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杨来顺很有理由生气,因为,在杨来顺心里边,白麦已经是自己老婆了。自己老婆被别人搞得乱叫,放到谁身上,都不会不生气。
近些日子,没有碰白麦,越是没有碰,也想得厉害。
正是心里边有了白麦。前两天,来了个女的,是个小媳妇,长得还挺顺眼。来找杨来顺办事,事情有点不太好办,杨来顺不大想给办。小媳妇知道杨来顺的爱好,就把胸脯亮开了,一对奶子,熟甜瓜似地在杨来顺眼前晃。
说真的,要是搁以前,杨来顺早就下手了,但这次,杨来顺眼睛眨了几眨,就是扫了几眼,硬是没有动手。
因为,这个时候,他想起了白麦,他觉得他要是把这个小媳妇搞了,就对不住白麦了。
他这么对白麦,白麦还要和老罗那样,杨来顺实在不能不生气。
说来也怪,有人说,闭了眼,黑了灯,天下女人一个样。这以前,杨来顺也这么想,可自从和白麦有了那个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杨来顺知道了,女人和女人的不一样,不光是脸上的。
同时,还知道了,做完全同样一件事,和不同的女人做,味道也是完全不同的。就像酒一样,都是酒,二锅头和茅台却没法比。
和白豆和翠莲比,白麦是茅台。
爱喝酒的人,喜欢上了茅台,这没有什么奇怪。
问题是杨来顺对这瓶茅台酒,并不打算只是喝上一口,尝尝是什么味道就行了。他想的已经是怎么能拿回到家里,不管什么时候,想喝了,就拿出来喝上一口。
再说了,女人不但是酒,还是许多用处,男人要想过好日子,身边首先得有个好女人,有个自己喜欢的女人。
所以对杨来顺来说,重要的是要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变成自己的老婆。
看杨来顺当了造反派的头头,成了下野地有权利的人,吴大姐就想巴结杨来顺。正好看到杨来顺和翠莲离了婚,吴大姐就主动找到了杨来顺,说要给杨来顺找对象。
问杨来顺要找什么样的。杨来顺想了想说,就找白麦那样的。吴大姐说,白麦有什么好,一看就不能干活,吃不了苦。杨来顺说,我就想找她那样的。
一模一样的人没有,长得差不多的却会不少。就按照白麦的样子去找,吴大姐还真的找了几个,看上去好像比白麦还要好看,至少有一点肯定比白麦强,那就是她们都要比白麦年轻。有一个还是上海姑娘,不但长得好,还会拉小提琴。
没想到这些吴大姐认为很不错的女人,领到杨来顺跟前,杨来顺全是摇头。吴大姐急了,有意强调说那个上海姑娘会拉小提琴。杨来顺说,会拉那玩意有啥用,女人用不着会那么多,只要看着顺眼就行了。吴大姐说,人家咋不顺眼了,不是因为家庭成分不好,下野地男人她一个也不会看上。杨来顺说,我不管她看上看不上,反正我看不上她,她的样子比白麦差远了。吴大姐说,你非要找个和白麦一样的,我到哪里去找。杨来顺说,看来你存心不想帮忙,明明有一个现成的白麦,你却说没地方找。吴大姐说,你不是就想娶白麦吧?杨来顺说,为什么不行?吴大姐说,她有丈夫。杨来顺说,她丈夫是走资派,可以离。吴大姐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这个缺德事,我不能干。
吴大姐不干,杨来顺也没生气,他也就是给吴大姐这么说说,并没有真想让她去干。
他知道,就算她真去干,也干不成。这个事,要想干成,只有他亲自来干。
杨来顺来不来,白麦不管,反正只要到了说好的那个时间,白麦就会准时来到柴火垛跟前。
这回看到了杨来顺,白麦闭上眼睛,并伸出手来去解衣服扣子。
扣子也解开了,却没有一点动静,白麦觉得怪,睁开了眼睛,看到杨来顺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杨来顺却不碰白麦,说要和白麦谈事。
白麦问杨来顺有什么事?
杨来顺说,要把老罗送到劳改队。
白麦说,老罗又没有判刑,为什么要送到劳改队?
杨来顺说,老罗是走资派,上面有指示,可以把走资派送到劳改队进行改造。
白麦说,那是不是要住在劳改队?
杨来顺说,是的,不能回家。
白麦说,听说劳改队很苦。
杨来顺说,是的,一个月也吃不上一次肉。
白麦说,那会把他身体搞垮的。
杨来顺说,是的。
白麦说,听说,那里会干很重的活。
杨来顺说,平常干不了的活,会让他们干。
白麦说,也就是说,他可能会被累死。
杨来顺说,当然。还有犯人们经常打架,每个月都有几个犯人被打死。
白麦说,这不是不让老罗活了吗。
杨来顺说,我也没办法,上面的指示,说要对走资派进行触及灵魂的改造。
白麦说,你说过,不再让老罗受罪。
杨来顺说,那是前一阵子。
白麦说,这么说,老罗非要去劳改队。
杨来顺说,当然。
白麦说,能不能不去。
杨来顺说,不能。
白麦说,我都这样了,你还说不行,你还要我怎么做?
杨来顺说,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白麦说,什么办法?
杨来顺说,你不笨,你该知道。
白麦说,我不知道。
杨来顺说,你不能再和老罗在一起。
白麦说,他是我丈夫,怎么能不在一起。
杨来顺说,我不想和你这样偷偷摸摸。
白麦说,那你想怎么样?
杨来顺说,让你天天陪我,一直陪着我,陪我一辈子。
白麦笑了起来,说,你乱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杨来顺说,这怎么不可能?
白麦说,你又不是我丈夫。
杨来顺说,我可以做你丈夫。
白麦说,我已经有丈夫了。
杨来顺说,你可以和他离婚。
白麦说,你太过分了。
杨来顺说,不是我过分,是我真的喜欢你。
白麦说,你得寸进尺。
杨来顺说,是爱给了我力量。
白麦说,你就别做梦了,我不会嫁给你的。
杨来顺说,你一定要和老罗离婚。
白麦说,我决不会和老罗离婚。
杨来顺说,不要着急说不,这是个大事,我给你几天时间,想好了再来找我,不过,你听着,过了这几天,你不来找我,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会把老罗送到劳改队。
杨来顺说完,走了,把白麦一个人丢下了。
到底怎么办,白麦想找个人商量一下。眼前倒是有一个人,按说,不管有什么事,白麦都该这个人商量的。可是和这个人商量这个事,就等于拿刀子往他心肝上捅。
老罗看白麦的样子,问白麦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白麦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挺好的。
既然说了也是白说,还是不要说。说了,反而多一个新麻烦。
天黑透了,不想在屋子里呆,白麦走出去。
走出去,不知往什么地方去,在营地里乱转。转了一会,抬头一看,看到了一间房子,认出是白豆的家。
刚想推门进去,看到门上挂着一把锁,这才记起,白豆已经离开了。
当时白豆让她跟着一块走,她真的想走,想摆脱杨来顺。但老罗不走,她不能扔下老罗。没想到,这一留下,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一般来说,没有什么麻烦能难住白麦,因为,白麦早就下了决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帮老罗渡过这个难关。而如果一个女人,在一件事情上,舍得把身子拼上,那么一般情况下,就没有这个女人对付不了的事情。
能帮老罗渡难关的重要条件是她的身份,只有作为老罗的妻子,她才可能帮老罗。可现在,不让当老罗的妻子了。白麦想,如果现在老罗没有了她,老罗会怎么样。只是想了一下,白麦就不敢想了。
转着圈,不停地想,却没有想出一个办法来。
往回走,快到门口时,看到柴草垛前,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是什么人,白麦看不清,也不想看清,因为,她想不出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这个人影,喊起了她的名字。
听到喊她的名字,那个人影凑了过来。
离得近了,月光下,能看出这个人的样子。但这个人的样子,白麦没有在记忆中找到。白麦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这个人说,我姓冯,是白豆让我来的。
老冯拿出了一封信,给了白麦,说是白豆写的。
老冯还说,白豆问你走不走,你要走,现在就跟我走。
白麦一听,不由得高兴起来。心想,白豆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子啊,你可救了我呀。
让老冯在柴垛跟着等着,白麦把信装到口袋里,进了屋子,她想,这次,不管怎么样,一定得让老罗跟她一块走。
开始让老罗走,老罗还是那个老话,说什么不肯当逃兵。
白麦说,你不走,就会把你送到劳改队。
老罗说,凭什么把我送劳改队,我又不是劳改犯,又没有宣判我。
白麦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年头,要对你怎么样,根本没有理由。
老罗说,我又没有犯罪,就是把我送进劳改队,也得把我放出来。
白麦说,怕是不等把你放出来,你就没有命了。对我们来说,只要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老罗说,那我也不走。我就不信,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我就不信这个邪。
白麦说,我就求你了,就算为了我,我们离开这里吧。
老罗说,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白麦说,你是男人,你不怕,可我真的很怕。
老罗说,有我在,你不用怕。
白麦说,我不想你为了我受苦。
老罗说,该吃的苦已经全吃了,再苦也不会有多苦了。
白麦说,老罗,我求你了,听我这一次吧。
白麦抓住了老罗的胳膊,仰着脸看着老罗,两眼泪汪汪。
老罗的心软了,说,好吧,我答应你。
一听老罗同意走了,白麦赶紧收拾东西,正在收拾着,听到了外面响起嘈杂的声音。
有吆喝声,有跑动的脚步声。然后是更严厉的吆喝声,和跑得快的脚步声。最后是几声枪响。
听到枪声,扔掉了正在收拾的东西,跑出了门。看到前边有一处手电筒乱晃,几个人正朝一个地方跑,白麦也跟着跑了过去。
跑过去一看,看到老冯躺在一摊血中,已经一不动了。
白麦一下子抱住了头,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