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不会打还怪我吗?”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继续说,“他是个不懂看眼色的蠢东西。”
“你使了什么眼色?”
“我让你走黑桃,你却打红桃。”
“那你不会好好使眼色吗?”
“可你就是不见我的眼色呀!”胖子用对方“瞎子”的绰号讥笑道。
“那你为什么挠头皮呢?”对方用胖子“秃头”的绰号反击道。
布拉克萨依人都有绰号,因而他们的娱乐游戏、说笑总是与他们的绰号分不开。他们总是这样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地度过漫长的时光,只是在感到饥肠辘辘的时候,他们才会想起:“唉,该喝茶了。”便纷纷起身回家。
不一会儿,在他们的身边出现了一位矮个、瘦小、嘴里只剩几颗黄牙的人,他像个迟到的学生难为情地望着牌友们傻笑。
“嗯,依来克,今天你怎么来晚了?” 买苏木·塔兰对他说,“是不是乌玛依将你绑在摇床上了?嗯,说话呀!”
“这个依来克呀,习惯了睡摇床,甚至天亮了还不知道睡在摇床里。”被称为“秃头”的夏姆西挖苦道。
接着,绰号“瞎子”的杰帕也对依来克发起了进攻:“听说昨晚你和儿子们因为争夺摇床打了起来?”
“是的,我差一点儿丢掉一只眼睛。”依来克也毫不示弱地回击道。
依来克是该村五保户之一。他一家人都是全村有名的懒鬼,长期以来依靠政府的救济度日,为此村里人还编造了许多有关他的笑话。依来克长得瘦小,而他老婆乌玛依却长得非常壮实,块头很大。几年前,夏姆西在扑克场上说了这样一段笑话:“昨晚,依来克的家闹得鸡犬不宁。我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去看看,发现依来克正在骂乌玛依。后来得知原来是他儿子卡斯木哭闹,因为太瞌睡,乌玛依便将睡在身边的依来克误当成儿子抱到了摇床上。因为这件事他们就吵了起来。于是,依来克对他老婆发誓:‘从此我再也不睡你身边了。’”
还有一次,杰帕将有关依来克的另一则笑话带到了这里:
“早晨我到依来克家里时,他让我看一样东西,我一看是个尿管子。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是我在摇床上使用的排尿器,这个排尿器一直伴随我两个儿子长大成人。’他说着便将那玩意儿放进了箱子里……”从此,依来克便有了“尿管子”的绰号。
“依来克,”杰帕接着刚才的笑话对依来克说,“我正为孙子找不到尿管子而发愁呢,能否把你的那个尿管子借我一用?”
“如果给你,你不就把它当成望远镜使了?”
顿时笑声四起。
“好样的!依来克!”夏姆西拍着大腿说,“莫非你今天在家里吃抓饭了吧?”
“昨晚我老婆煮了一锅羊头,我今天早晨吃的就是羊头!”
“看来今天不能惹依来克,”夏姆西摇着头说,“说不定他也会像公鸡一样蹬踢人呢!嗨!对了,你那公鸡还在吗?”
“一大早就是因为这事闹的。”依来克说,“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圈棚忽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出来一看,原来是我们的那只红公鸡飞到了畜棚的梁上。听好了,你们猜后来发生了什么?红公鸡拍着翅膀伸展着躯体鸣叫起来,顿时,像我腰一样粗的大梁‘咔嚓’一声从正中间折断了!还好,我那红公鸡平安无事。为了收拾那根大梁,我才来迟了呀!”
听惯他吹牛的人们立刻捧腹大笑起来。
“嗨呀!你的大红公鸡真了不起呀,依来克!”买苏木·塔兰又逗他,“听说,你那只公鸡还帮助热依木夏把陷在泥坑里的拖拉机拉了出来,有这回事吗?”
“有!”依来克顿时活跃起来,“一天,我正在给红公鸡喂食,热依木夏叫喊起来,出门一看,原来是他家的拖拉机陷在了我们家门前的水沟里,拖拉机只是轰轰地响,却出不来,轮子原地打转。左邻右舍们过来帮他推还是无济于事。正当我们不知所措、感到头疼的时候,忽然我家的红公鸡挺着高高的胸脯,迈着大步,在拖拉机周围转悠着。当我猜想它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情的时候,它突然跑过来狠狠地踢了一脚拖拉机,只见热依木夏的拖拉机像个皮球一样飞出了水沟。你们知道热依木夏那个吝啬鬼,甚至连乞丐他也舍不得给一分钱,然而这一次,他却非常慷慨,立即掏出五十元钱,在红公鸡头上摇转了一遍后交给了我。”
“你那五十元还在吗?” 买苏木·塔兰笑着问。
“怎么了?”
“你那公鸡的名声从此就会传遍全县,我是担心别人的言语会中伤你那宝贝公鸡啊。”
“那该怎么办?”
“每次礼拜的时候,我们都在为你那公鸡的平安祈祷祝福,你就不想对我们有个表示?”
“我该为你们做什么?”
“我们也不多说。” 买苏木·塔兰指着手里的扑克说,“你给我们买一副新扑克就够了。”
依来克发现自己的吹牛给他带来了损失便傻笑着说:“扑克嘛,我应该买。”他挠着头继续道,“只是我早晨出来时兜里没装钱……”依来克的牛皮也吹完了,买苏木·塔兰挥着手臂说:“听他鬼话的都是傻瓜!好了,杰帕,发牌吧!尽管很破旧了,还是玩我们自己的牌吧。”
这就是布拉克萨依人的生活,打牌是他们最大的乐趣。他们喝过妻子为他们准备的早茶,便很自然地聚集在这里打牌取乐,一直到天色渐黑。这一游戏使他们忘了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农活、家务、儿女们的争吵,对他们来说,生活的乐趣、享受就是打牌。
尘土飞扬的乡道上突然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声,他们停止了手中的扑克,伸长脖子,朝远处张望,只见通往县城的马路上有两辆摩托车正朝这边奔来。
“这不是铁依普吗?”依来克从干打垒的短墙上伸长脖子说,“好像是从乡里来的。”
“那他后面是谁呢?” 买苏木·塔兰问。
“谁知道呢?好像是个干部。”
“想吃羊羔肉了吧。”夏姆西看着依来克又开起了玩笑。
“依来克,你去问一下铁依普,或许是发救济的干部来了!”
牌迷们将依来克围在了正中:“救济他在春季就领过了,现在他可是拥有毛驴车了。”
“这次他可能会向他们要奶牛的。”
“可不要对他们提及你那只公鸡呀,他们会以为你是财主,什么也不会给你的。”
“何必呢,你就说给我买一副扑克吧!”
村委会主任铁依普直接来到打扑克的人们当中,向他们问候施礼。然后转到亚尔买买提的小商店前面,停下摩托车,并带着来人进了小店。依来克好像是专门等待他们似的站了起来:“我去买盒烟。”说着朝小店走去。
“你刚才不是说兜里没带钱吗?”夏姆西向他喊道,但依来克装着没有听见径直进了小店。大约半小时后,依来克又回到了打扑克的人群中。
“你们知道铁依普把谁带到这里了吗?”依来克迫不及待地说。
“是不是发救济的干部啊?”
“是谁啊?你怎么不说?”
牌迷们停下手中的牌望着依来克。
“是新任乡长伊斯拉皮勒。”依来克严肃地说。
“他怎么来了?”
“听说他要住在布拉克萨依,要干一番事业呢……”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买苏木·塔兰问。
“好像是伊斯拉皮勒。”
“他们在小店里干什么?”
“正在喝饮料。”
“看来,从今往后就要我们来供养这位大人了。”夏姆西深深叹了口气,“今年的干旱就已经够我们受的了。”
“别伤脑筋了,朋友。” 买苏木·塔兰开玩笑道,“难道这样的头儿你还见得少吗?只要我们平安无事,他也不会待长久的。”
这时,从小店斜对面的清真寺里传来了阿卜杜勒·麦憎沉闷而单调的宣礼声。牌迷们立即收起扑克,掸掉身上的尘土,纷纷涌向清真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