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像是教科书一般的行动路线,除了速度太快,让我即使看到了结局也无能为力。
我家,只是普通人家。
没有能力去阻止那些前来闹事的人。
除了拼命解释卓惠子与我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我,痛恨走到前台。
因为我太弱小了。
弱小到,如果不用幕布裹住自己,甚至不敢与对方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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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在玄关里,看着单薄的父亲带着彻头彻尾的困惑,对吃人野兽一样的摄像镜头和录音笔做苍白无力的解释,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无力感。
百口莫辩。
看得清所有的联系,猜得到事情的发展。
可偏偏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明白,所以知道现在的我有多弱小。
他们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真相——真相很简单:我朋友的车被小孩子划破。
他们要的是利益。
媒体要的是吸引社会关注的新闻。
熊家长要的,是不赔钱。
至于我家。
活该我中了彩票。
活该我们家有钱。
活该我那天坐了卓惠子家的车。
活该。
但是,就算是弱小的人,也有想要争取保护的东西。
更何况父亲这个词从来不会和弱小画上等号。
我看到在将近二十分钟的激烈争论之后,父亲突然挺直了身子,回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转过头。
对面的熊家长突然一把拽住父亲的衣领,想要强制将他拽进路边一辆车。
“爸!”
我忍无可忍,想要走出来。
可没有人在意我。
父亲只是一把拽住院门,推开熊家长,轻蔑啐了他一口,然后转向记者。
距离太远,人太多,议论声太大,我什么都听不见。
可我猜得到。
我知道父亲还在为这个家而争取。
尽管他知道自己说的别人不一定听,尽管他或许还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家。
够了。
已经够了。
真得够了。
我攥紧拳头。
从郭媛爱任性叛逆开始。
从成为不良少女敲诈斗殴开始。
从她躲在幕后伤害于兰一家开始。
父亲做的一切已经太多了。
这次应该换我自己承担这些了。
该是我走到前台的时候了。
第一次,心甘情愿得现身台前。
第一次,毫无内疚的使用我的武器。
这一次,完全得,没有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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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上手机,拿着钥匙,整了整头发,拍了拍口袋,换上舒服的鞋,小心关好门,走进院子。
在父亲身后站定。
有记者注意到了我,立刻要冲过来。
但他们停住了。
父亲发现我出门,立刻拦住记者,一面让我回去。
我按住他的肩膀:“有些事情,我应该开口的。”
熊家长看到我,立刻开始嚎:“你家孩子吃好的穿好的!我家孩子都得了自闭症——”“你闭嘴。”
我指着熊家长,看向记者:“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也会答。但是!丑话先说在前头!这两个人再敢出一声!我立刻回去!要是再来闹!咱们法院见!”
“凭啥——”
“啊,又说话了。”
我转身就走。
记者立刻挤进院子。
我回头,冷眼甩过去:“都给我出去!这是私人宅院!谁准你们进来的!这是犯法的!”
真不习惯用这样大的声音说话。
但效果还是有的。
熊家长有点愣,记者也纷纷退出去。
父亲拽住我的肩膀:“小爱,听话,回去。你不应该——”“爸,这件事我必须出面。请你相信我。”
“小爱,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爸,你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吗?”
我问。
父亲摇头。
我转向记者:“这件事的全部经过我爸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拉着他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所以我来说。有意见吗。”
有记者面露不屑,有记者满面笑容,还有记者已经跃跃欲试。
我迅速划分了一下他们的表情,大致看了出来。
大约二十多个人。
多数是请来凑数闹事的。
有些是真得挖掘真相的。
还有的,则是没有立场,跟风报道的。
更重要的是,其中混进了一个卧底。
那个带着口罩和墨镜,歪着脑袋看我的女人。
你以为自己伪装之后我就认不出是你吗?
我的鼻子,是很灵的。
我指着小区花园:“就在那边采访。这边是消防车道,不能堵路。”
然后回头对父亲小声说:“快去通知三伯,问他有没有报社的朋友。”
“小爱?”
父亲看我的眼神有点复杂。
我点点头,跟着大队记者离开。
走的时候,假装无意靠近那个女人,将手机塞给她,小声道:“待会儿冯玉策会打电话过来。”
那女人摘下一半墨镜,露出紫色的眼睛,眨了眨:“越来越喜欢你了。”
“真是荣幸啊。”
我才不会开心。
在中心花园坐定,熊家长又要开口,被我一个眼神扫过去,下意识闭嘴。
我看着那些准备提问的记者,先伸手表示安静:“我还是个学生,你们大人怎么采访怎么问我统统不知道。你们要采访我,就按照我的规矩来!我还是那句话,该说的,我毫无保留!但是!如果这两个人又大喊大叫!或者你们起哄闹事!第一次我立刻回家,第二次,咱们法庭见!”
没人说话。
毕竟一大早围在我们家门口,这种事若是摊上一个能说会道的律师,会给定性为“聚众闹事,非法入侵”。
记者不比熊家长,他们不想上法庭。
有个明显是来闹事的人动了下胳膊想上前,被卓惠子一手拦住,低声喝到:“你想害我们都吃官司?!”
我等了等,见所有人都沉默,于是开口。
“我知道那边的那两个人一直在闹什么。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不过就是孩子贪玩划破了车子,没想到车子那么贵,维修费好几万,家里一时拿不出钱,想要我朋友帮个忙——我说的有错吗?”
熊爸想了想,没说话,熊妈抢答:“你姐要拐卖我儿——”
“我是问,我说的有错吗。听不懂中国话?”
熊妈还想争论,熊爸拉住她,对我说:“接着说啊。”
“接着。接着就是网上开始讨论,我朋友不缺钱,不应该要赔偿。你们也希望念在是孩子年龄小的份上,不追究责任——我现在是问我有没有说错。你要是再说什么拐卖,甚至什么自闭症,咱立刻去交警大队调取视频,去精神病院做鉴定!”
“我没说自闭!”
熊妈又争辩。
熊爸拉住她,问我:“那不是你朋友,是你姐!”
“我姐?证据呢。”
我反问。
“你凭什么说她是我姐?”
“笑话!网上——”“网上的消息多了。网上有你就信?那我回去发个帖子,说你是我孙子,你也信?”
卓惠子直接笑了。
相当的不合时宜。
但,还有几个记者也跟着笑了。
熊爸脸红了:“你咋骂人!”
“我骂谁了?”
“你说我是你孙子——”“这也算骂人?也难怪你们儿子自闭。就你们俩这样的理解能力,别说你家孩子,跟谁都沟通有障碍。”
我转向记者:“你们也看到了。这两个家长对于中国话的理解有困难。接下来的事,我就跟你们说——”
“凭什么——”
“就凭现在接受采访的是我!”我瞪过去,“就凭你们连话都听不懂!”
话音刚落,卓惠子一声高喊:“姑娘你快说吧!别跟那两个人耽误时间!”
“就是!”
有记者跟风起哄。
我转过头,缓和了语气,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