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不应该插在你们中间。你一结婚我就该辞职离开你,可我当时就是下不了决心。我喜欢和你一起工作,那种默契让我陶醉,跟你说句老实话,当你家父母要你迎娶肖雅兰的时候,你居然没有反抗,我们好了那么久了,你为何不跟你父母提出来?我很伤心,当时真的很恨你,认为你不是个男人,为了满足父母的意愿,居然放弃我,跟一个你不爱的人结婚,那晚我哭了,决心要把你夺回来。你新婚之夜逃出来,住到医院里来了,顿时让我那伤痛的心得到了抚慰,我突然原谅了你。我真佩服肖雅兰,我被她的宽容和耐性感动了。你要好好爱她。
你还是一个人么?有了喜欢的人可别错过机会哟?他怯怯地说。
她摆了下头,淡然一笑,我都四十了,已习惯一个人独居了,你就不用为我操这个心了。
遇到可意的还是不要放弃的好。他话锋一转,今后有什么打算?若没有允诺别家医院,就还来我这里工作?
你以为我来香洲是来找工作的?她猛喝了一口酒,我还没有那么贱。我只是来告诉你,我是自己要离开你的,我不会贱到不知自重。她站了起来,这个目的达到了,我可以走了,我们彼此不欠什么了。她毅然走出了西餐馆,头都没有回一下。
东庭一下僵在了那里。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她的突然出现,是他所没预料的,他正为之担忧,怕她提出要回到他的医院与他重修旧好。他以探询的口气问她可有回来工作的意向,只是出于礼貌,没想到触痛了她敏感的地方。让她拂袖而去,这倒解了他的困。他没去追她,割舍一段情总是要痛一下的,这种痛他经历过,痛过一次就不会痛第二回的。她这样离开他也许是为了让他不再牵挂她,与雅兰去过平静的生活。这样一想,他坦然了。
医院完全恢复到从前的水平了,苏虎的留洋手续也办好了。雅兰在家里为苏虎举办了送别晚宴。东庭偕着云儿和雪儿一同到上海把苏虎送上海轮,又陪女儿们在上海玩了一天,回程时在南京做了短暂停留,带云儿和雪儿去金陵大学看了看,她们就有了考金大的心愿。一年后,云儿成了金大医学院的学生,四年后,雪儿也进了金大,她们都循着两个哥哥的足迹,留学美国,成了着名的大夫。数年后,苏龙苏虎又去欧洲发展,苏龙后来成了德国着名外科大夫,供职于着名的莱比锡医学院。苏虎在巴黎医科大学任教,在巴黎外科界赫赫有名。
肖雅兰讲到这儿就停住了,沫若意犹未尽,她抱紧了她的手臂,轻轻地摇晃着她,外婆,讲完啦?
完啦。
怎么没讲我妈妈呀?
哦,你妈呀,外婆得意地笑了起来,她跟你小姨差四岁,那年我三十四岁,你外公五十有四了,你外公可宝贝她哪。
沫若突然想跟外婆说说久藏心底的话,她拉开门,向厨房望了望,母亲和小姨都不在,她心里还是不踏实,走出门去听了听看了看,她俩果然在外婆讲故事的时候上街购物去了,她可以放心大胆地跟外婆谈心了。她坐回到外婆的沙发扶手上,握住外婆的手,外婆,您觉得我爸我妈的关系如何呀?我怎么老有种感觉,他们不幸福。
肖雅兰没有立即说话,她的心有些重了,在跟霰子生活的那段日子,她也有同感,觉得他们很不和谐,不像从前,吵吵闹闹转过身就又好了,他们不再吵了,反而让她觉得有隔膜。但她不能把这些告诉沫若。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沫若想了想说,两年前我无意间看到了他们写在纸上的留言,说的是家里的日常事,为何不当面说呢?我推测他们见面不讲话。但当着我的面,他们又不是那样,但我老感觉他们是伪装给我看的。这两年他们的关系好像有了好转。她举出她带志理回家时父母在他们面前的表现,我感觉他们和谐了些,他们的关系好像改善很多。但我还是有种感觉,妈妈内心深处埋着委屈。我看到他们彼此的留条后,我给妈妈写信说,要她不要委屈自己,不幸福就离婚,说我支持她。她说我太年轻,说我不懂人生和什么是幸福,说生活没有那么简单。后来她专程去北京看我,我们在旅馆里拥衾长谈,她跟我说,有时她是很痛苦,但她从没想到要离开我爸爸,她说她爱他,还说,爱情和婚姻不是等式,也不是简单的肯定与否定,要经得住波折,要学会宽容,学会站到对方的立场着想,反省自己。外婆,爱情和婚姻真的这样复杂吗?
你妈说得有道理。爱一个人就要用心去爱,这爱里包容着很多内容,比如理解、宽容、坚守、等待,只要你还爱,就不能把你爱的人推出去,以强力是征服不到爱的,只有用爱才能赢得爱。你妈做得对。
外婆,我不赞成您和妈妈对待爱情的态度。沫若笑了起来,我的爱情观是,爱就是全部就是绝对,不能弄假,更不能背叛。一旦不爱了,就马上分开,和一个自己不爱或是他不再爱我的人生活在一起,那还有什么意思?如果左志理背叛我,我可没有你们那样有耐心,我立马离开他!
别说不吉利的话。外婆爱抚着她的手,志理是个很笃厚实在的人,我看他非常爱你,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就是至高无上的公主呢。守住你的幸福!
谢谢外婆。幸福从她心里溢出,他出自农家,知道感激和珍惜,我看好他的也是这个。她突然想起似的,外婆您休息一会,我去给他打电话,把航班的时间告诉他。
你这孩子,应该早早跟他说呀。
打过好多次电话没人接呀!您不用担心,我给他发过电子邮件了,他肯定已收到了。
快打吧,电话在你小姨屋里。
我知道。她在外婆额上亲了一下,带上房门,就去了小姨房里。她掩上门,开始拨电话。这会上海是下午六点,纽约是早晨五时,她估摸着他已快醒了。果然电话响到第六声时,他拿起了话筒。她连忙说,我是若若。她等了好一会,听筒里才听到他的声音,是沫若啊。
是不是正在觉头上,把你吵醒了。她咯咯笑了起来,对不起呀。
什么事呀?左志理的语气有点硬。
什么事呀?她反诘着他,你晚上怎么老不在宿舍呀?我打过很多次电话,都没人接,真急死人了?她发起了嗲,真那么忙吗?我不相信。
有时加班晚了,就睡在实验室里。
哦,给你的电子邮件收到没有?
看到了。
我后天就飞纽约了,上午妈妈陪我到了上海,我们来看外婆和小姨,妈妈和小姨上街买东西去了,你需要什么,现在就说,我给你带去。我知道,美国的很多日用品是从中国去的,我会每一样买点带去。
不用了,左志理打断她说,我带出来的都还好好的呢,行李带多了麻烦,超重运费贵得惊人,尽量少带,不用给我买东西。带来了我也不要。
好好好。不带就不带,不用你这么心疼我。
我会准时到机场接你。志理好像急于要收线,电话费很贵的,我们很快就见面了,到时再说吧,我一会就要去学校。电话那头咔嚓一声挂断了。
沫若意犹未尽,心里有些失落,她放下话筒时“哼”了一声,真是个铁算盘,小气鬼,又不是花你的钱,要你这样心痛?
骂谁哪?外婆悄悄推开了门,站在门外微笑着说,铁算盘好呀,晓得节约过日子,是美德呀,你该好好向他学习。
外婆!她走过去搂住她的脖子,发嗲说,您就知道批评我,您这是长外人志气,灭您外孙女的威风呢。
他是外人啊?你这小赤佬!外婆刮了下她的鼻子。
你们祖孙在说什么哪?小姨这时推开门走进来,把手里沉重的物品往门边台子上一放,就转身去接霰子手里的大包小盒。
沫若连忙跑过来帮她们说,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呀?
美国的东西贵呀,小姨说,你妈巴不得让你搬座山去呢。
妈,不用啦,她从她们手里接过包装不俗的物品,堆放到一起,志理在电话里说,叫不要带东西,他说他什么都不缺,飞机上有规定,只准带二十五公斤物品,超重运费可贵了。
哎,贵就贵,妈给你买单。
你的钱就不是钱哪?
当然是钱哪,苏霰认真地应着,是你妈辛苦劳动挣来的钱,可你妈乐意花在女儿身上啊。
妈,沫若的眼睛发热发潮,伸手搂住了母亲,我都二十好几了,没给您尽过孝道,现在还要花您的钱,我脸辣心跳,无地自容呢。妈,她突然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看着母亲的眼睛说,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请您相信我。
当然相信你。苏霰拍拍她的背,好了,小姨在杏花楼买了你爱吃的萝卜酥。快去吃吧。
沫若尽情地享受着长辈们给予的慈爱,吃了她们认为最好吃的美味。父亲康光然在她起飞前一天下午也赶来送她。连八十多岁的外婆也去了机场,在出关处她跟他们一个个紧紧相拥,泪水盈在眼眶里,都忍着不让彼此看到它往下滚。她一转身,除了父亲,她们都泪水潸潸的了。彼此使劲挥手,直到看不到彼此的身影,光然才招呼大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