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们就像在灯光周围飞舞的飞蛾，只是绕着灯光飞舞。什么时候灯光熄灭了，屋里变得黑暗了，飞蛾才追随着别处的光明而飞出。原来一直是灯光在阻止着它飞出房屋，一旦灯光熄灭，它就能找到自己的出路……
赛丽玛的命运也是如此。自从上次事情发生后，她便与白克尔决裂了。而白克尔将赛丽玛打得最终流产后，也再没有来过布拉克萨依。赛丽玛以为他是因气愤而放出了休妻的话，一直半信半疑。两周之后的一天，他突然又踏进了屋里。见到他，赛丽玛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我是说话算数的男子汉！”他开门见山地说，“你背叛了我，为了与你离婚，我专门回来了。走！跟我到乡政府去……”
这也正是赛丽玛所期待的。他俩什么也没多说，很顺利地办理了离婚手续。
“你们对房产处理是怎样协商的？”民政干事问。
“野男人待过的房子就归她了，就算我施舍的吧！”白克尔说。
随后，白克尔回到家里，拿上了自己的物品走了。赛丽玛轻轻地舒了口气，此时，她犹如飞出笼子的鸟儿一样自由而心情舒畅。这一夜，她睡得特别舒服。第二天，她决定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今后的生活。然而此时，她又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感到有些茫然。自从她流产后，铁依普竟连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过她。时间越长，赛丽玛越发感到失望：“我知道，他在躲避我……没想到，男人都一样！不过，他也挺难……还好，他将我及时送到医院救了我一命，还付了医疗费。我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呢？何况为我俩的事村里已经闹得议论纷纷了。也许他正是为这件事在躲避我吧……再者维系我们俩感情的孩子也没有了……以后，我应该自食其力。多年来，无论如何，白克尔还多少给我一些零花钱，照顾我的生活，现在连这也没有了。我还能靠谁来生活呢？”
赛丽玛绞尽脑汁地想了好多天：“我应该干什么？”她很想离开这里，从而摆脱这座伤心的村庄。在县上，她有一个做生意的表兄亲戚，“如果我到他那里，或许他能帮我找个扫大街的事干吧？”而此时铁依普又浮现在她眼前，似乎在对她说：“难道你就这样离我而去吗？”于是她又打消了这种念头。正当她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铁依普突然来到了她家。他的到来，再次点燃了赛丽玛心中的希望之光。
“你还好吗？”铁依普坐在土炕上问。
“还可以……”
赛丽玛从头到脚打量了他，觉得铁依普好像又瘦了。铁依普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赛丽玛在揣测他的来意：“他好像有话要对我说，他要说什么呢？他可能会说：赛丽玛，从前我们因为太无知，做了一些傻事，从此，我们到此为止吧！让我们忘记过去，你也趁这个时候寻找自己的出路吧……”想到这里，赛丽玛全身冰冷颤抖。她迫不及待地等待铁依普说话，而铁依普却绕着弯子，谈了很长时间村里发生的事情。最后，他好像也感觉到赛丽玛的心事，便转移话题，言归正传。
“你与白克尔也结束了。”他望着赛丽玛问，“今后打算怎么办？”
“你想说什么？”赛丽玛忐忑不安地问。
“我是说你今后的生活怎么办？还得生活呀！”
“我也不知道，”赛丽玛低着头，等待着铁依普的下文，“我想到城里去……”
“到城里干什么？”
“也许有我做的事……即使让我扫马路也可以……”
“你能习惯做那种事吗？”
“事到如今不习惯还有什么办法呢……”
铁依普扔掉手中的烟蒂，用脚使劲碾灭，久久凝视着已经熄灭的烟蒂。“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他终于抬起了头，说，“看来我可能白来了。”
“什么事？”
“乡里和伊斯拉皮勒商量，准备组织村里的妇女办一件事……”
“办什么事？”赛丽玛刨根问底。
“你也知道山谷里有醋栗、覆盆子、野苹果等，听说这些东西在城里很有销路，我们想用这些野果制作果酱。听妇女们说，咱村里买苏木大叔的妻子谢尔瓦娜大婶会制作果酱，可是她已经去世了。有人说你也会，你真会吗？”
“我也是从谢尔瓦娜大婶那里学会的。做那东西也不难。”
“你们是否能试一下？说不定还能挣大钱呢。”
“我一个人怎么行呢？从前我们只是自己吃，要推向市场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啊……”
“你呢，组织一些妇女，如果她们愿意，就把她们组织起来。至于采摘野果，就让村里的年轻人去干。只要给钱，谁还不愿意呢？”
“果酱倒是做过，可往哪里销售呢？”
“我与亚尔谈过了，他答应往城里推销，以后慢慢不就打通渠道了吗？”
赛丽玛仍犹豫不决。
“那可需要锅、瓢、糖之类的东西啊，还需要玻璃瓶什么的，可我什么都没有啊！”
“我不正在和你商量吗？”铁依普解释道，“自己能解决的东西，你们先自己解决。至于糖嘛，不买是不行的。钱嘛，我们可以通过信用合作社解决！”
听了这话，赛丽玛心里豁然明亮起来：“看来，铁依普的心里还有我，他还在想着我，我错怪他了。如果他支持，为什么我就不能试一下？铁依普肯定知道，或许我的生活从此就会改变的。”
“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铁依普再次问。
“如果你说可以，那就干呗！”赛丽玛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好，你先与左邻右舍的妇女们谈谈。我看，制作果酱，除了你以外再有三个妇女就够了，你看呢？”
“够了，可在哪儿做呀？”
“在你院里做也可以啊。如果需要，村里还有防灾用的帐篷，我们可以为你搭建帐篷。何况做这事谁也不会对你说三道四。”
“可以。”
“现在醋栗快熟了，所以，你们要立即行动起来。倘若这件事成功了，你们就可以逐步扩大经营范围。”
他俩就酿造果酱所需的设备、材料、经费等谈了很久。赛丽玛很激动，此时，她真想扑到铁依普的怀里，紧紧拥抱他，让自己喜悦的泪水尽情流淌。人就是这样的奇怪。一旦真心地喜欢上了一个人，就甘愿成为这个人的奴隶。赛丽玛就是如此。现在无论铁依普说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照他说的去做。
“我有预感，”铁依普鼓励赛丽玛，“这件事一定能成！”
“能行吗？我的主啊！但愿如此！”
“上次祖农阿吉看了山谷里的醋栗、野苹果后曾说，如果这些野果能在原产地加工，就一定能赚大钱。商人肯定是想到了什么才这样说的。谁知道呢，说不定将来你也能成为一个大老板呢。或许到那时，有些人就不理睬我们了！”
“铁依普，你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谁知道呢？钱这个东西可厉害了！”
“我心里只有你，铁依普！你为什么至今还不理解我？”
“真的吗？”
赛丽玛说着，忍不住扑向了铁依普的怀抱。她哽咽着，又不断地喃喃自语。
“你是我的生命，铁依普，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不要抛弃我，求你了……”
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铁依普才从赛丽玛的屋里出来……
翌日清晨，赛丽玛组织了数位妇女，女人们热情很高，立即响应。
“只要能赚到钱就行。整天闲在家里只能让丈夫生厌！”女人们纷纷说。
赛丽玛的院子，立即搭起了煮果酱的灶台。有人从家里带来了钢精锅、水桶，有人开始修筑炉灶，女人们开始忙活起来。整个院子像要举办婚礼一样热闹。赛丽玛一丝不苟地检查所有的工序，尽管如此，她心里总有一些担忧。第一锅果酱酿制成了。不久，亚尔买买提来验收第一批果酱。
“赛丽玛大姐！”亚尔买买提看过果酱后问，“这些果酱的价格是怎么定的？”
“我怎么知道？”赛丽玛说。
“你太了不起了！”亚尔买买提笑着说，“我已经打听了，城里一瓶子果酱零售价是十一至十二元，我们按十元推销怎么样？”
赛丽玛心算了一下点头同意。傍晚时分，亚尔买买提给她送来了一千元，并说：“我与几家商店谈过，他们都说有多少就送多少。你的运气真不错啊，赛丽玛大姐。”
赛丽玛数了好几遍哗哗作响的钞票，扣除成本，竟然一多半是纯收入！她兴奋得一夜未能入睡。“托瓦！”她自言自语道，“从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做这事呢？没有花费多少就挣了这么多钱！明天我要告诉妇女们，不知她们会有多高兴啊！”
赛丽玛卖果酱做生意的事，很快传遍了全村，好奇的妇女们挤满了她的小院。她们听说赛丽玛刚开张就赚了一千元，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行！赛丽玛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可怜的赛丽玛，受尽了白克尔的折磨，自从离开了他，她的好运就来了……”
“她也真有本事，人家有靠山，但是谁扶持我们呢？”
“我看你呀，如果有人扶持，莫非你就投入别人的怀抱了？”
“我也愿意……”
“真该死，厚脸皮！”
尽管赛丽玛经常听到她们的各种议论，但她装着没听见，默默地做自己的事儿。数天后，伊斯拉皮勒与祖农阿吉突然出现在了面前。见了赛丽玛，他们竟然有些不安。
“因为我在县上，没能来看望大家。”伊斯拉皮勒对赛丽玛说，“你在布拉克萨依办了一件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为布拉克萨依的妇女们树立了榜样，谢谢你！”
听到赞扬，赛丽玛的脸红到了耳根儿。她向伊斯拉皮勒和祖农阿吉详细介绍了酿造果酱的全过程。祖农阿吉仔细查看了已经灌入瓶子的果酱，并品尝了样品。
“本来我想由我们自己做这件事。”祖农阿吉对伊斯拉皮勒说，“但赛丽玛女士先于我们一步，也好。总之，布拉克萨依人觉醒了，开始想法子挣钱了。这是良好的开端，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从小处开始的。很好！”
“说实话，我们也是在摸索。”赛丽玛说，“希望您指出不足之处……”
“现在市场对产品的要求也在日益提高。”祖农阿吉说，“竞争很激烈。如果你们还按现在的状况生产，你们的果酱不久就会滞销的。”
听了这话，赛丽玛大吃一惊：“我们的果酱不行吗？”
“果酱的味道还可以。关键在于包装。包装很重要。你们的包装太简单太粗糙，不符合标准。”祖农阿吉拿起一瓶果酱继续说，“瞧，密封不严，如果这样就很容易变质。另外，这些产品没有任何商标，只盛在了光溜溜的瓶子里。现在人们不相信没有商标的产品。当今的生意嘛，赚的不只是葫芦的钱，还有葫芦藤子的钱。”
伊斯拉皮勒不以为然地插了一句：“祖农阿吉，他们都是农民啊，要达到您说的这个标准还需要时间。”
“我知道，所以才提醒你们。做生意的人，赚钱的同时，还要考虑将来可能要亏损，所以应该有所准备。”
“您说得没错。”
“然而这也不是没办法。”祖农阿吉说。
“您看该怎么办？”赛丽玛迫切地问。
“如果按照我刚才说的做，这一瓶果酱就不是十元了，而是十五元。”
“可是，我们没有这个条件啊。”
“你们没有这个条件，我们有。我们一起搞怎么样？”
“我不太明白。”赛丽玛红着脸说。
“比方说，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购置瓶装设备，准备商标，这项工作由我来承担，为此我就应该获得一定比例的利润，怎么样？我们可以合伙做这件事嘛！”
赛丽玛用询问的眼光瞅了一眼伊斯拉皮勒。伊斯拉皮勒说：“这件事，等我们商量后再答复你吧。”他转身对赛丽玛说，“愿你的事业兴旺发达，绝不要松懈！有什么事就找铁依普和我！”
一听到铁依普的名字，一股甜蜜的感觉就涌入了赛丽玛的心房。她脸上发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