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合着血水顺着小女孩的头发缓缓淌下,流过脸颊、脖颈直到滴落在脚下一具带血的尸体上。鼻尖充斥着血液与泥土的混合气息,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具了,看了看怀中丹琴暗中递给自己的匕首,多亏了它她才能避开那个蒙面人暗自进入山庄。看这里的情形,主谋者是要赶尽杀绝了,或许她可以在这片狼籍中装死得以苟活。悠然不禁想起《天下第一》里的海棠——听着死人堆里苍蝇的声音苟活于世,后来成为大内密探以致于最终走向不归路的少女。难道,这就是她这一世的命运?
黝暗的眸子映出她此时的脆弱,抱紧双臂跪坐在这些昨日还微笑着如今已了无生气的人之中,悠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这个世界,她没有亲人,只是一个人而已,最可笑的是她竟没有丝毫的恐惧。不,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呵,原来,她还以为自己是前世的李写意,她已经是灵音山庄的少主君悠然了不是吗?
有亲人如何,没有亲人又如何?她只知道君家夫妇都很疼她,还有原伯伯、洛老师和山庄里的每一个人,以及每日讲故事给她听如今又不惜牺牲自己性命保全她的丹琴……不过话说老师在洛君亭消失后就一直不见其人,但愿是回老家了,那样就好。抬头,悠然坚定地望向前方,她必须找到她最后的亲人们,哪怕只剩一人一口气在。
“师父,我们几乎找遍了整个山庄都没有……”
“当真?难道……这心法在君轼本人身上?”
君轼,那不是她爹爹的名字吗?躲在盆栽后的悠然心中一动,眯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站在檐下的就是那正负手沉思的中年人,昏暗的光线和宽大的斗笠让悠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约看到他下颌左侧一颗不小的痣,而他面前对他弓着身的弟子正向他汇报山庄的情况。一时悠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里是她生活了五年的家啊,而现在她的家正被外人随意践踏破坏,更重要的是她的家人皆是死伤于这些人之手,她应该从此学会恨吗,应该背负这血海深仇吗?
“段掌门,我等皆未找到那‘引魂心法’,这该如何是好?”
“各位武林同道,请稍安勿躁,大家远道而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武林除去隐患,毁去那邪门的引魂心法。如今我们遍寻山庄不得,只除了两处,一处是庄西的湘妃竹林,另一处便是君轼本人了。而那湘妃竹林中布的乃是七弦洛家的七弦绝阵,不是我等所能破解的了的,如今只有先问一问天原阁的阁主了。”那下颌有痣的“段掌门”拱手向众人道。
“不用问了,在下并未找到心法。”只见一人缓步踱到众人面前,这般悠然的声音直让悠然感到似曾相识,记忆遥远得让她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或许是前世在哪里听过相似的声音吧。
“这……阁主当真未寻到?”
“怎么,各位怀疑在下的话吗?”
“咳,自然不是,只是这样一来,我等就只有一同前去那竹林破阵了。只是这七弦绝阵乃是洛家独创,阵中险象环生,若不知晓破阵之法,轻则被困阵中,重则精神受损啊……”段掌门苦恼道。
“各位不必麻烦,竹林我已去过,并未寻到。”天原阁阁主悠然道。
“哦?阁主知晓这破阵之法?”只听得人群中一片吸气声,众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实不相瞒,在下几年前就与君庄主相识,奈何世事无常……若不是近来武林中数位武功高强之人死于非命,死因不明,而据传这些人死前皆有笛声传来,这才联想到灵音山庄的引魂心法乃是上古修真人士遗留下的音修法门,修习者可杀人于无形,只是若修行不慎则会堕入魔道。唉,在下虽与君庄主有些恩怨过节,但也着实不愿见到如此结果啊。”天原阁主叹着气摇了摇头。
“那……这君轼现在何处?”
“唉,都怪在下,若在下早一步赶到,君庄主也不会自尽了,这是他死前留下的遗书。”说罢递给身旁的段掌门一封书信,“唉,都是这心法惹的祸啊……”
自尽?遗书?悠然只觉铺天盖地的眩晕席卷而来,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段掌门,如何?这信上有没有说那心法的所在?”一门派弟子急道。
段掌门摇了摇头,道:“这信上只说若我等寻到引魂心法,便交予天原阁主,然后在众人面前焚毁,以慰他在天之灵。”
“如此……”
悠然越想越不对劲,心中焦急自是再也听不下去。起身想要离去,谁想蹲的时间太长起来得又太快,一时没站稳眼看就要向花盆倒去……
呼,好险,幸好她及时站稳身体,不然就惨了,悠然拍拍小胸脯在心中庆幸道。
“谁?”
“谁在那?”一个低沉声音响起,悠然心如打鼓,她明明没有摔倒啊?
悠然哪里知道,刚刚盆栽虽没倒却也因摇晃而弄出了动静,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岂有不发现之理?真正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打定主意悠然向西跑去。
近了,只顾向前奔跑的悠然根本不敢回头,这一次,她无论如何只能赌了。
“不用追了,她出不了此阵的。”
“可是阁主,这女娃恐怕就是君轼之女,万一她得以逃脱,寻找心法的线索可就断了啊。”
“看这光景也不过五六岁,如何知晓人事?既然她已进入这竹林,我们便随她去了吧。”众人听他如此说也只有作罢散去。
此刻雨已经停了,竹林前的火把闪烁,映不出天原阁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