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缓和了语气,开口。
“首先,我和她是朋友,但不是亲戚。她不是本地人,来这里出差只呆几天。其次,两次手机曝光之后,不仅是我,连她家人都联系不上她。女孩子孤身一个在陌生城市,失去联系两天了,你们平心而论,她招谁惹谁了?自己的车还被划破,怎么就该这么倒霉?万一出了什么事,找谁说理去?”
熊家长又要说什么,我大手一挥:“但这事和今天咱的主题没关系。咱今天就事论事,一是说你们找到我家,二是说我朋友和这两位的纠纷。”
有个记者举手:“你——”
“听我说完!”
我瞪了他一眼,继续说。
“刚说了,我也联系不上她,谁都找不到她在哪。所以你们就算把我家围个水泄不通,也是白搭。更何况她不是我亲戚,我也没有必要替她承担损失。你们要是上门闹事,给我家抹黑,那对不起,咱们帐得明算。所以你们来我家闹,除了吃官司,没别的收获。第二件事,他们的纠纷。”
我故意没有停顿,直接继续说,在场的人也没有想要打断的。
估计都懵了吧。
没见过这么不怕事情闹大的,果然就是个孩子。
孩子有孩子的优势。
我继续说。
“关于这纠纷,我全程在场。所有的事都有记录。无论是录像记录还是医院开出的证明都有,这是千真万确抵赖不掉的。关键就在于,民意说我朋友有钱,不该要钱。民意曝光了我朋友的住处,让她下落不明。民意又把你们引到我这里,让我父亲没法正常上班,让我因故缺课——关于这事儿,待会儿你们先别走,我得写个请假条,你们都帮我签个字。”
卓惠子又笑了。
这个人一点都不严肃。
也不知道冯玉策的电话有没有被她错过。
我清清嗓子。
“话说,你们知道民意是谁吗?”
转折有点生硬,没有人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那个人,抱着我的手机跑开了。
终于,赶上了。
我又问了一遍。
“你们知道,那个曝光了我朋友信息,引导你们往我这里来的人,是谁吗?”
有记者反应过来,眼中放出绿光。
那是贪婪的光。
野狼因发现更加可口的食物,而放弃眼前猎物时候的光。
我从口袋里,摸出了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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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去学校,还没进教室就被少年带去天台。
他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紧张:“你上午干了些什么!”
“哎?短信没有说清楚吗?”
“这种事情……简直……”
会被教育吧。之前他很不赞成我掺和这种事的。
“太酷了!”
少年推了我一巴掌,我一个踉跄,直接糊在墙上。
后脑勺好痛。
我嘶嘶吸凉气:“你又没有看到……”
“有照片!卓小姐发过来的!太帅了!”
那家伙还拍了照片?
黑历史啊!
我这样一个一贯柔和温吞的人,这辈子的凌厉估计都被上午用尽了,将来再看照片,这人谁啊?
我摸摸后脑勺:“不管怎么说,平安了就好。”
“嗯!”
少年依旧很兴奋。
不得不说,和我之前认识的季冬云差别真的很大。
简直是判若两人。
现在这个时常热血炸毛的小子究竟是谁啊!
和他说了一会儿话,赶在上课之前回到教室,我首先对冯玉策表示感谢。
李灿和梦雅问我上午怎么没有来,我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李灿耸耸肩:“你们两个人都没有来——不会是背着季冬云——”
“说什么呢!”
我打了李灿一下。
虽说,冯玉策没有来的确是因为我。
在走出家门之前,我做了一些安排。
我知道自己很弱小,但是身边有能够利用的强大资源。
冯玉策的爷爷,在本市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我拜托冯玉策想办法盯住那个车行销售员,防止他逃跑。
另外,拜托他去找一些人。
一些对熊家长一家很不满的人。
或者同事,或者邻居。
然后兵分两路。
一路人为三伯的朋友,拜托他们带着目的去收集对熊家长一家的评价。
另一路,则是聚集在我面前的记者。
他们在之前已经被我震慑,知道我一来与这件事关系不大,二来软硬不吃,搞不好真得会闹大——敢上法庭,要么就是巨额财产来源有法律支持,要么就是能自保。
最好也是鱼死网破,他们犯不着把自己的职业生涯搭进去。
最关键的是,我又给他们指了另一条明路。
何止明路,简直是通天大道。
那个提供卓惠子个人信息,又将我牵扯进来的人。
这简直是丢了西瓜,捡了钻石啊!
何乐而不为。
但我觉得还不够。
父亲以单薄之身挡在我面前的那一幕,让我几乎忘了其他所有感觉。
只剩下无尽的愤怒。
那个将我家拖入危险的人。
我会以整个黑暗无边做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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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刚一放学,我就收拾书包回家。
中间冯玉策再三问过我要不要帮助,被我委婉拒绝。
已经借用了他的力量,再继续用下去,不仅他的爷爷会发现,还会引发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同样,少年那边我也什么都没有说。
原因在于,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手究竟有多脏。
飞快跑回家,父亲已经在客厅等着我。
不仅有他,还有卓惠子。
定青仪态万千趴在卓惠子的腿上,微微眯着双眼,享受着来自卓惠子的腹部按摩。
我走过去,在卓惠子旁边坐下,看着父亲:“爸,今天上午的事——”“我已经听这位说了。”
父亲拍了下大腿,站起来:“我只有一条。注意安全。剩下的,放手做吧。”
“爸?”
这样的事他也能容忍?
父亲只是笑笑:“闺女性格如此,拦也拦不住。你们两个都要注意自我保护,毕竟女孩子家。报社那边三哥也做了安排,明天采访就能见报。别让人看轻了咱们!”
“嗯……”
父亲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我的性格杂糅了相当矛盾的两方面。
好奇心强,行动力强,这是受母亲影响。
不愿出面,厌恶强硬手段,这是源自父亲。
而这次,连父亲都说出这种话,我就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去我房间吧。有点事要和你商量。”
我对卓惠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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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照常去上学。
每隔半个小时,我就会刷新一下新闻。
关于熊家长一家,关于车行销售员。
对于前者,主要的攻击点在于那个孩子平时就到处闯祸,已经引发邻居强烈不满,并且根本没有所谓“自闭倾向”,只是找借口不上学,整天在家疯玩。
熊家长本人也劣迹斑斑,丈夫经营一家小装饰公司,被他坑骗过的客户加起来能组成一个班。至于没钱更是无稽之谈。
另外,卓惠子消失的那一天多也不是去做慈善的。
在记者上门闹事之前,我就注意到主流媒体的口风开始转变,关注的重点被强制转到划车拒赔上。
这是卓惠子做到的。具体怎样做我不知道,但是结果很明白。
她拥有改变媒体报道的能力,只是没有将这件事当回事,所以不打算出手罢了。
现在既然决定出手,就绝对不会轻饶。
所以针对熊家长一家的报道扑天盖地袭来。
凭他们无理也气壮就知道平日多无理取闹,结下的怨也不少。
恶人自有恶人磨。
而车行销售员,则在另一种层面的战场上接受舆论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