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远比费莘高一个头,他直挺挺得竖立在那里,昂着头就是不肯屈从,费莘仰着头,撅着嘴,终于放弃了和他站立着较劲。她像拖着一根木头一样硬生生地把邱远拽到屋子中央,将他推到椅子上坐定了。她站在他面前,两手捧着他的脸,她要属于她的吻,她要知道他是爱她的,没有任何变化。
夜色是一层层黑色透明的薄纱,旋绕缠绵在四周,淡淡的月光若隐若现,邱远低垂着手搭在椅面上,他皱着眉头,头轻轻地回避躲闪着不让费莘靠近他,费莘不让,她执拗地按着邱远的肩头不许他动。黑纱遮住了费莘的眼睛,她寻找着邱远的嘴唇,邱远的头向后倒去,她抓住了椅背将他围在自己的臂弯里。
费莘贴近了邱远,她单腿抵在椅面上垂下头去吻他的额头,吻他闭着的眼睛,那股抗拒的力量在一点点减弱,渐渐消失在了空气里。费莘捧起邱远的脸,找到了他的唇,上前轻轻又贪婪地吻着属于她的甜密。
邱远是她的,她也会是邱远的,一切都不会改变。轻柔曼妙的黑纱将他们团团围住,邱远猛然伸出了手,一把搂住了费莘将她拉了过来紧紧地贴在胸前。他的嘴唇迎了上来,他终于肯抱着费莘,象两年前一样。费莘得到了属于她的吻,没有犹豫没有抗拒的吻,是她和他相隔了千山万水,整整两年之后的甜蜜,费莘红着脸松开了邱远,他也是。
“早点睡吧。”走到房间门口,打开了灯,邱远的表情淡淡的,他回过身对费莘说道。
“你也是。”正准备拉开门送邱远出去,手搭在门把上,费莘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你要跟我说什么的?”她侧过脸,目光平静如水,看向身旁的邱远。
原本遗忘了的镇静,软弱无力的再也无法筑起坚实的心墙。一个毫无防备的提问如同突然而至的危险,一下击中了乱了方寸的人,邱远的眼神涣散,忙乱的一瞬间不知投向何处,他的牙齿在上下颤抖,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庞,需要咬着牙关来平息内心的紧张。费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邱远,慌乱的神情下难以掩饰的惊恐。
不知隔了多久,目光呆滞,低垂着头看着地板的男孩终于吐出了一句话,“什么?我忘了。”费莘微笑着看着邱远的脸,站在迷雾里的女孩相信她的男孩说的每一句话,她点点头,不再追问。
当费莘愉快地躺在床上,忘记拉上最后的一道窗帘遮住月光的时候,她已经分不清楚梦和现实的距离,她闭着眼睛沉浸在梦乡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刚刚选择了爱她的那个男孩,那一刻他的内心有多么的慌乱。
夜晚的风有些凉,邱远走出院门,回头看了一眼树下那扇透着光亮的小窗,心里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惴惴不安。他皱了皱眉头,深深地提了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承受不住的压力让他无比厌烦,邱远低下了头陷入了无边无尽的思索。
两年前,他送费莘走的时候,她还是那么羞涩,动不动就脸红,会像个孩子一样露怯,他要吻她的时候,每次她都会条件反射似的,害羞的向后先避让一下,今天的费莘,是他熟悉认识的那个女孩吗。邱远突然觉得头疼,他该怎么办,也许他不应该让费莘拥抱他亲吻他,如果刚才说出了一切也许就轻松了,可是现在,他再也无法开口说出来,他改变了主意。
邱远红着脸低着头大踏步地走在月光下,细长的身影拖在明晃晃的地面上,幽深的巷子里飘着诡秘的凉风,秘密会伴随着他吗,他该如何甩掉承受不住的负荷,像风一样来去自由,轻松自在呢,邱远甩甩头,迷惑的眼神里闪过一道清冷的光芒。
清晨,阳光透过纱帘照射进来,忽明忽暗的光线变换不定,扑朔迷离。“走了,走了,赶火车,时间不早了。”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费江的声音。
“妈,我和费江看过我爸妈过几天就回来,你有空也收拾收拾行李,也没几天,免得走的时候手忙脚乱的。”踩着高跟鞋,嫂嫂急匆匆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哎——让我和你们出国一起过好是好,留费莘一个人。”贺姨的声音有些低沉,“没事,她那么大人了,你在外地教书那会儿,她不也一个人在家待过嘛,放心吧,她会照顾好自己的。”费江安慰了贺姨,拉着嫂嫂出门了。
楼上的通道里,层层叠叠的脚步声,踢踢哒哒踩着木板地匆忙而过,清晨在忙忙碌碌的一片喧闹声中随着飘扬飞舞的落叶跟着风的节奏飞快地消失在清冷的空气里。
“我到学校办手续去了啊,小莘,起来了记得吃早点,我放桌上了。”贺姨急匆匆的从对面房间走来站在门外,她掖了掖领口的围巾准备出门。费莘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应了声,“知道了。”翻了一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白色的纱帘遮住了一道明亮坚硬的光线,过滤了那些多余的锐利和寒冷,留下短暂的温暖,柔和的舒缓。邱远抱着费莘,亲吻着她的眼睛,嘴唇,她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顺着他的下巴蜻蜓点水一般亲吻他突起的喉结,邱远绕过来去亲吻她耳垂下那块细嫩的肌肤,她用手想要推开他,他的眼眸深不可测,嘴角微微弯起一道弧线,蹙着眉头,猛然捉住她的唇,闯进了她的领地,他们十指相扣,陷入混沌的意乱情迷之中,听不见窗外的风声,摇曳晃动的树影,灰色的枝条细细密密的飘动在白色的纱帘上,他们依然相拥在一起。
费莘蜷缩在邱远的胸前,她的嘴角轻轻扬起,睫毛微微颤动,沉浸在恬静美好的怀抱里,耳边传来喃喃的低语,邱远在说什么?费莘想睁开眼睛,却仿佛陷入了梦魇之中。空气里有一股凉气,空荡荡的让人恐慌的寂寞,她想寻找刚才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那细长有力的手指,温柔还萦绕指尖,淡淡的馨香温暖还缠绵在心头,怎么忽然消失不见,冰冷的让她喘不过气来,邱远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她一定要睁开眼睛,她要看着他的眼睛,让他告诉她。
黑长绵密的睫毛终于舒展开了,拨开黑色的发丝,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窗外的树影忽远忽近,随着风来回晃动,天色早已阴暗下来,原来做了一个梦。费莘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漱口洗脸梳头,阴冷的天气最好就是窝在家里泡杯热茶,缩在沙发里抱本小说逍遥自在。就着早点喝了杯牛奶,费莘换下了睡衣,正准备去看书。门铃响了,费莘开了门,邱远站在门外。“咦?你怎么来了?”费莘睁大眼睛问道,看着面前的邱远,他的表情很严肃,哪里有些不对。
邱远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门边,仰着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费莘,我有话想对你说,但是你一定不要激动。”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费莘歪着脑袋看着邱远,他要说什么?会是什么呢?她怎么会知道?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着这个严肃的家伙。
“我想和你分手。”邱远的眼睛里除了清冷的,不让你接触的冷漠,再也没有任何的情感。“你说什么?”费莘怀疑自己的耳朵,一时间她的眼神不知道要投向哪里,能停留在哪里才能安抚她慌乱不安的心。
“我说我想和你分手。”邱远又重复了一遍,他说的那样清楚,一个字一个字。是的,邱远真实得站在她的眼前,近的她可以握住他的衣角,可是费莘的手指是僵直的,好长时间她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她连问一句为什么都开不了口,心封冻僵硬了。
“你别这样,我走了。”邱远垂下头,看了一眼费莘,他想伸出手扶一下费莘的肩膀让她抬起头勇敢一点,可是,话都说出了口,何必。邱远掉转头走到廊下撑开伞,走下台阶,快步走出了院门。
门外飘着零星的细雨吹着静谧的风,“邱远”费莘如梦初醒,从茫然的意识里挣脱了出来,她终于轻轻吐出了那两个字。胸口的痛开始死命的,如同一只细长见骨的手握着她的心,尖锐弯曲的指甲泛着冰冷的青灰色,正一点一点向里抠去。
费莘缓缓走出了门来到廊下,站在柱子下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座石头想等着风将它风化散去。风吹起乌黑的长发,扬起遮住了那双黑色的眼睛,蒙蒙的细雨随着飘摇的风轻轻地打在她的脸上,轻柔的密密地织了一张忧伤的网罩在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孔上,她不会思考了,连眼泪也没有。
雨雾在风的伴随中飘摇着,树叶轻轻地撒落在地面上,发亮的水珠越聚越多,几百米外的马路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急速尖锐的声音,紧急救援的车辆呼啸而过,惊醒了陷入梦境中的人。眼泪涌出了眼眶,密密麻麻的和着雨水布满了脸颊,费莘抬起双手抹去那一脸的水雾,冲出了院子。
“嘎!”的一声锐利的急刹车,骑车的人圆睁双目,紧紧地捏住车闸,贴着费莘的身边停靠了下来,生硬的唉了一声,刚准备开口呵斥,又好奇地睁眼看了看心神恍惚的女孩,撇了撇嘴退后了几步绕了过去。费莘脸色苍白,漠然地看了看陌生的过路人,向后退让了几步,巷子里早已没有了邱远的身影,他已经走了,费莘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