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健康
他开始有了笑容。从此,他老婆一转身,就把所有的药丸丢掉。他老婆一出去打麻将,就到“方荣记”去叫了三碟肥牛打边炉。他是我友人之中,最健康的一个。(蔡澜语录)
友人的妻子,是报纸上“健康与医疗”版的忠实读者。
“别再吃牛肉了,白肉总比红肉好,报纸上那么说,还是吃鸡!”老婆见到他一睡醒就那么当头一棒。
“吃鸡就吃鸡吧。”他说。
“不过鱼是最健康的。”第二天,太太再来一记。
“吃鱼就吃鱼吧。”他说。
“还是蔬菜好,蔬菜是食物之中最健康的。”第三天他老婆又宣布。
“吃菜就吃菜吧。”他老早投降,他已经完全知道如果不照做,会换来每天喋喋不休的劝告,又说一切都为了你好的道理。
“报纸上说,鱼肝中有‘Omega—3’,对身体有益,多吃几颗。”说完,把一大瓶药丸交在他手上。那种胶囊,有笔壳那么粗,他怀疑是不是喂畜生吃的。
“报纸上说,大蒜能够杀菌。来,早午晚各一粒。”另一瓶大胶囊又交到他手中。
“报纸上说,红酒丸比喝红酒更有效,你就别再喝酒了。”红得像血的药丸多了几瓶。
“哪里来的那么多药,去什么地方买的?”他忍不住问。
“哦。”太太不必隐瞒,“认识了一个做传销的朋友。”
“我快疯了。”这句话当然不是在他老婆面前说,只是偷偷地告诉我。
“太太的话一定要听呀!”我说。
他更愁眉苦脸,点点头。
“但是我没教你照做。”我说。
他开始有了笑容。从此,他老婆一转身,就把所有的药丸丢掉。他老婆一出去打麻将,就到方荣记去叫了三碟肥牛打边炉。他是我友人之中,最健康的一个。
出门
天下最好的药,在心理,别怕这个怕那个,否则一定生出病来。(蔡澜语录)
又要出门,先查目的地的天气。
最冷是十六度,最高二十四,人体最适合的气温。这种情形之下一般夏天的衣服就够了,只要多带一件毛线衣,预防一早一晚过寒,也不会增加行李过重。
天气预报总是不可靠,不管是人造卫星有多先进,经常失误,我从CNN得到的国际温度最不准确,有时相差十几度之多。打电话问当地友人是万全的方法。
一般旅客遇到了这种天气,不是拼命忍热就是耐寒,以为过了这几天就无事。我则没有这种本领,怎么解决?
买呀,冷就买一件便宜的大衣,热就买些夏威夷恤衫穿穿,这种钱是花得有价值,否则伤风或中暑,医药费可是不菲。
谈到看医生,在外国不是钱的问题,麻烦诸多。你在英国医伤风,他们那边的医生认为是小事,才不管你,所以行李之中一定要放些成药,伤风愈早医治愈快好,一有打喷嚏的情形,即刻猛吞药丸当糖吃,别听服太多会影响健康的劝告。
吃得饱饱是最基本的治疗,多没胃口,也要强迫自己来几碗白饭或几块面包,人体就是那么贱,不以温饱来对付不行。
有一只“必理痛”伤风药很有效,分白天吃和晚上吃的两种套装,药性相当温和,对于一般人已足够。严重起来,只有美国的一种药能应付,它白天吃的是红色,夜晚绿色,药名我忘了,只记得叫它为深水炸弹,药到病除,只是人晕陀陀罢了。
水土不服的现象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但我乱吃东西,有时也会拉肚子。轻微的吃“保济丸”,重的吃“济众水”。有一种止泻的西药,白颜色,小小粒的,很有效,但忌服。肮脏东西拉不清的话,肚子更痛,我行李中有一包葡萄糖,原来这种最普通最简单的东西,对腹泻的效力最高,不相信,你遇到了也可试试看。
而天下最好的药,在心理,别怕这个怕那个,否则一定生出病来。
果篮
不过老实说,送果篮好过送花,至少可以吃吃,这是老头的意见。(蔡澜语录)
有些朋友送果篮给我。
果篮这种礼物是个心意,本来不应该批评,但水果店老板总喜欢配上一些莫名其妙的水果,又笨重又难吃,就把整体破坏了。
草莓也很欺负人,摆个半天已经腐烂,发出一阵阵的恶臭,从店里送到办公室,再由办公室捧回家,不坏才怪。
会吃水果的人总有偏爱,一种来一点,一定有些你讨厌的,让菲律宾家政助理享受,想不到她和你一样,也不爱吃。
我送水果的话,要知道对方的嗜好,一送送几箱好了,让好友吃个够,吃个饱。有个坏处,就是对方吃完以后看到了怕怕。
虽然包装并不美,但在油麻地果栏买到的最新鲜,价钱意想不到的便宜,何乐不为?
缺点是水果木箱,用完只有丢掉。果篮的,要是编织手工好,倒可留下。
家里有甚多此类篮子,我用来装画具。牙膏式的颜料一篮,玻璃瓶装的油漆又是一篮,还有一篮装画笔和刷子。
有个篮子留着放零食:永吉街的柠檬王一瓶、澳门的猪油膏一盒、怡保来的桔子王一盒、自己炸的虾片一大玻璃瓶、韩国的松子一罐。去到哪里提到哪里,一面看电视一面吃,就是没有油炸花生或薯仔片。
另一个空果篮放旅行用的插苏,出国前选当地的放进行李。
电器的变压器也装满了一篮,包括手提电话的充电器,应有尽有。
从前东西都乱放,找起来找个半天。当今时日渐少,不能拼命浪费,用篮子装,的确方便。外国人喜欢用鞋子或恤衫纸盒,道理一样。至于小件东西,像大头针回字夹等,则用戴维杜夫的小雪茄木盒装,精美得很。
不过老实说,送果篮好过送花,至少可以吃吃,这是老头的意见。
蒜花
看着这棵小生命一天天起变化,很过瘾。有铁罐即刻收起,这种一罐那种一罐,餐桌上忽然多了七八根蒜苗。(蔡澜语录)
无聊吗?找事情做呀!
烧个菜,把碗碟和厨具洗擦干净,一个下午很容易度过。
在外国生活时,寂寞难耐的时刻总会来到,与其躺在沙发上呻吟,不如种种花。
什么?斗室一间。哪来的花园?
我常把用完的红茶铁罐收起来,弄点泥土,就开始在房间内种花了。也不一定是花,蔬菜也可以,随手拈来的是蒜头。
很久之前在巴塞罗那住上一年。那边的人吃面包的习惯和其他欧洲国家不同,喜欢把面包烤得略焦,在坚硬的表皮上,拿一瓣大蒜用力磨,磨完大蒜又磨西红柿,撒上点盐,就那么吃,没有菜也不在乎。
我吃完面包,就把剩下的几瓣大蒜放进裤袋中,拿回酒店。
找根钉,在四方形的红茶罐底钻几个洞,再用茶碟盛着。这么一来,浇过量的水可以漏出来,不然会把蒜根浸霉掉。
将蒜瓣的圆底朝下,尖头向上,塞进罐中。整棵埋住,至到看不见尖头为止。
水不必浇太多,一个星期一次已经足够,过几天后就长出芽来,这时候可以用烫衣服的喷水器把蒜苗喷湿,每天喷喷,也是乐趣。
看着这棵小生命一天天起变化,很过瘾。有铁罐即刻收起,这种一罐那种一罐,餐桌上忽然多了七八根蒜苗。
半夜肚子饿,不成眠。起身泡一碗公仔面,除了那包味精粉之外什么配菜都没有。这时只有牺牲其中一棵蒜苗,用随身携带的法国木柄小刀切开,一根只能切十段左右,珍惜下面,较鲍参翅肚佳。
忽然,有一天,竟有一个球状的花长成,爆裂后开出几十朵小花,紫颜色的,美得不得了。收拾房间的西班牙姑娘在我不在时,贴上一张纸条,写着“Bravo”,以表赞赏。
八折
都是靠口碑,对你们男人来讲,八不八折也许不在乎,但是对那些买菜时一毛五分都要讲价的家庭主妇,我们的八折引诱力很大,这些八婆又爱讲电话,很快地便传开去了。(蔡澜语录)
又上了一辆的士。
司机递了一张卡片给我:“下次打电话叫我们的车,可以打八折。”
“八折?”我说,“不是有公价的吗?减了犯法的。”
“与其犯法,不可以饿死。”“与其饿死,可以犯法。”
“过海呢?”我问。
他说:“过海也只算单程的隧道费。”
“这么便宜?你们属于什么公司的?”
“没有公司,”他说,“是自己的组织,现在有手提电话,很方便,你通知我,我通知你,到处都能叫到。”
“你们这个组织有多少辆车?”
“一百多辆。”
“算是一个很庞大的车队了。”我说。
“不止我们。照我知道,现在香港有五个同样的团体。”
“全香港有多少辆的士?”
“在市区中走的有一万多辆。”
“那占的数目也不算很多。”我说,“你们不可公开宣传的呀!怎么让客人知道?”
“一传十,十传百。”他说,“都是靠口碑,对你们男人来讲,八不八折也许不在乎,但是对那些买菜时一毛五分都要讲价的家庭主妇,我们的八折引诱力很大,这些八婆又爱讲电话,很快地便传开去了。”
“打了八折,有钱赚吗?”
“收入比从前更好。”他说,“如果你去赤腊角机场,打电话给我们,只收两百。市道不好,减价是必然的,只有做官的那些石头脑袋才不许我们用这种方法生存下去。”
我很佩服他们的做法,但又替他们担心。司机大佬好像看得出:“是的,现在已有些团体打七折了。”
对话
早到有好处,不必担心塞车,不然死的细胞甚多,久而久之,变痴呆症也不出奇。(蔡澜语录)
和友人约会,我从不准时。
我总会早到。
早到有好处,不必担心塞车,不然死的细胞甚多,久而久之,变痴呆症也不出奇。
抵达后找到正确地址,放心,就可以到周围走走,看看有什么新事物,也许会给你发现,原来这里有家店卖木模子,下次做饼时可以来买。吃完饭后太饱,散散步帮助消化,再细察附近有什么好餐厅。
上的士,司机大佬说:“常看到你在街上乱逛,我也喜欢。我们这一行,不到处走,是认不出街道的。”
看他样子年纪不小,问说:“贵庚了?”
“六十几。”他说,没有老了的下一句。
“生意怎样?”
“大家都说世道不好,但是我们勤力一点,总有三餐可过。”
“一天有多少钱收入?”
“总之一天要赚多过四百块。”他说,“三百块车租,一百块钱油。”
“赚不到呢?”
“没有赚不到的,”他说,“赚不到就多做几个小时。”
“我遇到你们的同行,都叫苦的。”
“苦?”他说,“苦得过六七十年代吗?那时候我们要开两更,日夜都做。”
我笑了:“那年代我们都不敢骂司机大佬,有时是早上当警察,下班开的士的。”
他也笑:“我们的同行,有些在赤腊角机场排队等客人,当然比较舒服。但是与其等,不如兜,兜来兜去,兜到有客为止。”
“有时半夜三更的确看不到有人上街,的士排着一条长龙的呀!怎么兜到呢?”
“到爱情酒店区兜,去的士高区兜,有夜生活的地方就有客人,天无绝人之处。”他说。
洗手
如厕后才洗手,这种劝喻只适合于女士。(蔡澜语录)
刚刚写完一篇关于怕和人家握手的东西,早上到茶楼去,就看到邻桌大佬的报纸,大标题写着:《握手会传染疾病》。
还是我有先知之明,只肯和美女握手,不管她们患不患绝症。
握手是西方传来的礼节,我们古时最多拱拱罢了,身体是不接触的,如果什么都学足洋人,我宁愿吻雌性动物的双颊。
并不是怕死,但个人感觉很重要。和陌生人握手,总是幻想他们之前做过了些什么,那只手握过了些什么东西?当然是往坏处想,就愈来愈恐怖了。
信得过的日本店里,看大师傅捏饭团和鱼生,也放心吃下去,这种吃法大家通称为寿司(Sushi),但正确名是“握”,发音为Nigiri,看汉字就知非用手不可。
日本师傅把手洗了又洗,假东洋店中的嘴边无毛小子,只往身上的围裙上擦,有时还用条已经发黄的毛巾,看得心中发毛。
传统上,客人也用手来把“握”放进嘴里,从前的寿司柜台安条水管,有些洞滴下水来,让客人洗完手才抓东西,当今已没有那么卫生了。有时友人请客,用手拿了一块“握”给你,怎吞得下?
好在发明了透明的胶手套,现在许多卖食物的小贩们都懂得用。有些干脆用个塑料袋代替手套,看了安心。
政府卫生局的广告中,拼命宣传要人多洗手,有些还说如厕后一定要洗手,这简直是混账王八蛋。
哪有如厕后再洗的?有什么用?我们都是先洗再如厕。拉开门,手已接触到手把,不洗怎行?有些人还洗完手后不擦,开门时将手把弄湿,碰到了还要洗多一次。
如厕后才洗手,这种劝喻只适合于女士。
游戏
我们只要模仿他们扮猫,把自己当成儿童,就可以参加他们的游戏了。(蔡澜语录)
带了一群小孩子去旅行。我一向对儿童的印象不佳,觉得他们是怪物,或是外星人。
一个同样的动作,做了又做。有时他们会藏在桌子下面,忽然露出脸来吓你。你一有反应笑了出来,这一下子可好,他们又藏又露,永远一样。一做,就做了两小时。
精力充沛,说话、唱歌、跳上跳下,来个未完未了。头脑开始发胀,喊停又不行,到底是别人家孩子,你有什么权力指责?
小鬼们又偏食,总要妈妈哄骗一番,才肯吃一口。喜欢的还吞几啖,外表新奇的绝对不去碰。这只维持一段很短时间,到了成长期,这一顿吃得饱饱的,走出餐厅,肚子又饿,简直是消化奇兵。我供应他们的食物,多也不是,少也不是,真头痛。
但是,这些看不顺眼的事,自己小时也经过,怎不反省?
记得做儿童时,喜欢学陀螺,把身体转了又转,转到支持不了,躺在地上,天旋地转。那么愚蠢的事,怎做得出呢?
那么一想,开始对儿童的行为宽恕了很多,见到那些重复又重复的动作,似乎有了理解。仔细观察,像看小动物的纪录片。的确,有点可爱。
其中一位不断画画,我也在纸上画着并排的五个小圆圈。儿童望着我,不知道我想画些什么?我又在第二个和第四个圆圈之外画一个大圆圈,加上几点,就变成眼睛和嘴巴的一张脸,惹得他们哈哈大笑,开始对我有点好感。
我令他们发笑,他们表演节目来报答。有一个小女孩扮猫,四处乱爬。握着拳,做洗脸状,发出“咪咪”的舒服声,也像到极点,接着就模仿抓耗子,守在角落,等老鼠出来一口咬住。可见他们的观察力很强,不然学习不到。我们只要模仿他们扮猫,把自己当成儿童,就可以参加他们的游戏了。
美梦
至于最过瘾的喝法,还是首推唐代的方明,他脱掉衣服跳进酒缸里,沐浴而出,是每一个饮者的美梦。(蔡澜语录)
喝酒的人,自然爱上酒杯。
自古以来,由青铜至琉璃杯子,多不胜数。“金瓯”是黄金的酒器、“玉樽”是玉制的杯子、“银瓶”为白银制造。还有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夜光杯”呢?夜里能自然发光的,大概只有一个“波尔表”吧?
最雅致的应该是“荷叶杯”,摘下刚刚露出水面拢卷的新鲜荷叶,用玉簪从叶心到荷茎中扎一个孔,然后把酒注入,从茎底吸饮,风流之至。
不过一般酒徒注重的只是量。酒杯愈大愈好。名称各异,有觯、觚、觥、爵、角、忝、海、白等,哪一个是最大的呢?怎么大都不够,真正的酒徒,杯子是不能满足的,要从盛酒器的壶、卣、斝、盉、卮、罍、缶、罂、垆、瓿捧上来喝,才是最高境界。
最大的酒器应该是“瓮”,元代宫廷里有个黑玉酒瓮,直径四尺五寸、圆周一丈五尺、高二丈,能盛酒三十多石。
一石当今算来是多少?没有准确地量过,古时候的计量单位很抽象,春秋战国时代已有升、豆、区、釜、锺五种,一般以四升为一豆、五豆为一区、五区为一釜、十釜为一锺。以此算来,千锺合一百万升,等于一千立方公尺,而一立方公尺的水重量是一吨,古人说尧舜能喝千锺,那就是说他们能喝一千吨酒了。
刘伶说他一饮一斛,一斛等于十斗。孔子也能喝百觚。就算他的学生子路酒量不好,也喝十斛,比刘伶厉害。原来教我们做人的孔子也是酒徒,为什么还有人反对喝酒?
酒量大的人不少,谁最厉害?至今还未作一胜负,有的一下子鲸饮,有的一喝数十年,我们只管叫他们为酒仙、酒圣、醉龙、醉樵等等,没有冠军。至于最过瘾的喝法,还是首推唐代的方明,他脱掉衣服跳进酒缸里,沐浴而出,是每一个饮者的美梦。
酒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