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令人呜呼哀哉的期末考成绩下发,高一的第一学期也落下了帷幕。
看着自己的成绩单,简晓雯突然有种把试卷全部揉成团扔到太平洋的冲动。文科还好些,和GDP一样保八了,但是理科就全员滑铁卢,150分满分的数学只有可怜兮兮的70几,物化生都是进一步及格,退一步悲剧的情况。这样的成绩,让她有什么脸面去见父老乡亲?
难道自己当初真的应该听初中老师的话,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吗?如果自己没有为了争那一口气,留在自己初中的高中部,说不定还可以继续傲视群雄。
不,不能这么想,简晓雯摇摇头。到了哪间学校学的东西还不是一样的。成绩差是自己的问题,和学校没关系。如果是和学校有关,那为什么陈润思,她现在的同桌,可以科科超英赶美,进入全级前十呢?简晓雯微微偏转了头,又看了一眼摊在陈润思桌上的成绩单,心情百感交集。
突然眼角瞟到一个人影向自己走过来,简晓雯心一凛,手一翻,就把成绩单翻盖了过来,一脸彷若无事的样子看面前的书。
见到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走过来的甘紫就乐了。这娃还真是不会伪装,老娘我早就看到了,“哟小雯雯,考得怎么样?”
“还不就是那样。”简晓雯答得言不由衷。她不想对甘紫说谎,准确的说,她希望什么都能和甘紫分享。这半年下来,甘紫于她,也许已经是个和生命一样重要的存在。但是一扯到成绩上,简晓雯就有些犹豫了起来。
这些天来,班上的人如果讨论成绩,都会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先套出别人的成绩,再惋惜地说出自己更高的成绩。如果是对方比自己更高,就对自己成绩绝口不提。简晓雯不明白,是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变得那么的虚伪。而此刻,她也是这么虚伪吧。
一想到自己变成了自己原本唾弃的样子,简晓雯就觉得很难受,但是自己是真的不想被甘紫“嘲笑”,怎么办呢?
见简晓雯一脸纠结,甘紫瞬间就明白了原因。她笑着一掌拍在了简晓雯的背上,“嘿没事,考得怎样都有我帮你垫底。”
甘紫的成绩虽不拔尖也是中上,她在英语方面更是无敌,这句话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简晓雯向甘紫投去了感激的微笑。有这样善解人意的朋友真好。
“话说你们什么时候去比赛?我好去送送你。”甘紫话题一转,语气兴奋了起来。
对啊,要去比赛了。简晓雯郁闷地发现,自己沉溺在期末考给自己的打击中太久了,连要去比赛的事情都忘了。
为了这个比赛,这段时间来管弦乐团的成员累得像狗一样训练。有一个人错了音,就全部人重新合练一遍,直到没有一个人错一个音,全部乐器浑然天成为止。当最后一次合练完毕后,每组乐器的负责人手拉手站到了最前面,向全体成员深深地鞠躬。那一刻,每个人心中都是激动的。长久而紧迫的练习,大家同心协力,饿了就咬几口面包继续练,吹得喘不过气了就歇息下继续吹,弦把手指勒出血痕了也继续拉。有人喊苦,但从来,没人放弃退出。
这种激动的心情在简晓雯看到鞠躬后站起的阮安阳时,达到了顶点。那时的他面带灿烂的笑容,对每个小提琴组的人说“谢谢,辛苦了”。虽然不是跟自己说,但简晓雯依然觉得心里的欣喜像充满气的气球一样,鼓鼓的。真好呢,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如果甘紫能一起,那就更加好了。
甘紫?甘紫参加的合唱队不是也要参加吗?她为什么不去呢?简晓雯疑惑了起来。“你不跟合唱队一起去吗?”
“我要和父母去欧洲旅游,去不了了。”甘紫歉意地笑笑,“记得给我带手信,待会我列张单给你。”
“你敢我就告你虐待童工。”
“那要不你也列张单来虐待下我?”
“甚好。”
“喂!你这家伙还真答应啊!”
由于是清晨的飞机,所以最后简晓雯还是没让甘紫来送,万一到时候那家伙来个水漫机场就不妙了。也由于是清晨的飞机,所以睡眠眼中不足的简晓雯小朋友一到座位,系好安全带,就靠在椅背上补觉去。
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在轻微的触碰自己。这种触碰很轻微,如果平时肯定是感觉不到了。但也许闭上眼睛的人其他感官都会特别敏感,所以简晓雯不仅感觉到了,还被它弄醒了。
半睁开眼睛的简晓雯看到半个身子横跨在自己上方的阮安阳,顿时震惊了。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此时的阮安阳正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探出半个身子,长臂搭在飞机窗上。只见他手臂往下一用力,窗户的挡板就被他拉了下来。做完这件事的他,在第一时间恢复了端正的坐姿,喝了一口水,微笑着对仍震惊着的简晓雯说:“睡醒了?”
简晓雯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下自己狂跳的心脏。这里面有一小半是因为欣喜,有大半是因为被吓的。“学长你吓到我了。”
阮安阳思索了番,接着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着去关下窗,没想到你突然醒来了。”
关窗?为什么要关?简晓雯好奇地拉开挡板,发现原本黯淡的天色现在被万丈阳光所取代。
飞机底下是连绵成一片没有尽头的白云,像棉花糖一样簇拥着。阳光从天与云的交接处一束一束地投射过来,云被照得似在闪闪亮亮地发光。原来已经日出了,简晓雯想,他刚才关窗是怕阳光太刺眼把自己吵醒吧。
刚才的震惊被对阮安阳的细心的感动取代,简晓雯拉下挡板,回头打算对阮安阳说感谢的话,却再次被震惊了。
“这些是什么?”简晓雯指着自己面前打开的桌子问。
也难怪简晓雯会震惊。那桌子上面摆满了杯子,里面装着咖啡、白开水、可乐、雪碧、红茶、奶茶等不同的饮料,满满当当的。估计待会飞机要是伸个懒腰什么的,这些杯子就会连同里面的液体,来个玉石俱焚。
阮安阳顺着简晓雯的手指,看了眼摆满了杯具的餐桌,脸上淡定依旧,“我怕你醒来后会口渴,但又不知道你爱喝什么,所以就都要了一杯。”
“……谢谢……”
看到简晓雯满脸无语,阮安阳又笑了下,继续看自己手上捧着的书。
四周沉默了下来。
简晓雯不是多话的人,而且一般来说还是很享受沉默的,但是这个一般情况不包括阮安阳坐在旁边。现在这种沉默带给简晓雯的,除了别扭,还是别扭。想探过头去找坐在阮安阳右手边的女生说话,但简晓雯一看到那个女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呃……怎么形容那个女生呢,很文静,很安静,很……简晓雯“很”不出来了。那个女生面前的餐板上放着了课本和练习册,被堆成了个碉堡一样。而这个女生就把头埋在书堆里面。如果不是看到有只笔的样子的东西在碉堡里面晃动,大概会以为她在趴着睡觉,而不是趴着在奋笔疾书。
从简晓雯的角度看过去,根本看不到她的头和上半截脖子。这个诡异的场面让简晓雯一瞬间想到了无头人。突然那无头人直起身来,脖子上潺潺地流出鲜红的液体,然后一个枯槁的手捧起一个头颅,安在喷血的断脖上。转过来,脸皮一扯,笑了。
“嘶……”简晓雯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倒吸了一口气。甩甩小脑袋,定睛再看时,发现只是那女生直起身活动下脖子,待脖子“咔咔”几声活动好后,她又再次缩进碉堡,奋战去了。
“还好是有头的。”简晓雯的这句小声嘟囔被阮安阳听到了。后者从书中抬起头,笑着望她,“怎么了?”
“啊没。”简晓雯讪笑了下,“话说学长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票上是这么写的,我没坐错座位吧。”
简晓雯看着阮安阳将票拿出来认真地核对,心中窘迫不已。找话题也不是这么找的,这下子不是让他觉得,自己是有心去理解这样的座位安排的?
“没……”简晓雯在尴尬之中突然福至心灵,“我是说,学长是高三,来比赛不怕影响高考吗?”
“哦,你说这个啊,没关系,我是艺术生,已经考完了。”
“是要去读艺术院校吗?”原来是艺术生,是艺术生的话早在放寒假之前就考完了。参加比赛的话,不仅不会影响,还有利于艺术院校的录取。原来如此,简晓雯了然地点点头。真好呢。一般的家长都不给孩子专门去考艺术院校,就算是开明如简爸简妈,也是认为读艺术院校连工作都找不到。去学门乐器作兴趣爱好可以,专门做音乐家?回家洗洗睡吧。
想到自己爸妈对于艺术院校的态度,简晓雯撇撇嘴,“真好呢,你爸妈给你去报。要换了我爸妈,早就打断我的腿了。”
其实他们也是大发雷霆了,阮安阳想到自己爸妈当时听到自己要去报艺术院校时,那气得整个脸都绿了的表情,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忤逆他们的意志的感觉真好。他们的权势再大,也绝不可以控制自己的人生。
简晓雯显然不知道这些内情,她单纯地把阮安阳的笑当成了是对父母感激的笑,继续羡慕地说:“要是我也有这样的父母就好了。”
这酸酸的语气让阮安阳的笑僵了下,但很快笑容又恢复了自然。你不知道内情,当然觉得好,要是知道了,还会这么觉得吗?
一个家庭,或者说家族,有权有钱有地位。世人都道它表面的光鲜亮丽,荣华富贵。但是,活在这样的家族里,真的好吗?
如果有谁愿意,就来代替自己,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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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几天的休整,终于到了正式比赛的这天。
在后台的时候,很多人都抱紧自己的乐器,手指因紧张而不住地发抖。简晓雯也是紧张的一员。她深吸了几口气,却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得吸不能呼,手指也开始发起抖来。镇定,一定要镇定,简晓雯不断对自己说,就当和平常练习一样,一二三就吹完了,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参加过比赛没登过台。
如果说这些话有作用,那么多半是反作用。不断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简晓雯,却抖得越来越厉害,大脑隐隐有缺氧要晕倒的感觉。
正在负责做最后检查的阮安阳此时看到了简晓雯的异状。他本来只是过来跟刘梦涵确认下,看没问题就回去的。但是不经意的一扫,就看到那个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一样的简晓雯。
是紧张吗?还是冷?带着满脑的疑惑,阮安阳走到简晓雯面前,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简晓雯你还好吧?”
简晓雯满脑子的“不要紧张”四个字,突然看到自己眼前有只大手,吓得叫了一声。抬眼看到是阮安阳,顿时有种想死的冲动。好失态,怎么自己又在他面前这么失态。要是自己能像刘梦涵学姐那样,一直温婉贤惠,落落大方就好了。
见简晓雯“啊”地叫了一声后,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只是在瞪大眼睛望自己。阮安阳就更加疑惑了,样子看上去这么呆滞,是生病了吗?那会不会影响等会的演出?
“是生病了吗?要不要找个医生看下?”
“啊没事,”这次呆滞的简晓雯之魂终于被拉了回来,“没事没事,只是有些紧张……”
原来只是因为紧张吗?阮安阳心中的疑惑消散。回想起她原先那副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的样子,他嘴角很自然地形成一抹笑,“紧张啥?”
“担心自己待会会吹错音,会翻错谱子,会走错位置,会因为自己而害得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白费,会……”
简晓雯越说,心里的这种恐惧就膨胀得越大。像是心里住了一个怪物,以她的恐惧为食。这个怪物越长越大,叫嚣着要控制她,要成为她。简晓雯把头低下。她怕这个怪物被阮安阳看见,这是她的软弱,她的不自信所养成的怪物,丑陋的存在。
就当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变成碎碎念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拍了一下。她抬起头,对上阮安阳因笑,眯成弯月一样的眼睛。里面的光彩很温暖,如那天飞机上看到的初升的阳光,驱散黎明留下的最后的黑暗。
“别想那么多,这些都不会发生。”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刚才心中那只恐惧的怪物,已经被阮安阳用微波神功给打跑了。能打跑怪物的都是超人吧?简晓雯相信,阮安阳就是自己的超人。这是种没由来的相信,但是简晓雯坚定地选择去相信它。也许是因为,他就是一个这么值得人去相信去信赖的人吧。
脑中自动生成阮安阳穿着外穿内裤版的超人装,单举手臂一飞冲天的样子,简晓雯忍俊不禁,吃吃地笑起来。
阮安阳不知道自己在她脑中,已经成了个满身肌肉的大傻子。见到她笑,知道她已经没事了。于是他又在不损毁造型的前提下,揉了揉简晓雯的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