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拉皮勒吃完铁依普妻子煮的素汤面,顿时感到全身解乏、松软,今天的路程使他感到疲惫不堪,他说了声“我想休息了”,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这间卧室本来是铁依普的一间办公室,平时上面来的干部都安排到这里,这里便成了接待客人的办公室兼卧室。铁依普将伊斯拉皮勒也安排到了这间房屋里。
“今后你就在我家里吃饭。”铁依普对他说。
“村里没有办公室吗?”
“哪还有办公室呢?”铁依普笑着说,“从前有两间办公室,后来因为学校的校舍坍塌,便把办公室让给了学校。我的办公室就是我的这间房子。”
毋庸置疑,这间房子除了一张木板床以外,也只有一张破旧的椅子,到处散落着上面发下来的各类文件和报纸。
“也没有电话?”伊斯拉皮勒在空荡荡的屋里来回走动。
“乡里说今年要拉电话线,但至今没有音讯,也只有靠你想想办法了。”
伊斯拉皮勒苦笑了一声。
伊斯拉皮勒躺在木床上伸展身体。今天一天的奔波让他确实感到了疲惫。今天一大早他就与铁依普将整个村子转了一圈,几乎挨家挨户地看望了农户,到农田、果园进行了抽查。他从来也没有想到布拉克萨依是这样的破烂、贫穷。转完整个村庄后,他对自己信誓旦旦地保证要改变布拉克萨依的承诺感到有些后悔。“看来我爸爸说得没错,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呢?”他自言自语地说。当他对父亲说“我决定到布拉克萨依蹲点”时,父亲曾失望地摇了摇头。
“真不该选择布拉克萨依!”父亲说,“当然,那是我生长的故乡,不能说自己的故乡有多么不好,然而确实太贫穷了。那里的人们也非常懒惰,政府也感到不耐烦,几乎遗忘了那里。五十年来不知有多少干部到那里蹲点,开展工作,我也曾多次与工作组的同志一起在那里蹲点,那个村庄如果不搬到下游是没法治的……唉,你应该选择其他村就好了。”
“难道我真的操之过急了吗?这里连电灯也没有,生产的粮食连自己也吃不饱,农民们至今还住在干打垒的土坯房里,在这种情况下怎能让他们致富呢?看来上级要搬迁该村的决定是正确的。”他想起了两周以前乡党委召开的一次会议。会议重点研究了如何建设抗震房,让住在危房的农民搬迁住进抗震房的问题,并作出了在布拉克萨依进行试点,乡领导派一人专门蹲点进行组织领导的决定。当党委书记提出,“那么,谁去布拉克萨依抓这项工作?”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该乡新任乡长伊斯拉皮勒的身上,大家的目光毫无疑问地显露出 “怎么样?那就让我们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吧”的含义,而伊斯拉皮勒感到这对自己是一种考验,也不假思索地当众表态:“我去吧!”当时,伊斯拉皮勒对布拉克萨依也确实不怎么了解,更没想到会像他今天看到的这样贫穷而落后。会后,乡党委书记向他介绍了布拉克萨依的情况。
“布拉克萨依农民的住房非常破旧、危险,因而县上在几年前就作出了将该村搬迁的决定。为了落实这项工作,我们曾多次派工作组去布拉克萨依,但是除了少数青年人愿意搬迁以外,大多数老年人都不愿意搬。”
“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搬迁?”
“原因很多,你去了就会知道。”乡党委书记接着说,“布拉克萨依的根本问题是农业没有发展的空间,耕地少,农民的收入主要靠开荒种地;加之离县城远,农民们没有从事其他行业的条件,因而他们至今未能摆脱贫穷状态。说实话,布拉克萨依如今已成为了乡里的一个沉重包袱。现在国家特别支持农民的住房建设,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你在布拉克萨依要以解决这个问题为中心开展工作。”
“看来书记说得没错,布拉克萨依人靠现在的农业生产是绝不可能翻身的。如果他们搬迁到离县城稍近的地方,就能为他们提供多种经营创造条件,所以应该千方百计地做好他们的搬迁工作。”
“睡着了吗?”“哐啷”一声,推门而入的铁依普打断了伊斯拉皮勒的思绪。
“来,来坐!”伊斯拉皮勒坐了起来。
“寂寞了吧?”铁依普拉过椅子坐下后说,“我们在这里的日子就是这样度过的。因为没有电就看不上电视,晚上只好早早地爬到土炕上睡觉。所以农民的孩子也多。”
“农民嘛,晚上没事情做,那就要为生孩子而忙活呀!”伊斯拉皮勒领会地微笑道,“电的问题没有给上面说过吗?”
“那还有不说的吗?每年都要上报,但是给布拉克萨依拉电线需要四十万元资金,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呢?连四千元也掏不出来。何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上面的计划,他们计划让我们整体迁移,所以也决不会给我们拉电线。”
伊斯拉皮勒接过铁依普的话:“按说,布拉克萨依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值得让人留恋的地方了,既然政府要帮助给大家盖房子,那你们为什么就不愿意搬迁呢?”
“尽管政府说要帮助我们盖房子,但问题在于盖房子的钱还得由我们农民掏。布拉克萨依人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们的腰包里哪能掏出那么多钱呀!当然,这也是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他们舍不得离开祖先们留给自己的这片家园……”
“可现在时代变了,他们就不想过上好一些的生活吗?布拉克萨依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你说得也没错,布拉克萨依的条件确实很差。这里也只有空气好。”
“但空气不能填饱肚子呀!”
“可是布拉克萨依人将他们生长的这个地方看得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珍贵。你听好了,我给你说这样一件事:村庄上游住着买苏木·塔兰一家,如果你问买苏木·塔兰,他就会说‘布拉克萨依是我的祖先创造的’。不知是哪一年,他因病在县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你说他这个人怎么样了?这个人不愿意喝医院为他提供的开水,说那里的水没有味儿,硬是让孩子们将布拉克萨依的水给他带到了医院。”
“是吗?不是开玩笑吧?”
“是的,我说的是真的。”
伊斯拉皮勒若有所思。
“这么说,要他们搬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伊斯拉皮勒叹了口气问,“青年人不会反对搬迁吧?我们先去动员他们怎么样?”
“生活状况较好的部分青年人早就搬迁了,而留在这里的那一部分人大多家庭经济状况差,而另一部分人为了养家糊口已经远离家乡去了其他地方。”
“这么说青年人也没有希望了?”
“总之,很难……”
听到村长的话,伊斯拉皮勒顿感失望,并对自己来这里开展工作深感忧虑:“让我到工会担任领导,我去就好了。无论如何那是政府的机关,工作有秩序,也没有这么多麻烦。艾力说得也没错……”
“农村我也干过,”他的好友艾力曾劝他说,“那里的工作可以说是千头万绪,而且英塔姆乡也没有个像样的巴依,你要带领他们去致富,还没等他们富起来,说不定你自己就完蛋了!”
妻子哈丽达更反对他到农村去:“在工会工作不是很好吗?何况你的胃又不好,在那个穷乡村,如果病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