脸说我。”
两人坐在炕头上,瞧着苏酒拉着马车,渐行渐远。
瞧着苏酒单薄的身子就要出院子,终于按捺不住,两个大老爷们,七尺高的汉子,抱头痛哭。
苏酒在外名声是苏老大,可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自己的女儿,父母别离,谁都会心伤。土老怪常在背地里对他们说,“碧月这丫头,一辈子都不知道有我这个爹,幸好叫咱们捡了个苏酒,那就当女儿养吧。可女儿也要走了……”
“啊……”两人的哭声从巷子里传出来。
坐在马车上的小山埋头不语,苏酒只顾着驱车前行。
“姐,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我也舍不得他们。”
“舍不得也要走,咱们不能害了他们。”苏酒知道,自己的行踪一旦被聂无欢知晓,那么很多麻烦就会蜂拥而至的袭来。她的身上带着很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是她的父母用命换来的,至关重要。同时,她不能再叫更多的人因为这个东西失去性命,尤其是现在身边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姐,咱们去哪里?”
“回游侠山。”
“那里还有我们住的地方吗?”
“有,只要有你和我,就有家,后院儿还有爹和娘。或者,我们搬到山下去,我知道住在你时长下棋的那户人家旁边应该很方便。”
“可是,姐……”
“什么?”
“王爷会不会跟来?”
“会。”
“那我们还不是被人看着?!我不喜欢,尤其,我不喜欢王爷。”从前的苏小山觉得聂无欢还不赖,至少他没有别的王侯将相身上的那重高贵的架子,可以叫他亲近,更值得他靠近的是因为聂无欢对苏酒的好。可经历过那么事情之后,苏小山觉得聂无欢与别的王侯将相也没有什么两样,那份永远也高攀不起的疏离和敬畏叫苏小山十分厌恶,贵族的气息叫他望而却步。
“姐也不喜欢。可是没有办法,天大地大,却没有咱们姐弟两人的容身之处,我又不能将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我怕有人会利用你威胁我。既然逃到哪里都躲不过别人的跟踪,还不如回老家去。”
“威胁你什么?”小山终于不再哭泣,抹去脸上的泪水趴着车帘子探出半个小脑袋瞅着苏酒。
苏酒的脸上挂着冰冷冷的神情,她没有因为离别而伤心,而是带着一种面对新生活的坚定。
“威胁我……总之是看我不顺眼就是了,你把脑袋缩回去,小心一会儿路上颠簸撞到你。”
“不怕,我一会儿出去跟姐坐一起。哎,姐,我一直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儿?”苏酒回首看了一眼小山,无意间撇见了暗处一道一闪即逝的身影,将腰间的菜刀好好挪了一下位置,方便她在关键时刻能够拿出来。她知道那是聂无欢,可为了不能再打照面,苏酒说不定就会拿到劈了他,只是不知,到时候刀子会不会劈的准。
“姐,你什么时候练的功夫啊,虽然没看你耍过,可拿着菜刀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意思。”
“不过是吓唬人的,我可哪有时间练习功夫。之前在军营之中跟着段清清学了两下子,可也没熟练,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飞镖呢,飞镖倒是耍的不错啊。”小山一脸的崇拜。
“哈哈,飞镖也是十个能飞出去六个,三个能刺中就不错了,倒是虎住了人,哈哈……”
“哦,还以为真的变的厉害了呢,看来我的小命还是不能靠姐姐你啊。”
“去,臭小子,姐姐我就是要的这等厉害的手段,打不过也不能输了势气。不过啊,倒是可以练习一番,总是花把势伤不到人,怕是日后要吃亏啊,咱们总归要自力更生。”
“姐,我一直看你护着腰,是不是有宝贝被人看到了,要是有就还给人家吧,自己揣着惹祸上身,连累了我倒是没什么,我怕有些歹人会利用咱们在乎的人,比如黄大头和朱老三他们。”其实苏小山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不想提起,因为不想叫苏酒伤心,不管那些对于苏酒重要不重要,可就是因为那些东西,才会叫他们姐弟两人沦落至此。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酒刚刚舒缓过来的心情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小山说的对,她的身边不只有苏小山,还有别人。小山口中的歹人会是蛮夷人,会是皇后,会是皇上,也很有可能是聂无欢。
苏酒心底一沉,将手里的菜刀又摆了摆正,可仍是心底在打鼓。聂无欢亦正亦邪,他的那套大道理总是将所有人摆在最前面,其实人都是自私的,他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地位?若是真的逼急了,聂无欢会不会不念及她与聂无欢之间的关系威胁她身边的人呢?
更何况,苏酒的三番五次叫聂无欢滚远一些,指不定哪一天那头面对她温顺的狮子也不再温顺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
苏酒一直倔强的想要将东西私藏的心思终于动摇了,她回头张望,聂无欢的人在身后的巷子里若隐若现,她沉思了一阵,挥动马鞭,“驾!”
马车飞快的驰骋了起来,苏酒的心也开始更加的不安。
因为她又有了另一个打算。
李阔生死不明,苏酒一直没有机会问聂无欢那封书信是不是他送出去的,之后为了躲避聂无欢,苏酒伤心奔走,如此一别就是两个多月了。她不知梁小蝶现在情况如何,既然决定回去了,就要将这件事好好的查问清楚。
她现在不想见聂无欢,不如直接问墨仙,那个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同母异父的姐姐。
那么,怀里的东西,是交给墨仙还是交给聂无欢?
苏酒当下已经有了决断。
马车颠簸不堪,苏酒一心要回游侠山,马车都快颠簸的散架了她还是急急的赶着。路上都未曾停歇,在三天之后,终于到了游侠山下。
战事依旧紧张的进行着,苏酒还以为战事离自己很遥远,却不知那些都是自欺欺人,因为不想面对,她选择逃离,所以才会有很多事情拖泥带水的纠缠住她。
苏酒跳下马车,仰头看着坐落在山中间的游侠山村,村子本就不大,所住百姓也很少,房子七零八落的建在树荫下,有些被宽大的树干挡住,看不清楚那里的屋舍,却只能看到翠烟袅袅,一片祥和。
因为上一次蛮夷人冲进了游侠山村,为了寻找玉扳指,许多人受到牵连,此时的游侠山村更不比从前,看到那些草长风高的农田就知道,那户人家该不在了吧……
“哎……”苏酒微微叹了口气,叫小山直接去了他常常下棋的那家屋舍旁边收拾,既然要常驻,自然要建房。这里的房子都是木头搭建,所以也不需要多么繁琐,苏酒叫小山先将周围的蒿草除净,她要去镇子上买一些建房用的工具和特殊木材,同时也要去梁府一趟。
这一路上,苏酒都没看到死尸遍地和流民,想必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只是能从远处一声声的嘶吼和震天的轰鸣才能断定战争还未结束。
上一次的大爆炸之后这里的围墙被拆除了,地牢也被填平,镇子从远处看起来更加的开阔,似乎还多了几处新建的屋舍。
苏酒没有从从前的入口处进去,而是换了一个方向直接拐进了巷子里。
巷子里没有从前热闹,很多店铺也在外面贴着歇业的告示,虽然看起来安静繁荣,可是仍旧透着一丝萧条。
梁府的大门紧闭,但从里面的声音可以断定,梁府里面还有人住。
苏酒将马车拴住,没有急着敲响梁府的大门,而是站在周祥的小院儿门前张望了片刻,想起从前总会有一张可爱的脸蛋冲着她笑,此时的苏酒才发觉现在的情况真的与从前不一样了。
她站在门口仰头瞧着梁府的院墙,不禁失声笑了出来,想起那个时候梁小蝶是越过两座院墙直接跳到了周府之内。不就是看到了自己出现在了周祥的院子吗,那个时候的她是多么快乐啊?!
可是现在……
梁小蝶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孩子,现在的她可还好?
感伤了一阵儿,苏酒才敲响梁府的大门,“小蝶,可在?”
“谁啊?”声音刚落,就听到了里面的回声。
“是我,苏酒。小蝶可还在这里?”
跟着里面没了声音,片刻之后,一声尖叫,“啊,苏酒,苏酒,是苏酒,我终于盼到你了。”
梁小蝶一声惊呼,片刻之后就瞧见她一身粉红色的长裙披着长发欢喜着将大门打开,不等看见苏酒的样子就将苏酒抱在了怀里,“苏酒,你可回来了,真好,我终于见到你了,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咳咳,小蝶,你快勒死我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