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讨度若论绘画,自己虽然已经活了这么久,画了无数的画,但若论用笔的技巧上,自己可能都要比眼前这个年轻人差了点,这样子,自己自然要在学识上胜过这个年轻人,不然岂不是要有损他唐宋八大才子的名声。
在苏东坡先生看来,凡是在某一方面有大才的人,在其他方面也必定会有过人之处。他便本能地认为,这位青年在江湖这么久了,或许能从另外一个角度,帮他参透新旧法之间的优劣,为他解惑,助他度过难关。
接着,苏东坡先生对吴天良问起些家常来,天良早在来此之前为应付此类情况已经专门打好腹稿,自然是说得流利。话说了不久,题目竟然越扯越远,居然慢慢地谈到了政治上去。
苏东坡说出这些事,主要都是因为他听说天良曾经居于深山之中,料想他应该对政治上的事不大清楚,他可能知道当今皇上是谁,但是他可能不知道一些政治上的事,还有当今的新党和旧党之间激烈的争端。
但苏东坡没有料到的是,来自后世的吴天良,曾了解过当时的历史,自然知道这时的新党不能容人,但旧党也好不到哪里去,论起来都同是同属争权夺利之辈。争来争去,把大好的一片江山弄得所有的人都有气,弄至军队战力下降到一个危险的水平。
后果呢?不用说了,金兵南下,大宋痛失半璧江山,神州大地遭受浩劫,广大人民流离失所。当然了,不久金兵将会南下这件事天良是绝对不能向东坡先生告知的,因为他不想太过惊世骇俗。
苏东坡有的是绝世的才华,但是受到时代认知水平的限制,总是不能脱出牢笼的限制,而天良有的是后世九百年的经验。就比如一些治国之道,苏东坡纵是绝世才子也枉然,但天良总会有些应对之策,毕竟,后世那么多年的经验可不是盖的,把一些前人总结过的经验拿出来,总能糊弄不少古代那些所谓的饱读诗书之人,因此,从治国之道上来说,东坡先生对其了解根本就不可能比得上天良,当然更是反驳不了。
于是,东坡先生认为天良不但画功了得,思维的敏捷程度也异于常人,虽说有些少年轻狂,但应该是可造之材。东坡先生于是大悦,爱才之心油然而生。于是他便马上吩咐下人置备酒菜,邀天良进席畅饮。
当然,谈话间吴天良也虚心问道东坡先生为何来岭南此境,苏轼答道,如今高太后过世,当今天子重用新党,但明显这个新党早已不是王安石时代的新党了,以宰相章惇为首的新党看到他们重新得势,竟然记起了早前他们在旧党压力下所受的罪,纷纷调转枪头,向着旧党展开了反攻。结果,苏东坡就被调离原职。竟然发配到了岭南上任,真是大材小用,玉璧蒙尘。旧党的主脑司马光先生更惨,虽说早已死去多时,但因其辙消新法,死后竟然被人鞭尸。
吴天良听完后,不禁感叹世事无常,一朝君主一朝臣,这是朝廷上的惯例。但也不禁为新党和旧党的党争深感震惊,因为此两党引发的党争,已经全然不是为了国家社稷而为,纯粹为了小群体恩怨而争个不亦乐乎。新党上台首要的事不是为了新政革新,而是为了打击旧党。而旧党上台也不是为了稳定江山,也是为了打击新党。唉,冤冤相报何时了,争来争去只会苦了民众,让外族得益,只要新旧两党双方都能放下仇怨,共扶大宋江山,那么大宋复兴指日可待,击败西夏,挫败大辽,甚至把将来的敌人金朝消灭在萌芽状态,甚至一统中原大地,原成宋朝两位开国皇帝的夙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吴天良从东坡先生所陈述的观点就可以看出,苏东坡先生比较推崇旧政,这他也可以理解。一般来说,熟读诗书的学子都不希望国家发生改变,就如在后世的大公司,对改革持反对意见的也多数是老一辈人。当公司草创时,当然不可能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和严谨的会计守则来约束员工,很多人是凭借着公司创造者的人格魅力而跟随着的,可能就连学识都没有太多,绝大部份是没有多少经验和知识的经理,招收的也只是自学的会计,他们没有学识,缺乏纪律,但有的是激情奋斗,这就是为什么公司能快速建立和发展起来的原因。
但公司变大之后甚至上市之后,自然会变得更受关注,人员多了起来,自然要建立严格的规章制度,尤其是要聘用专业经理和注册会计师,由此,老一辈的员工就开始觉得不安,专业经理当然要强于业余经理,注册会计师当然要强于普通会计师,一下子老一辈的员工就会开始感觉到自己被为其奋斗多年的公司所抛弃,于是他们会开始不自觉地反对革新,因此成为公司的隐患。要处理好这种关系是相当困难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其他人说成是过河拆桥,不念旧恩,鸟兔死,走狗烹,最终人心离散,公司自然会从内部开始出现问题中,处理不好的话公司会分崩离析。
当然,苏东坡先生要向吴天良问道对新政的看法。天良深知东坡先生其政治思想保守,想取悦这位老前辈,但又不愿委屈自己,便骑墙道:“新法也有可取之处和不可取之处,对事物不可求绝对正确,而要去其糟粕而取其精华,方可大用,不可因一言可用与不可用而将其弃之门外。等若玫瑰花,气味芬芳,花朵艳丽,但其茎中有刺,若惧怕茎中之刺而弃全花,岂不可惜。”
接着,天良就从他在后世的一些经验,道出了新法的好处和不变法的坏处。
苏轼听闻,略为一惊,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对新法的理解之深,自己也不及,听完后自己甚至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他想不到岭南这蛮荒之地,竟然也有如此学识之士。想来蛟龙不问出处,万条鱼虾中也或有一两条蛟龙也不稀奇。而去其糟粕而取其精华一言也令东坡先生茅塞顿开,仿佛对他指出了一条新路。而世事无绝对这句话也不由令人浮想连翩,再回想起当时自己强烈反对变法一事,不禁想到新法虽有弊病,但确有强国富民之利,其思想也开始开窍。
苏东坡先生转念一想,好像吴天良这样的人才不为朝廷所用实乃暴殄天物,见吴天良年青气盛,说话也朝气有余,但失其稳重,对朝廷之上的争斗也知之甚少,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也失之经验,便诚邀天良一起去惠州,也好顺便指教一二。
这是因为苏东坡他知道,自己当年也是如此,因为年轻气盛,见到新政的不足之处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反对新法,得罪了新党,结果被关进狱中达一百多日,差点被拉出去砍了头。旧党上台后又因为腐败问题而不满朝政,结果又不被容于旧党,自己再次被外派至杭州做太守。新党再度上台后又想起了苏东坡先生当年的对新法的不满,结果东坡先生的命运更惨,居然被派到岭南惠阳,这个在当时被称为蛮夷之地来当地方官。
东坡先生回想起自己终其一生都被新旧党所累,大好的青春年华磋砣在这里,不由得长嗟短叹了起来,他年少有为,但在官场上竟然都不能容于新旧两党,漂泊一生,甚至还差点因此而丧命。此外,还因贬谪长途跋涉,旅途劳顿,自己的幼儿也因此而夭折了,便悲从心来,泪水差点就涌上眼睛。这样想来自己当年的确是不该如此一刀切,轻言新法是与非,如果自己当年能以一种平和而不是激进的心态去看待新法的不足的话,也不会令自己身陷牢狱之灾。而直到现在,他才对新法有另外一番了解,那么自己当年拼命地反对新法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当年自己所关心的黎民百姓吗?
东坡先生想到这里不禁又嗟叹起来,他回过头来,看了一下吴天良,这位年轻人虽然年纪轻轻,竟然一眼就看出新政的优劣之处,相比之自己当年,实在是好得太多了,可能自己当年不顾一切地反对新法,可能当年真的是被人蒙在了鼓里。
谈了一会,苏东坡先生和吴天良他们两人也有些累了,于是便吩咐仆人帮忙端些茶水上来,
但偏巧东坡先生的仆人去忙其它的事,王朝云姑娘见周围没有别人可以帮忙,就费劲地从坐席上下地,想为他们两人奉茶。
王朝云姑娘的动作还是那么的优雅,但是包括在座的所有人就连傻子都可以看得出,王朝云姑娘的行动相当不便,身体肯定是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