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境。
云长东南,雾起西北。霎时间风狂冷气生,空气中处处弥漫着雨气。
“该死的天气,看来,要落雨了……语越,我们到前面的竹林避一避吧,你可是有身孕的人,淋了雨,受凉了可怎么好!”
“嗯!官人!”
林语越心中充满了幸福,望着身旁这个爱他的男人:头带蓝缎一字巾,衣裳很随便,质料却很高贵,篮缎轻袍上,系着根白玉带。星目剑眉,飞斜入鬓。特别是他的右眼,那是他家族的神圣标志:耀着金光的瞳孔。使整个人显得那样的神秘莫测,高大英武。
世界上很多事情你总以为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但他却偏偏发生了。
姻缘前定果天然,须信红丝足下牵。
十九岁的林语越,在最容易动情的年龄,在“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湖上,遇见了赫赫有名的捕狐世家,昆仑山下,“斩狐山庄”的三少爷——祁人问。
祁人问,第一次看见的林语越:站在西子湖的船头上,袖带飘动,轻轻裙袅不沾尘,袅袅腰肢风折柳;浑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歌喉婉转,犹如月里奏仙乐;一点朱唇,却似樱桃逢雨湿。
直觉告诉他如此娇美的女子定是修炼百年,幻化美人的狐狸。
他是捕狐世家的传人,他是一个追捕野兽的猎人,他的使命就是猎狐,道行再高的狐狸精在他天生异秉的瞳孔面前都会原型毕露。
祁人问紧握斩狐刀刀柄。他全神贯注的盯着林语越,耀眼的瞳孔忽然闪现出惊骇……
那浑身的柔光竟是……如雪的肌肤在月光下的反射……不是妖光……
她是人!
老天啊,这世上竟有如此的美人,祁人问听见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
那夜玉钩斜挂,半轮新月悬空。
在祁人问突突的心跳声中,林语越笑妍如花,眼波流转,他们就这样看见了,相识了,相爱了……
转眼,林语越已经身怀六甲,祁人问带着心爱的妻子,以及这一年的“战利品”赶回家参加一年一次的“封狐”会。
祁家世代猎狐,斩狐山庄在江湖上以及灵幻界赫赫有名,斩狐山庄行事神秘,为人低调,很少在人前露面。
斩狐山庄不只是单单的猎狐,还连带做皮革生意,带有“斩狐山庄”封印的狐皮制品,誉满全国,是权贵们争相购买的货品,特别是修炼成人形的狐狸精的皮革,毛色纯洁保暖,手感极其柔和,更是千金难求。
祁家人除了天生异秉的金色瞳孔能使狐妖无所遁形,猎狐有专用工具:斩狐刀,锁狐囊,以及镇庄之宝,由斩狐山庄的庄主,祁人问的父亲人称“祁千斩”的祁震掌管的“封狐印”!
狐五十岁能变妇人;百岁为美人,为神巫,或为丈夫,与女人交接,能知千里外事;善蛊惑使人迷惑失智。千岁即与天通,为天狐。
百岁以下的狐狸,斩狐刀就能使其魂飞魄散。修炼百年以上的狐狸,由于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斩狐刀斩之,形毁而神不灭,猎狐者需将其精魄锁入锁狐囊中,每年冬月初一,在斩狐山庄,用封狐印封印!至于千岁以上的天狐,一般来说都已经得道飞升,不过也有置千年道行而不固,痴迷留念人间者被封印,据说现任斩狐山庄的庄主祁震年轻时就封印了一只天狐,因而得名“祁千斩”!
有雨滴,垂垂落。
竹梢尖乱滴珍珠液。
竹林下,祁人问温柔的摩挲着姣妻的脸心疼道:“语越,你瘦了!和我一起东奔西跑,苦了你了!”
林语越调皮的笑道:“骗人,我腰都胖成这样了……”
“傻瓜,哪有孕妇纤纤细腰的!”
“官人,你说爹娘会喜欢我吗?我出身寒门,幼年父母双亡,与爷爷相依为命,靠卖唱为生,半年前爷爷病故后,就只剩下孤身一人了……”
林语越,低头含泪,说着心中的担忧。
看着妻子担心的样子,祁人问心中不觉一阵心疼,爱怜的将语越紧紧地拥在怀里,道:“不许你再说什么孤身一人的话了,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你是这样的美丽善良,大家都会喜欢你的!我保证,你是那样的我见犹怜……哦,语越,你是我最心疼的妻子!我会守护你一辈子的,一定要让你幸福!”
忽然,林中响起了一阵笑声:“哈哈哈……好肉麻啊……哈哈哈……三弟,你回来了……”
伴随着笑声,两个青衫人的身形从林中不同的方位闪了出来,隐隐之间形成了合围之势,要让他们无法逃循。
这两个青衫刀客在抱拳单跪在原地,恭谨道:”三少爷,三少奶奶!”
一个儒生打扮的白衣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双眼炯炯有神,右眼的瞳孔和祁天问一样散发着金色的光耀。
“大哥” 祁人问惊喜的叫到,展开双臂,上前与白衣男子相互拥抱。
没想到这个儒生打扮的白衣男子就是斩狐山庄的大少爷——祁天问。若不是那只天生异秉的金瞳,林语越还以为是那里来的风流逍遥的书生呢。
“语越,快来拜见大哥!”
第一次见祁人问的家人,竟然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实在是……想到这儿,林语越的脸刷得就红了,上前一步,羞涩道:“大哥万福,常听官人提起大哥,说家里大哥与官人的感情甚是好……”
“呵呵……弟妹快快请起,让我看看,果然是倾国倾城的佳人,难怪我们三少爷的铁石心肠都化作扰指柔了……呵呵呵呵……”林语越羞红着脸,咬着嘴唇,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了!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料想你就这几日回来了,我出去办点事,回来就赶巧碰上了,呵呵呵……本不想打扰你们在这里亲热,怕你们恩恩爱爱地忘了时间,就……呵呵……我们家的三少爷不知不觉的就长得这样高大了,也知道说甜言蜜语了,马上也都快是当爹的人了……大哥看见你娶妻成家,心里甚是高兴呢……”祁天问看着眼前的这一对恩爱小夫妻,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大哥,你就别再取笑我们了,我们刚刚只是……”
“呵呵……好了,好了,我什么都没看见行了吧……呵呵……”
“家里还好?爹娘身体都还好吧?大嫂,锦文,秀琴,二嫂,还有没见过面的风儿……都还好吧?”
“家里都好!你这么关心家里人,那还一年难得回一次家?这一次和弟妹回来,就定下心来,多住些日子,弟妹看样子快要临盆了,你总不能让一个弱女子和你四处奔走……”祁天问排着弟弟的肩膀慈祥的说着:“只是……”
“只是什么?大哥”
祁天问,眼神犹豫,幽幽的望着远方,缓缓道:“只是,父亲好象有意封刀退隐,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地,说是这次‘封狐’会后,父亲就要将封狐印传给我们三兄弟其中之一……你知道,我们斩狐山庄世代猎狐,狐皮销往全国,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封狐印在灵幻界、江湖上举足轻重,封狐印传给谁,谁就意味着是斩狐山庄的新庄主……”祁天问意味深长的看着弟弟,接着又说道:“三弟,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祁人问紧锁着眉头,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么多年爹一个人掌管着整个山庄,很是操劳,封刀退隐后可以安享晚年,是件好事!至于印将传给谁?你和二哥,你们都年少成名,处世稳重,传给谁,我相信都能胜任……”
“哦?为什么只是我和二弟,要是父亲将印传给你呢?”祁天问目不转睛的盯着三弟。似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想从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而祁人问却对大哥的目光浑然不觉,展眉苦笑道:“我?怎么可能是我呢?爹从小就只喜欢你和二哥,你们琴棋书画什么都懂,经商处世洋样精通,你们那么优秀,世家公子就应该是你们那样。而我从小就不又不喜欢那些东西,更是不谙待人接物之道,我只会猎狐……要不是这一只金色的瞳孔,有谁相信我是个世家公子呢?呵呵……以前我只想做最好的猎人,现在……我只想和语越厮守一辈子!”
“你真的没想过做斩狐山庄的庄主?”祁天问不甘心的追问道。
“从来就没想过……大哥,你怎么……”祁人问疑惑的看着他!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的失态,祁天问马上收回眼神,面露笑容:“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哥这么多年,对你始终不够关心……”
“除了我死去的亲娘,大哥对我是最好的了……虽然我是三少爷,可我是私生子,五岁的时候亲娘死后被爹领回家,只有大哥不嫌弃我,对我好……”
“是啊,你那时候就像个小刺猬,不容许别人靠近,半年的时间,一句话都不说,我还觉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身影是那样的瘦弱而坚决……”祁天问叹息道,喉咙有一些哽咽,转身背对着弟弟,眼神空洞地看着天空中密密层层的雨线,自言自语道:“这雨怎么都下大了……”继而又继续道:“三弟,其实父亲是喜欢你的,他跟我说过,我们三兄弟中你最像他年轻的时候……也许你们都太倔强了,都不给对方关心的机会……”
“怎么会是这样?我从来就不知道……”祁人问被大哥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摸不着头脑。
“语越,你的手都冷了,我给你暖暖……”
祁天问空洞的目光突然一闪,瞳孔内金光一聚,斩狐刀不知从何处抽了出来,青冷的刀气,带着决绝,带着悲伤,向着他曾经保护,曾经疼爱的弟弟刺去……
“哧——”
刀刺进皮肉发出的闷重的声音
雨滴落在竹枝上,沙沙做响,风带着雨气吹过,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清香,山间野花的香甜,天地间充满了宁静……
祁天问的身体颤栗着……怔怔地看着弟弟
祁人问整个人都象是慢慢地收缩,枯萎。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五滴……
带着温度的血液从刀口处滴落,在空中划出悲哀的弧线,渗入祁人问脚下的泥土。
如同从地里长出来的妖艳花朵。
诡异,猩红
他抬头看着他的大哥,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和疑惑。
“大哥……为什么?”
“对不起……”
祁人问喘息着,“为什么……封狐印?……”
祁天问点了点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祁人问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喉头的肌肉已经僵硬。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林语越不知所措。直到这时还不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
“官人……”林语越撕心裂肺的叫着,想要扶着摇摇欲坠的祁人问,然而却和他的人一起倒在了地上,泪水模糊了整个天地
祁人问喉咙里“格格”的响个不停,仿佛在叫:“语越,语越……”
他看着身边心爱的妻子,目光里有说不出的悲伤与怜惜……继而又看着他的大哥,是哀求吗?哀求他放过他可怜的妻子,还有还未出世的孩子……他努力想要开口说话,可金色的瞳孔突然散了,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祁人问始终握着林语越的手,
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