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大三那年认识他的。那天周末,她们同宿舍的人在校门口的红坊给雨霖过生日。她们几个刚刚在包间坐下,雨霖的男友陈亮拎只鲜奶蛋糕推门进来。一进门,他就给她介绍跟他同来的人说,我的哥们,住一屋的左志理。他们这是初识。当雨霖向他介绍她时,他腼腆地说,我早就认识你。
哦?沫若感到很惊讶,你认识我,我怎么不知道呀?
一抹朝红漫上了他的双颊,“炎黄杯”征文比赛,你上台领奖的时候。但这以前,我早就知道了你。
老实交待!雨霖像抓着什么把柄似的,盯视着他,左志理,你什么时候知道沫若的?
你可不要吓唬老实人。陈亮想为他的朋友解围,这事我知道,我们导师是那次征文比赛的评委,恰恰他要去香港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他就推荐志理去替代他。
真的?康沫若眼睛一亮。你投我的票没有?
当然投了。你的那篇文章写得文情并茂。他的脸更红了,声音也更低了,我读过你发表在《北京文学》上的小说《校园里的猫咪》,构思奇巧,文笔风趣优美,很欣赏。在文后的作者介绍中说你是北大学生,我就问也在图书馆看书的身边同学,康沫若是谁?那同学看我的目光就像看珍稀动物,还连连摇头说,你真是个书呆子,连我们北大的大才女康沫若都不知道,真是白在北大混,我告诉你吧,她是我们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呢,我真为你羞愧和叹息哟!我被他嘲弄得一愣一愣的。坐在我另一侧的同学这时悄悄地告诉我,说你是他们英语系的,非常好的女孩。我就因为不知道你,大跌眼镜,被人取笑了一通。
她乐得大笑起来。你好可爱啊!大家也跟着笑,包间里笑声滚滚。
陈亮说,你想了解康沫若怎么不问我呢?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我哪知道你认识她。
好了,好了。康沫若就是我。她向他伸出手,今儿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以后再不要在背后拿我说事。
我没拿你说事,只是很喜欢你那篇小说,又见是我们北大的,就有了自豪感和好奇心,问了一下。谁知那小子那么牛气,借机打击我。
就你们男生,见到漂亮又有才气的女生,就心怀不轨。雨霖笑着说,你们还说了沫若些什么?如实招来。
你就不要再拿老实人开涮了。陈亮对女友说,北大谁人不识康沫若呀?他带点张扬的声调,我们北大哪个男生不在心里暗恋着你们英语系的这枝白玫瑰?
啊?你也暗恋她呀?雨霖抡着小拳要擂陈亮,看我不揍你!
我有河东狮,哪敢心有旁骛?
这还差不多。
哎!沫若夸张地一声长叹,二位学长,请说句真话,我有那么白么?这白玫瑰的外号,是褒还是贬哪?
凡是玫瑰都是美的象征,从审美角度而论,白玫瑰当是玫瑰中之极品哪!陈亮抢先回答。这当然是赞美啊!
哈哈,沫若笑了起来,学兄如此抬举我,我感到无比荣幸!
你们这些男生,只知捧康沫若,也不考虑考虑我们被冷落的心情。叫黄佳的女生故作一本正经地提出了抗议。
对不起,对不起。陈亮慌忙道歉,老左,这位是黄佳小姐,这位是米宁小姐。你们拉拉手吧。
左志理尴尬地站起来,把手伸向她们。
她们却坐着不动。
你们可不能欺负我的哥们呀!陈亮站起来,你们还不知道吧,老左是我们北大研究人类学独一无二的在读博士,他的博士论文《文化与人格》初创稿就受到了导师的赞赏,你们可不要小看我这哥们啊!
哟,陈亮,黄佳辩解着,我们可没有那个意思,但你让我们有种争得不香的感觉,才不敢去响应左学长的手。她把米宁拉起来,同时把手伸向左志理,学兄,认识你很荣幸!
左志理的脸红到了耳根,他象征性地握了下,就缩了回去。
四个女生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算是认识了。在校园里碰上,她对他笑笑,他也对她笑笑。他看她的目光有些躲闪,她的目光明快清亮。她敏感地意识到他目光里有某种复杂内涵,喜欢她又不敢。有一回她正要走进图书馆,他恰从大门里出来,他的目光猛然一抖,她的心也有了感觉,他们都站住了,他微微耷下眼帘,她却爽朗地叫了他一声,学兄,你怎么啦?
不好意思。他抬起头,我想再读些你的文章,最近有小说发表吗?
我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她莞尔一笑,不值得。
我想看。他的眼睛闪烁着特别的光亮,有吗?
也就五六篇习作,你要看就给你看。她感到很受用。要准备毕业论文,很久没写了。
我什么时候能拿到?
她想了一下,明天这个时候在这里的第一阅览室。
好的。
这算不算是约会呢。如果算,那就是第一次。还她杂志算是第二次,第三次是在哪里呢?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向她示好的男生太多了,她所到之处受到的都是欢迎,射来的都是热辣辣的目光。她是个胆大的女孩子,她对所有向她献殷勤的学兄学弟都报以友好的微笑,对赞美她的言辞都甜甜地表示感谢,从不表示出厌恶和反感,但他们想与她进一步接近,她总有办法让对方止步。她也不是像雨霖说的那样,是被男生们惯坏了,也害苦了,被他们搞得眼花缭乱,不知天高地厚了,大学四年还没有选中一个目标。她义正辞严地正告她:康沫若,当代的优秀青年都集中在我们这里,你再漠视他们,不要后悔莫及哟!雨霖还是不了解她这个朝夕相处了四年的闺中密友,她并非那种眼睛长在额头上目空一切的人,男生中,并非没有她喜欢的人,就左志理而言,她就喜欢他这种类型的男孩子,有才华,又努力上进,内秀不张扬,可她没敢去响应他那内敛的目光,是她对自己将来的路没有把握。她是学英语的,可又喜欢文学,两三岁时,外婆就教她背唐诗宋词、元人散曲,中学时她的散文诗就常发表在一些学报和《香洲日报》的副刊上,高中时她的一个短篇小说参加省报征文比赛获了头等奖,那时她的心就蠢蠢欲动,想当作家,研究世界文学,上北大后,她又萌生了去美国读研究生的想法,她觉得赛珍珠很有意思,一个美国女子,却因写了一部以中国农村题材的小说而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她想探究她成功的奥秘。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标,都在暗暗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在努力,可成功是要机遇的。她深受外婆和母亲爱情婚姻观的影响,她们认为交男友就要交那种生死与共相伴一生的,母亲常说,女人的幸福不是富有,不是高官显贵,女人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嫁一个疼你,爱你,心里有你,知道全心全意呵护你的男人。这是母亲的人生体验。尽管她的婚姻不够完美,但她仍在孜孜以求。她认为母亲说得有道理,首先心里得有那种生死相依的感觉,但爱不是凭空而生的,好感是在生活中萌芽的,她的未来路还是个未知数,而情感的变数就更大了,她得先努力实现她的人生目标,留学去,再在共同的道路上选择志同道合者谈婚论嫁。雨霖骂她是老保守,情感的事谁能保证永远不变,世界上是没有地方能够买到爱情保险的,我们正值青春年华,没有一段死去活来的恋爱,你的人生就留下一段没有色彩的空白,将来你会为青春白度而懊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