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后,高一的孩子们又恢复到了忙碌却又充满悠闲的生活中。每天在作业考试中翻腾,偶尔想起军训的那段时光,都觉得像是一段桃花源一样的记忆,存在,却不真实。当时觉得训练真的好辛苦好惨无人道,但是过后回想起来,就只记得大家一起坚持的开心了。不禁感慨人的记忆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呢。
期末考前的一个星期,简晓雯收到了刘梦涵的一条短信。
刘梦涵是专门负责长笛组的,也就是简晓雯的直辖人。平时从不发短信闲聊的她如果发了条短信过来,那么十有八九和管弦乐团有关。
简晓雯翻开手机,点开来信息。果不其然,这个工作狂学姐发的短信的确是关于管弦乐团的。
“你很荣幸地被选入参加备战国际音乐节训练营。从今天请每天四点半准时到艺术楼管弦乐室集中练习。收到请回复。”
语言风格真是一如既往公式化呢。简晓雯合上手机,走到甘紫的身边。突然整个人像大熊一样趴在甘紫的身上,对着她的耳朵大喊:“甘紫!我要去日本参赛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全部的器官都知道了,”甘紫扭了扭身子,见摆脱不了简大熊,索性狂化,“哎快下来,你不知道你很重吗?你也不用这样强调你的重量吧喂!快下来。”
被拽下来的简大熊撅起嘴,不情愿地趴在甘紫的桌子上,闷头来了句:“呐甘紫,你说他会参赛吗?”
“会啊,当然会。这可是国际比赛,他怎么会不来?”甘紫将简晓雯的马尾放到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了起来,“其实你想见他的话,我可以直接陪你去高三的。”
“不,”简晓雯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只要在管弦乐团里见到偶尔见到他就可以了。”
“唉,我苦命的女儿啊,让瘦弱的妈妈为你撑起一片天吧。”
“你不瘦弱。请求无效,驳回。”
“这不是吐槽的重点吧喂!”
和往常一样,这次的练习也是先分开来练,等有了一定的熟悉度,才所有乐器合起来练习。简晓雯坐在长笛专门的练习室里,眼睛时不时望下木门上的那块玻璃,希望可以从那里看到经过的阮安阳。
但是每次她看过去的时候,玻璃外都没有人。而当她眼角捕捉到人影,在急急看过去时,玻璃外又没人了。
简晓雯的走神回头理所当然的被刘梦涵收在眼底。在她委婉而严厉地向简晓雯表示如果再这样就要踢出去的警告以后,简晓雯才再没有如此放肆。偶尔的几次快速偷瞄,也被刘梦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
正当训练进行得如火如荼时,一个噩耗突至。
“晓雯,跟爸爸去下医院,去探望下周老师。”晚饭后,简爸说。
周老师是简晓雯的长笛老师,最近因为身体不好住院,已经很久没有指导简晓雯长笛了,简晓雯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听到简爸要带她去医院,简晓雯当然满口答应。
汽车行驶在市中心最繁华的道路上,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像幻影一样地倒退着。明明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却让人产生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简晓雯收回外望的视线,转头对着简爸,挂起一脸讨好的笑容,“爸,待会你别跟周老师说我偷懒的事成不?不然等老师身体好了再来上课时,肯定要打我手心了。”
简爸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才用压抑的声音说:“成。”
简晓雯撇了撇嘴,不就是隐瞒下几天没练习的事么,要不要考虑那么久。爸爸最小气了。
汽车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停下,父女两人乘坐电梯,到了病房所在的五楼。
夜已经有点深了,但是五楼的走廊却仍有很多人站着。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名为悲痛的东西。没有眼泪,没有微笑,只是悲痛罢了。
病房里面,周老师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到简晓雯他们来了,硬是睁开了眼,挣扎着要起来,却在家人的阻拦下没成功。
简晓雯凑到床头,仔细端详起这位教导了自己快十年的老师。
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周老师的时候,她跟现在的变化不大,依旧是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只是更健康些,更开朗些。有时候会很狡黠地糊弄自己做出些很糗的事,然后为了赔罪就会贤妻良母地亲自下厨。周老师最拿手的就是鱼头煲,每次简晓雯都是吃撑得像个皮球。不怕撑爆肚子,就怕下次周老师就生气不做了。
“老师你最近感觉怎么样了?”简晓雯偏着头问。
“老师感觉好多了,特别是看到晓雯后,老师觉得自己的病都痊愈了。”周老师笑了笑,嘴角有些皱纹。
“老师你又开我玩笑,”简晓雯嘴一扁,“再这样晓雯就生气了。”
“你这贪吃鬼,每次想吃老师做的鱼头煲就说自己生气了。你以为老师不知道你的小把戏?”周老师嗔怪道。
“嘿嘿……被老师你看穿了呢,”简晓雯不好意思地笑,“那老师我要是直接说我想吃你会做给我吃吗?”
“会,怎么不会。”周老师点了点头。
看到周老师答应,简晓雯欢呼一声,兴奋地抓住她放在外面的手,“呐呐,出院了就做顿鱼头煲给我吃吧,晓雯最喜欢吃老师做的鱼头煲了。”
“好啊。”
“那老师为了庆祝你身体好转,你就不要因为晓雯偷懒而打晓雯的手心了,好不好?”
“好……啊……”
“我就知道周老师你最好了,那老师你以后就不要再作弄晓雯了,好不好?”
“好……”
感觉到周老师的声音比刚才明显虚弱了很多,简晓雯关心地问:“周老师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晓雯……老师想……睡会……一会……就醒了……”
听着这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台词,简晓雯心中有些莫名的恐慌。不可能,不可能的,刚刚明明还那么健康地说着话,还答应了自己那么多事。怎么……可能……呢?
“周老师你不要睡,你还没听晓雯说新学校的事。”
“……见到你……就很好了……”
“我认识了个很棒很棒的女生,她会唱很好很好听的歌,你还没见过她呢。”
周老师没有说话,只是嘴角艰难地扯出了一抹笑。
“我参加了管弦乐团,马上要出国比赛了,你还没看到我拿奖回来呢。”
周老师的眼皮渐渐地闭上,嘴角依然留着那抹笑。
“你就这样走了,谁给我做鱼头煲?谁来兑现我们刚才的约定?”
“晓雯,周老师已经走了,别难过了。”一直站在一角的简爸走上来,安慰地拍了拍简晓雯的肩。
“没有!周老师没有!她还要来督促我练长笛,还要训斥我偷懒,还要打我手心,还要让我出糗,还要……还要给我做鱼头煲。她怎么可以……走呢……?”简晓雯眼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周老师。
她有种错觉,这是周老师跟自己开的众多玩笑里面的一个,只是这次的玩笑开的时间比以前的都长,也更真实。她趴在周老师身边,死命地用手摇她。别开玩笑了,这个玩笑不好笑,快起来,快起来,你还有跟我的约定呢,周老师你不是这么不讲信用的人。你不醒来谁来实现我们的约定呢?快起来!
最后,周老师还是没有起来。
周老师被抬走后,简晓雯坐在空荡荡的病房里,一动不动。
明明前一刻还鲜活的在跟自己说话,为什么下一刻就不醒来了呢?她想不明白。
简爸走进来,蹲在简晓雯身边,揽过她,沉声说:“晓雯,还记得周老师最后的那抹笑骂?”
“嗯。”简晓雯在简爸怀里闷闷地答了句。
“那是她最后的话,她希望你能跟她约定,不要哭泣,要一直微笑。”
“但是她都不在了,约定什么的有什么意义吗?没有人跟我一起实现约定了。”
“有的,在你的心里,周老师不是一直都在吗?”
“我……不明白。”
简爸放开简晓雯,对视着她的眼睛说:“只要你心里一直有周老师,她就永远不会离开。这些约定也没有落空。告诉爸爸,你愿意接受周老师她许最后一个约定吗?”
简爸的话,简晓雯还不能完全明白。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永远在心里记住周老师,不管现实如何,不过她在哪里,自己都为她保有心里的一个地方。是心里最温暖,最幸福的地方。
在那里,离世的人永远活着,从未远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