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聂无欢都未曾踏出营帐半步,为了调查此事他不惜将多年前的有关此事的所有案卷都翻了出来,同时还暗中询问了很多人,可都一无所获。
不消说事情久远,那件事在当年风波太大,牵连甚多,很多人都被斩首,还有些人早已隐姓埋名去向不明。
聂无欢不想此事出现任何差错,不惜加派人手看守在了皇后的后宫里,每日来往汇报皇后行踪。
这一日,聂无欢忙完了所有事宜,打算回府上休整两日,顺便去询问周祥当值一事。这是他表面之意,其实是想特意去看看苏酒最近情况如何。
苏小山已经被安排在了私塾之内,那里是属于封闭式教学,所以就算是他也很难见上一面。那么客栈之内,就只剩下苏酒一人了。
因为梁小蝶婚期将近,苏酒时长被梁小蝶叫过去帮忙挑选首饰和布匹,忙得脚不沾地聂无欢特意赶了一个大早还是没能遇见她。
特意赶回来去看她,可是没见着,聂无欢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他悻悻的回了府上之后便在前厅之内小憩,本想暂时休息再去看望苏小山,而这时来打搅的不是一惯的段青玉,却是窦青青。
窦青青扭着腰肢,除去了平常的妖冶模样她如今倒也庄重了不少,因为聂无欢还在浅眠,窦青青不顾阻拦的就跑了进来,聂无欢被惊醒之后,只淡淡的瞧了她一眼,带着微微的怒气喝道,“出去!”
窦青青却未动身,她看着聂无欢,肚子里的话琢磨了许久才斟酌着开口,“王爷,我已经听说了一些事。”
聂无欢未去理会。
窦青青自顾说道,“我听说了王爷在查从前的事,并且一无所获,是有关皇后的事情。王爷不想我跟王爷说些我知道的事情吗?”
窦家虽然当年没有牵扯进去,可在朝堂之上谁都脱不了干系,道听途说各种版本之外或许里面就有真实,可聂无欢此时却不想听一个字,他不想再一次听信任何人的话,来左右他的判断。
“滚出去!”
窦青青神色一怔,有些挂不住面子。多日不见聂无欢,她一来就被下了逐客令,多少有些气愤。
想到苏酒,想到段青玉,想到皇后,窦青青肚子里的醋坛子就打碎了,一股脑的将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王爷,我窦青青的确说话难听了些,但是我从来不说假话。那苏酒在这里的时候我做任何事都是出自我自己真心,王爷恨我也好,讨厌我也罢,我做了就是做了,我认了,归咎于所有原因,就是因为苏酒太像皇后。”
“住口!”聂无欢一个头两个大,提起皇后的此时不是怀念和思念,却是满肚子的怨气,他也是受害者之一,为何所有人都要在他面前装作受害者?!
“王爷,我偏要说。皇后当年与王爷情投意合相亲相爱,咱们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可是为什么皇后会在王爷回来就说要去宫里,难道王爷不想弄清楚吗?我倒是听说当时与皇后走的很近的段青玉也在其中参与了此事,她可是亲眼见证了皇上和皇后之间的事儿。还有……”
“还有什么?”聂无欢一声怒吼。
窦青青惊的浑身哆嗦了一下,撤后几步,避开了聂无欢那浑身的冷霜,可还是说道,“还有段青玉与皇后之间关系非同一般,苏酒也好,从前那些侍妾也好,她们为何能进到王府之内,段青玉和皇后都在背后做了不小的动作,就包括府内的几个家丁也参与其中。她们与皇后里应外合,专门挑选中意的人进来,目的不是为了给王爷排忧,不是为了叫王爷寄物于情,而是想利用那些人监视王爷,看住王爷。怕是这件事皇上也参与了,不然王爷为何直到今日还是孤身一人,就算是亲哥哥也要置于千里之外?!”
“混账!”聂无欢豁然起身,几步走进窦青青跟前,怒瞪着一双带着怒气的眼,使劲的瞧着窦青青那双清明的眼,她的眼中有恐惧,有担忧,而更多的却是怜悯。
聂无欢该是被怜悯的一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他是最终的受害者,他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其实,聂无欢早就知晓了这些,在苏酒说出那些话之后他已经查清楚了缘由,所以才会担忧苏酒出事,几次反悔将她放走。
本以为他会在意,本以为知道真相之后他会因为此时暴跳如雷,可瞧见苏酒安然无恙的时候,聂无欢发现这些事尽管发生了,只要苏酒还活着,只要苏酒还能和自己吵嘴闹脾气,都不算什么。
从前的他还没想清楚,如今被窦青青如此剥皮一样的说了个透彻,反倒清明了起来。
两相对视一阵,聂无欢终于放下身上的锋芒,微叹一声,轻而无力的坐回了太师椅内。
窦青青瞧着聂无欢疲倦的模样,心中的柔软也敛了上来,说话的语气轻缓了,“王爷,我知道您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瞧上我,可我窦青青绝对不会记恨您,更不会加害您。从前我对苏酒是出于嫉妒,之前我在想我这样就会引起王爷的注意,所以几次听信段青玉的话照着她的意思去做,现在回头想想,还真是我没脑子。”
“哎……”聂无欢叹了口气,没在说话。
窦青青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王爷,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您,当年慕容家可不止慕容菲一个女儿,听说慕容家还有一个私生女,只是因为碍于身份地位,就没了影子。可这是事实,当年接生我的时候,那个稳婆就这样亲口跟我娘和我爹说过,虽然是稳婆说漏了嘴,可这事儿是真事,王爷可从这里慢慢查。还有,那稳婆尽管年纪大了,人还活着,在东家巷子里的一户人家里。”
聂无欢一直默不作声,一个又一个事实惊的他早已忘却了招架。慕容菲是假,那真正的慕容菲又是谁?他当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呵护的人又是谁?这些到底哪里是真,哪里假?!
瞧聂无欢不吭声,窦青青也没有要在这里留下的必要,于是对聂无欢说道,“王爷,……其实……额……罢了,王爷好生休息吧!”
窦青青怀揣着满肚子的话终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手里捏着她最在意的定情信物稳稳的挨着胸口。
窦青青一走,留下聂无欢一人,望着空旷而偌大的房间安静的躺在那冰冷的太师椅上,任由无限的黑暗和孤单将他包裹着。
昭国祖训,不是明媒正娶,不是正妻之女,不能成为一国之母,不能成为家中正室。
那么慕容菲是假,她这就是诛九族的罪。
聂无欢一声低叹,“哎……”,而后抓起衣裳起身出了王府。
今日天清气爽,风和丽日。
屡屡微风吹送而来,撩动着一抹动人的神采。
可聂无欢却感觉这烈日烧的他浑身难受,口干舌燥,浑身酸胀,脑袋也在唱着大戏一般嗡嗡的响个没完。
就待聂无欢百无聊赖的在街面上行走,迎面一声欢声笑语犹如电击,将他惊住。
苏酒骑在白色的骏马背上,欢愉的笑着,微风拂过,拨弄着她的衣衫,她双眼眯成一条缝隙的看着牵着马的周祥,对他大笑着说,“周祥,你不去当值,竟然陪我骑马,小心皇帝扣除你工资还炒你鱿鱼。”
周祥抓抓后脑勺,听不懂苏酒嘴里的话,可还是附和着说,“骑马要一点一点学,你刚刚那样会摔到,这里人不多,骑慢些,没关系。”
“哎,真是你没有共同话题了,我说你今天不去当值,怎么有空去找我?要知道梁小蝶那里可一刻都不能少了我,她现在忙得焦头烂额。”
“嘿嘿,是她成亲又不是你成亲,那些劳什子的事叫她自己去做。我今日休假,皇上准了我的假,说我是王爷的人,不要总是在宫内走动,就把我赶出来了。”
“这是什么话,你是羽林卫,你就该守在皇宫啊,这皇帝真怪。”
“啊,其实啊,皇上不想我在那里我是知道的,皇上是怕我成了王爷的眼线,时刻盯着他,可是王爷也没告诉我要盯着谁啊,就是叫我去上任,说来也怪,我总觉得我这官职升的有些突兀,不知是好是坏。”
“哎,别管那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好的干活就成。驾!”苏酒学着别人的样子,将手里的马鞭轻轻的拍在了马屁股上,肥硕的马臀微微抽搐了两下,在炎炎烈日之下哼哧了两声,装模作样的快走了两步。
“周祥,你看,你是这副傻子脾气,你的马也是傻子脾气,我都打它了,他还不走,看来打的不疼。”
苏酒高高抬起手臂,又要狠抽下去。
被周祥及时制止,“哎呦,苏姑娘,使不得,跑出去了,我可追不上,骑马要慢慢学,不然会摔到。”
“谁说要慢慢学,咱们开国先祖也是从马背上打下江山,这骑马就是要快!”聂无欢一声爆喝,从人群中窜了出去,直接翻身上了马背,抢过周祥手里的缰绳,一手掌代替皮鞭,对着马屁股狠狠的拍打下去。
只听马儿吃痛的一声嘶吼,扬起前蹄,一溜烟就窜了出去。
这动作一气呵成,待马儿快要窜出去皇城,周祥才反应过来,听着苏酒一路的惨叫声远去,他顿在原地,却迟迟不敢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