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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舍身取义的阿欢

吼喊的是突厥兵,拐着罗圈腿不倒翁似地向这面跑来。

傅加斯让白斥候快走。

白斥候无奈,只得拉上同伴速速离去。

“那两个人干什么的?”

突厥兵问时,他们已经潇洒地走出茔地,上了小路。

“游方僧,问路的。”傅加斯答道。

突厥兵东瞧瞧西看看,没发现什么,就咬了一口黄瓜,咯吱咯吱地嚼着,向红柳丛走去。他脱鞋枕在后脑勺,刚想眯会儿,就听到马蹄的踏踏声。他一骨碌爬起来向北边笆匝望,见一骑士已急驰而来。“噢,大将军!”认出之后,他伸着脖子吞咽了黄瓜,边小跑边穿鞋迎了上去。

“大将军,小姐在这边散步呢!没发生任何意外,您老请放心啦!”他双脚并拢,躬弯了腰,鸡啄米似地谄笑着。

“去,把马牵那边遛一遛。”张雄往东边一指,把他远远地支派开。

突厥兵接过缰绳,驯服地牵上马走了。

傅加斯瞥了眼张雄,像素不相识似的,没说一句话就擦肩而过,向别处走去。

张雄向四周仔细地看了看,除了懒洋洋遛马的突厥兵,就只有没长舌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的红柳和躺在脚下昏头闷睡的沙砾——没人打探他的秘密,便放心地踩着傅加斯的脚印走进墓地中间。

“傅加斯先生,请留步。”

傅加斯站下了,可是背向着张雄,头都没回。张雄忍气凑上去,以诚相见地说:“听说先生要去波斯经商,不知欲走哪条商道?”

“这与大将军有何相干?”

“先生在丝道奔走多年,我知道您对丝道安宁至为关切,对唐廷重开碛路竭诚拥护,故有一事相托,还望冒死答应!”张雄对侧耳聆听的傅加斯说道,“少卿本欲前往焉耆传达圣谕,不幸遇难。小姐神经失常,圣谕不慎失落!”

“圣谕现在何处?”傅加斯转过身来,急迫地追问。

“被我捡到。我想请君带到焉耆,不知敢否承当?”

“啊?在您身上?大将军!”傅加斯跨前几步握着张雄的手说,连连摇动着,“我错怪您了,大家都错怪您了!”

“这些话不说了!圣谕要紧!”张雄说。

傅加斯喘了口气,爽快地说:“圣谕您交给我!我原想走轮台,伊列河。现在我仍往北走,像去轮台,其实翻过冰大板,我就直扑焉耆。”

张雄颇为赞赏这个想法,掏出圣谕,交给傅加斯。傅加斯刚刚接过尚未收起,忽从背后蹿出一个人来,把它抢走。

他们一看,唬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是哲丽娜。

哲丽娜紧攥住圣谕,贴在胸口,生怕被夺走,反复地说着:“我可找到你了!可找到你了!”

她的眼睛也有了光彩,又像一汪深潭,闪亮着晶莹的秋波,原来的呆痴、迷惘统统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谁说她“疯了”,“神经失常了”?她的反映不是合情合理的吗?是的,她受了刺激,但没真疯。当发现圣谕从她的发髻失落了,她料想必是父亲遇害后她向戈壁滩疯跑时遗落了,就装痴作呆到处寻找……

“哲丽娜!”张雄喊了一声,信疑参半地试探地喊了一声。

这喊声唤醒了沉浸在感情波涛的哲丽娜。“爸爸!”她叫着,冲动而又愧悔,欲扑上去,却又刹住了脚步。几天之间,有堵无形的墙隔断了他们父女的情谊。当看到张雄珍存圣谕的时候,这堵墙开始溶化了。可是,想到“杀父之仇”,她又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惶遽地不知所措地望着张雄。

张雄也觉得尴尬、难过。他知道女儿对他还有误解,就转对少卿的坟墓,郑重其事地说:“面对少卿大人的在天之灵,孩子,我要对佛表明心迹,少卿大人非我所害!大王和吐屯收买、逼迫死囚犯人射杀了李少卿,嫁祸于我,想迫使我死心塌地听他们摆布。”

“爸爸!”哲丽娜肝胆俱裂地叫道,扑在张雄膝前,“谎言迷住了我的双眼,我给您带来无端的痛苦!原谅女儿失去理智的心灵吧。”

“不,孩子,是我没有照顾好少卿,我对不起少卿,对不起你。”张雄俯下身子,扶起哲丽娜,老泪点点滴落在沙土地上。

想起死于非命的父亲,哲丽娜禁不住靠着张雄的胳膊,痛哭失声。

傅加斯为他们父女消除误会,也是悲喜交加,巴不得让他们多叙一叙,可时间紧迫,处境危险哪!“大将军,让她和阿欢快走吧!刚才,布石将军还派白斥候来接她呢!”

张雄用手抹去纵横的泪水,提醒哲丽娜:“你让布石马上撤离交河,大军就要进剿。”

“是,爸爸。”

“明天辰时之前,定要撤离!”张雄再三叮咛着。

“您多珍重吧,爸爸,不要生女儿的气!我来不及和妈妈、弟弟辞行了,请他们原谅我!”哲丽娜惜别依依。在历经坎坷、误会、隔膜过后,她觉得感情的纽带更为坚韧了。

阿欢为小姐的“装疯”,为小姐的苦心得偿静静地流着辛酸的眼泪。现在,自己能和小姐一起远离这悲苦的渊薮,去到另一个日夜憧憬的世界,她内心的欣慰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哲丽娜与她有着不同的经历,同样的命运,她们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哲丽娜用“小姐”、“夫人”的显赫身份保护了她,也用自己的行为使她懂得了人生的哲理。她是她的主人,也是她的良师。

阿欢正待要和哲丽娜同去,就见从东面的红柳丛后,突然闪出四匹马来,直向陵墓方向飞驰。她看清了,那为首的是贺男吐屯!阿欢失声惊叫:“吐屯来了!”

在场的人同时回头,也都紧张起来。那个突厥兵看见吐屯,也从树荫下急往这边跑着。

时间太紧迫了。

傅加斯说:“那边坡下有两匹马,你们骑上快走!”他指着北边,北边不远就是东西大道,通向大道有条漫坡小路,马就在那儿闲遛着。

张雄也推着哲丽娜:“你们快走!我把他缠住。”

哲丽娜拉住阿欢的手就走。

阿欢扭头望了望飞速逼近的吐屯,改变了主意,她像钉在了赭灰色的沙土上,不挪一步,连声地说:“小姐,您自己走吧!我们都走了,容易被吐屯发现,那样,圣谕也送不走了!”

“阿欢。”哲丽娜听明了阿欢的用意,又感激又伤心,泪珠簌簌地滚在面颊。

“奴婢在您身边多年,您待奴婢就像妹妹一样,临别的时候,就让我叫您一声姐姐吧!”阿欢眼巴巴地透过泪水望着哲丽娜,提出了惟一的要求。

“阿欢妹妹!”

“哲丽娜姐姐!”

哲丽娜抽出一枚玉簪,插进阿欢的发髻:“梳头的时候,别忘了姐姐。”

两个年青的女性忘记了森严的等级界限,亲密无间地哭泣着拥抱在一起,真如同胞姐妹。可是逼近的马蹄声,不允许她们从容话别。相处七年的主仆,一朝相认的姐妹,不得不分手了,永远地分手了。

“您走吧,姐姐,千万别忘了我!”阿欢忍住永诀的悲痛,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哲丽娜。说完这两句话就挣脱哲丽娜的手臂,起身向南跑了。“姐姐,快走。”跑出一段路,她又转回头,向懵怔的哲丽娜喊着。

哲丽娜接过傅加斯的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穿过长着野草的坟间小路,弯腰跑走了。

“后会有期了,大将军!”傅加斯神情严肃地向张雄拱手告别,也相跟着快速地走了。

走出好远,他还挥手大声喊道:“后会有期!”

吐屯从汗水浸浸的马上跃身而下,边走边问着突厥兵:“哲丽娜呢?”

“就在这儿!”突厥兵指着坟地。

贺男和张雄打过招呼,绕到坟后四处张望,厉声斥问:“在哪儿?连个鬼都没有!”

“刚才还在这儿呀!”突厥兵吓得张着大嘴,露出呲歪的黄门牙。

“有人说诃黎布石派探子进城了!得把哲丽娜赶快弄回去!傅加斯来过了?”贺男问着。

“嗯……嗯!他刚走,刚走!”突厥兵正在四下里寻找哲丽娜,随口答道。猛地,他指着阿欢的方向,喊道:“往那边跑呢!吐屯大人!”

“快给我追回来!”

突厥兵应声,骑上马就追。

张雄的心悬在半空,外表强作镇静,若无其事地把目光从南移向伸往西方的大路。

阿史那贺男走到张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瞧了半圈,聚焦在大路上两个不慌不忙的骑手。他以为是傅加斯和他的伙伴,就没有在意。

“大将军,我的突厥军赶到王城了。”

“好啊!明日午时出发!”

“不!明日卯时。”

“焉耆路远,总得备足粮草!”

“始昌县、交河郡俱可补足。”

“突厥军长途疲惫!”

“我正要立下军令状,看谁先抵交河城下!”

贺男好像稳操胜券,紧逼张雄。

张雄瞪着傲然的贺男:“好!张雄奉陪!”

且说阿欢告别哲丽娜直向南奔,茫茫的戈壁滩上印下两行清晰的足迹。太阳西斜了,收敛了炙热的光线,水波似的光洁的沙漠上,拖曳着她越来越长、越来越淡的身影。

她跑得满脸通红,嗓子冒烟,胸腔像盆燃烧的炭火,实在跑不动了,就拖着铅重的双腿,向前挪步。可是,当脑后传来“站住”的呼叫声,她又拼出全身气力,咬紧牙关跑起来。周围死气沉沉,没有风吹,也没有鸟过,只听见滞重的脚步、短促的喘息和月白裙衫的轻微抖动。她想尽量跑得远些,再远些,给哲丽娜赢得充裕的时间,至于自己的安危,早弃之脑后了。

她跑了好久,也以为跑了好远,可是回头一看,凸起的坟包还历历可见。她对不争气的腿恨极了,使劲捶了两下,又往前跑。

翻过一座大沙丘,就实在精疲力竭了,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正当绝望的时候,她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丛绿草。有草,就有水,喝足了水,还能再跑!她的双腿变得轻松了,三脚两步就跑到草丛。然而那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水映出一觞亮光,抓把沙砾投下去,半晌还能听见回声。水,喝不上了,路也走不动了。而突厥兵已靠近沙丘,眨眼功夫就会奔到眼前。阿欢仰起头来,深情地望着白云如絮的蓝天,望着平沙漠漠的大地,又遥望着哲丽娜疾驰的大路,她多想畅开喉咙大叫一声“哲丽娜姐姐”呀,可是她不能叫!

阿欢就这样无声地纵身跳进了古井。

当突厥兵赶到的时候,只听到一声巨大的回响,还从草间捡到了那枚玉簪,只有拿它回去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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