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的时候,左志理猛地从沉睡中醒来,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同时被两头母狮撕扯,他被撕扯得血肉模糊,他惊呼着夺路而逃,路的两头都被它们堵死了,他只有一个可逃的方向,他慌不择路,攀上了一座山,可山的另一面是陡壁悬崖,两头母狮合围上来,他无路可逃,失足坠下了峭崖,吓醒过来了。他的心怦怦地跳着,浑身冷汗。
他是在去南美做田野调查那回认识吕宇的。她的父亲是南韩来的华人,母亲是台湾人,她生在美国,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是哥大的校友,她除了能讲非常流利的英语和汉语,还会好多种语言,她对南美土着民族的语言也略有了解,她长他七岁,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前夫是爱尔兰裔的美国人。从此她对白种男子从心底深处感到厌恶,她羡慕父母的婚姻,认为那是世界上最完美最幸福的婚姻,她便有了憧憬,如果再婚,就得在同种族里寻找杰出男人,她有家很好的旅游公司,业绩不错。他和几个研究人类学的学者要去寻访印地安人村寨,就是在她的中华旅行社的精心安排下成行的。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后来她对他说,她一眼就爱上了他,就下定了决心,不管他有没有妻子和爱人,她都要把他抢到手。她亲自带团,通过她在玻利维亚的业务关系,为他们找到了印地安土着村落,还与那边的业务关系达成协议,将那些土着村落发展成一个个旅游景点,在这次田野作业中,她对他特别关照,并说,她对人类学也很感兴趣,特别是对自然人类学和文化人类学情有独钟,并说她的土着语言就是她在哥大的时候和她的前夫大卫一起背着行囊,疯狂地穿越南北美洲的山地,在土着民族生活的地方游荡时的收获,很刺激。有一次土着人把他们视做入侵者,把他们掳掠进他们的领地,背囊被抢走,衣服几近剥光,捆在树干上,他们命悬一线。她以为这下完了,闭着眼睛等待被杀戮的那最后的一刻。大卫大喊大叫,骂他们是猪,敢这样对待文明人。他们哈哈地笑,有人向他投掷泥土石块,有人用他们的工具戏弄他,哇啦哇啦地唾他。她不能再闭目等死,她一睁眼,看到一个身体健硕,肤色深棕油亮,眼大额宽的美女从人群里走出来,喝住了那些鞭打大卫的人,她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大卫,边说边用手势比画着跟他说话,问他可乐意留下来跟她生儿育女。大卫似乎看懂了她的手势,也许是为了活命,他点了下头,她亲手为他松了绑,他当众搂抱了女首领,还亲吻了她,和女首领勾肩搭背走到她面前用自己的语言笑着说,亲爱的,你不觉得很刺激么?他又在女首领的腮上亲了一口,真是别有滋味哪。女首领以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当着她和众人的面拦腰扛起几近赤裸的大卫,向草棚走去,大卫却开怀欢笑着向她挥手致意,好像是说,祝贺我吧,这是别种滋味的女人,谁有这样的幸运哪!他没有来解救她,而是很快活地爬在女首领的背上对她笑着。她却被一群欢叫着的半裸着的大小男人们围着,这个摸她一下,那个扼她一把,她的手脚绑着无法反抗和动弹。她大声呼喊大卫,要他快来救他,他们已进了茅草棚子,没有回应,她孤立无助,感到气馁了,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些土着男人看到她的眼泪,都突然住了手,尽管语言不通,但泪水是人类表达痛苦的共同的物质,就有人走过去,解开了捆绑她的绳索,把她放了下来,还有人拿来了她的外衣,披到她身上,两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少女向她走来,其中一个混血儿拎着她的背包放到她面前,她们中的一位牵起她的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棵高大的合欢树,树下有座用芭茅叶搭建的棚屋。她懂了她们的意思,拎起背囊随着她们向那座棚屋走去。棚子中间有个火塘,一位年岁很高的妇人斜躺在地铺上。她模仿着土着少女的动作,向老妇人致礼,老妇人向她招手,叫她走进去,坐到她面前。她已不再畏惧她们了,放下背囊,依着她的手势坐到她的旁边。老妇人让其中一个少女给她端来一只搪瓷碗,对她说,你一定又渴又饿,这是我们的茶,可解渴也解饿。她吃了一惊,老妇人说的是英语,只不过是他们土着发音的英语。她忙接过那个表示友好的搪瓷碗,对她表示着感谢。并解释说,她和她的丈夫来他们这里没有不良的目的,只是对他们特殊的生活方式感到好奇,想走近他们和他们做朋友,了解他们的生活,学习他们的语言,没有别的企图,她怕她们不懂,边说边做手势。并从她的背囊中拿出三条毛巾和香皂,分别送给她们三人,表示她的友好和善意。老妇人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她在他们中间住了一周,她慢慢了解到他们还生活在母系社会,老妇人是前任女首领,扛走大卫的首领是她的长女,她在少女时代曾跟一个白种人出走过,所以她能说一点英语,她回来后被她的母亲也是那时的首领吊在树上抽打得奄奄一息,才被大姨救了下来,因而她不干涉女儿的私情,她喜欢谁愿意跟谁就跟谁,不管那男人是白人还是黑人,所以她们的子女中有了混血儿。她向她提出要求,请求她叫现任首领放回她的大卫。老妇人却连连摆头,这是他们的事,她不会强迫你的那个白人与她交欢的,白人男人若不愿意,她也不会强迫的。男女之事自己做主,她也不能干涉他们自由交欢,你那白人男人肯定是被她迷住了,不想离开她了。她不相信,说她要去找他,如果他真的迷恋上了女首领她就独自离开这里,回美国去,如果他是被迫不得已,她就求她让她的女儿放了他。老妇人点点头,就叫混血儿少女领她去首领那里。大卫正和女首领饮酒,酒酣脸热之际,正捧着女首领那对硕大的乳房沉醉。见到她就像不认识她似的,她气急败坏地扑上去抡起巴掌给他一记。大卫却跳起来回击了她,而且打得很重,她一下被他打傻了,愣怔了好一会,才猛然清醒了过来,转身跑了出去。她告别了老妇人和两位可爱的少女,踏上了归路,半个月后,大卫也回来了,他进屋就对她嬉皮笑脸地说,那胖美人真有味道,真不想回来了,今生无憾也!她搬出了他们共租的爱巢,与他分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茫然中,她弄不懂大卫的情感怎么变化得那么快,怎么会一下就被那个高大肥硕的黑女人迷住了,是不是性对于男人比爱情更诱惑?他竟然乐不思蜀,不想跟她回来。这次疯狂的乡村行,虽然导致了他们婚姻的解体,却给了她刻骨铭心的记忆。
如果吕宇知道她寄予婚姻希望的男人正躺在他的妻子身边,并没有兑现他的诺言,对她的打击该有多大啊!他猛地坐了起来,悄无声响地下了床,开了门,走了出去,他得去挽救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