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增新得到这个机密后, 顿时感到自己疏于对铁木耳的防范, 认为让他去乌拉泊割草是个错误的决定, 应当立即收回成命。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操之过急,收回成命将会导致打草惊蛇的后果,不如默不作声,稳住阵脚,突然袭击,使其措手不及,难逃一死。
恰逢此时,铁木耳的汉族朋友刘太杰派人来跟铁木耳联系,并送上刘太杰的亲笔信。
刘太杰在信中备述了自己在巴里坤的起义经过, 给铁木耳以极大的鼓舞。
刘太杰以哥老会在哈密的首领的身份, 与巴里坤的官方驻军统领杜发凯联合起来杀死了巴里坤平时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行政长官,举行了武装起义。
刘太杰和杜发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私人的情谊很深厚。
巴里坤的行政长官依仗自己的权势和沙亲王勾结在一起,鱼肉百姓。
这个行政长官平时无能但又非常专横, 他想削弱杜发凯的兵权,应沙亲王的请求,派他去镇压铁木耳的起义。
杜发凯鉴于先前于永福全军覆没的教训,按兵不动。
那行政长官便怀恨在心,暗中策划处死杜发凯,夺取他的兵权。
机密被人泄露给杜发凯,杜发凯忧心如焚,派人从哈密找来他的好友刘太杰密商该如何办?
刘太杰面见杜发凯,认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建议他立即举兵杀死行政长官,号召起义,夺取哈密,联合铁木耳的部众,共举大业。
刘太杰也暗中通知他在哈密、巴里坤、吐鲁番等地的会徒,来到巴里坤,与杜发凯会集在一起,举兵起义。
双方的力量集中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这力量足可以消灭那长官。
刘太杰派他的会徒在半夜潜入行政长官的卧室, 把正在与小妾搂着酣然大睡的长官一刀杀死了。
接着其他的会徒也分别以同样的办法杀死了其属下的卫队长和所有的卫兵。
杜发凯领兵包围了厅丞府,夺取印信宣布武装起义,成立了起义的领导机关,占领了巴里坤,成为新政权的最高领导人。
刘太杰成为起义军的副统帅。
他们占据巴里坤, 准备扩大势力, 联络各地的起义军的首领,互相支援,打算进军哈密,在东路大干一场。
刘太杰派出的探子在哈密与迪化等地侦察敌情时, 发现沙亲王的翻译官肉孜·尼牙孜飞马奔向省城迪化,便把此事报告给刘太杰。刘太杰分析与自己的起义有关, 很可能请求援兵来镇压,也有可能跟铁木耳有关,当即派人来迪化联系铁木耳,一再提醒铁木耳防止杨增新对他下毒手,建议他火速化装赶往哈密,与他秘密会合,团结起来,重新举起起义的大旗。
铁木耳被刘太杰的起义行动所鼓舞, 浑身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激情。
铁木耳被刘太杰的提议所深深打动, 浑身洋溢着生命的活力和青春的朝气。
铁木耳决定以拼死一搏的大无畏的精神冲出无形的牢笼奔向起义的发源地——哈密。
铁木耳对刘太杰派来的人讲述了自己冒险逃离迪化的决定,要求来人转告他的态度:决定潜出迪化,在哈密与刘太杰秘密见面,共议大业。
来人离开迪化去复命去了。
铁木耳打算召集他的部众,商量潜逃的大事。他想利用在乌拉泊割草的机会,离开迪化,潜往哈密。
他有非凡的勇气逃离虎口。
他有执着的信念奔向哈密。
当一个人在非常强烈的信念的支配下便会产生出巨大的行动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将会推动他的行动朝既定的方向和目标迈进。
此时的铁木耳就处于这种充实与期望之中, 他虽然身系牢笼,但他的信念并没有丧失,并没有泯灭,他并不感到空虚和孤单,他觉得有无数双关注的眼睛在热情地看着他,给他以智慧的启示。
他觉得有无数双手臂在召唤着他, 给他以力量的支持和支援。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
他体会到了这两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体验到了龙虎被欺的滋味。
他痛恨自己的无知,竟然上了杨增新的当。
他反思自己的过错,决心再次高举起义的大旗。
然而,事情往往都会出现难以料想的变化,这正应了一句古训: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接受了沉痛的教训而变得日渐成熟的铁木耳, 能否改变他目前的命运而扭转乾坤呢?
他能否摆脱杨增新的控制而得遂心愿呢?
这不仅是他个人的发问, 更是他的广大战友和所有期望他成功的人们共同的发问。
这天,统领衙门要举行重要的会议,所有平时参加这种会议的人都去了。
铁木耳出于心中烦躁不打算参加。但他又一想这是惯常的会议,平时自己都参加并发表意见,如果这次突然不参加的话,势必会引起杨增新的怀疑,引起他的警觉,对自己眼下正准备策划逃离迪化的部署无疑会造成意想不到的障碍。
为了稳住杨增新, 为了麻痹杨增新, 铁木耳仍然参加了会议。
主持会议的是杨增新的把兄弟,即马队的统领马福兴。
当铁木耳刚一进统领衙门就被埋伏好的马福兴的手下人围住活捉了。
这是统领马福兴事先按照杨增新的命令而布置好的圈套。
事先,杨增新把马福兴请到他的镇边楼面授机宜。
杨增新说:
“兄弟! 我问你几句话,你要照实说。”
马福兴不解地问:
“将军! 什么事? ”
“我问你,铁木耳这个人怎么样? ”
“年轻能干,很有本事,也有心计,操练军队有一套办法,不是平处卧的家伙! ”
“我问的不是这些。”
“那又是哪些啊? ”
“我问的是他有无反心? ”
“这我看不出来。”
“可是,我看出来了。”
“将军圣明,不知你看出什么来? ”
于是, 杨增新把沙亲王密报的关于吐鲁番货车的事以及铁木耳要求去阿山平叛的事说给马福兴听, 又把最近铁木耳的一些反常的举动一一列举出来, 然后下结论说铁木耳并不诚心归顺于他,还有谋反之意,务必处决,以绝后患。
马福兴听完杨增新的话,信任地问:
“那么依将军的意见,该怎么办? ”
杨增新断然地说:
“除死以外,别无他路走。”
“那就抓来处死算了。”
“不行! 他有一营部队,不能公开杀他,以免引起哗变。”
“依将军之意,该如何处死呢? ”
“你召开衙门会,让你的副官请他参加,当他一进入会场的门,你的人立即活捉他,并押起来,到晚上用绳子勒死他,悄悄埋掉了事。”
“好! 就按将军说的办。”
“千万不能开枪,千万不能惊动他的部队。他死后,有人问起,就说他出差到奇台去了。”
“好! 将军想得真周到,我一定照办,请将军放心! ”
铁木耳被活捉后关起来,直到深夜,等人们都已进入睡梦之中,才被捂住嘴,几个壮汉用绳子把他活活勒死了。
他的尸体被装入麻袋,运往城郊的荒野坟地,被埋入事先挖好的坟坑里。
定边马队第二营的营长铁木耳突然失踪了,副营长巴哈木·库尔和几个连长感到事情很蹊跷,便追问马福兴,马福兴说铁木耳奉命到奇台有秘密公干。
马福兴将追问的事情报告给杨增新,杨增新想了一会儿说:“他们可能不会相信, 你立即召集他们到你的统领衙门,就说铁木耳来了电文,要宣读,并说有要事相商。”
马福兴没有把握地问:
“如果他们不去呢? ”
杨增新肯定地说:
“他们听说铁木耳来了电文要宣读,不会不去的。如果万一不去,就立即包围,全部歼灭! ”
马福兴当即暗中调兵遣将, 明里派他的随从去请这几个人开会。
这几个人为了弄清铁木耳奇台之行的机密, 也顾不上仔细考虑,仓促之间贸然地跟那随从来到统领衙门。
如法炮制。他们一到衙门内,还未等开口说话,便被一拥而上的十多个精壮汉子生擒活捉了。
又以同样的办法,在深更半夜把这些人缢死后装入麻袋,运至荒郊野外,挖坑填埋了。
第二天天刚亮,杨增新对铁木耳的部众说奇台有战事,铁木耳和其他首领们先去侦察敌情了, 现派马福兴的副官暂时代理营长,率马队一营及三营的部队一同开赴奇台参战。
实际上一、三两个营都是杨增新的心腹部队,也都归马福兴统领。这两个营的营长奉杨增新之命去执行特殊的任务。
当这三个营到达奇台附近的一座山腰时, 马福兴命令就地扎营露宿,并埋锅烧水开饭。
一、三两营在山腰,居高临下,而铁木耳的二营则全都在山腰下的草地上吃饭。
这些二营的士兵们喝了开水不久,便一个个倒地不醒了,他们很快入睡了。
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渴望睡觉的要求, 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在喝了送来的开水,吃了干馕之后却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跌倒睡着了。
这时候,一、三两营把山脚下的二营包围了,并开枪把他们全都射杀了。
就这样,铁木耳的部队被全部消灭了。
然后,刽子手们又把车上的汽油桶打开,泼在尸体上放火焚烧。
冲天的烈火把尸体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根本看不出是铁木耳的部众。
铁木耳的士兵们何以昏迷不醒呢?
这是因为杨增新命令马福兴在烧开的水中偷放了大量的蒙汗药。
铁木耳的士兵喝了放有蒙汗药的水才昏倒在地上送了命。
杨增新知道铁木耳的战士们个个威武剽悍,英勇善战,硬拼会吃亏的,他不愿让自己的嫡系马队损兵折将,才想出如此可怕而又不费一兵一卒的办法,谋杀了铁木耳的全体士兵,夺得了铁木耳所有的枪支和马匹。
铁木耳和他的部队被诱杀之后,杨增新并不甘心,他还怕铁木耳在外地的战友们重新拿起武器,与他作对,于是,他向哈密的沙亲王和县知事白文超以及当地的统领发出电文, 命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查出铁木耳运来的枪支弹药。
还向吐鲁番、鄯善的县知事及统领也发去电文,命令他们火速查清铁木耳埋藏的武器,上缴官库。
又对这些地方的执政者明令限期把铁木耳分散遗留的同党全部捕押并处死,彻底清除祸患之源。
他的这些电令一下,这些地方长官,特别是沙亲王更加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地捕杀无辜的农民,以十倍的疯狂更加残酷地压榨贫苦的农民,使广大农民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铁木耳被杀之后, 巴里坤的刘太杰和杜发凯失去了应有的支持,陷入孤军作战的困境。
杨增新命令哈密、吐鲁番、鄯善的部分官兵围歼巴里坤的起义军。
经过反复激烈的对峙战与拉锯战之后, 起义军终因枪弹断绝无法反击,而被镇压下去。
杜发凯被活捉后壮烈牺牲了。
刘太杰乔装改扮后,逃走了。
巴里坤的起义又被杨增新以重兵镇压了。
刘太杰改装后潜入哈密, 召集他的会徒分赴各地打听铁木耳的下落。
他的会徒在迪化打听到铁木耳和他的部众被惨杀的情况后,异常悲痛。
会徒回到哈密把情况告诉刘太杰,刘太杰恸哭不已,发誓要给铁木耳报仇。
刘太杰在前次到迪化会见铁木耳时,与他结拜为异姓兄弟。
他们曾盟誓一定要铲除清王朝的遗臣杨增新, 夺取新疆的统治权。
而今铁木耳已死,刘太杰的起义失败了,他把所有的仇恨全都集中到杨增新的身上。
他认为杨增新是一个杀人不用刀的魔鬼。
他从铁木耳被谋杀的事实中看清了杨增新的伪善与狡诈,看清了他的可恶与残忍,他由此怀疑他的师兄、迪化哥老会的首领黄英武的死因很可能跟杨增新有关系, 他决定亲自到迪化查清这件事的真相。
刘太杰收起眼泪,振作起精神,带领几名会徒装扮成商人的模样,来到了迪化。
他与会友们分散寻找有关黄英武之死的线索, 终于从一个隐藏下来的黄英武的门徒嘴里得知黄英武嗜酒如命的情况。
这情况使刘太杰联想到铁木耳的部众被蒙汗药所迷倒的情景。
他查到了黄英武所喝的酒来自于望楼醉。
他去望楼醉喝酒并暗中观察了酒楼的主人——楼应杰的一切情况。
他暗中曾跟踪楼应杰去杨增新的镇边楼。他初步怀疑楼应杰跟杨增新的关系非同寻常,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他把他的看法对会友们讲了,得到他们一致的认可。
他们商量的结果,先活捉楼应杰,从他口中找出黄英武之死的奥秘。
这天夜里,当醉鬼们已经陆续走光之后,当酒楼关门后人们都已入睡时,刘太杰让他的会徒们分守在各个出口,而他自己翻墙入室,把望楼醉的老板楼应杰从睡梦中绑架了。
在手枪和匕首的逼迫下, 楼应杰乖乖地跟着刘太杰走出酒楼的大门,在会徒们的扶持中坐上事先预备好的马车,向指点的地方驶去。
楼应杰被堵住嘴,被蒙上双眼,坐在马车上不敢动弹。
刘太杰坐在他旁边,用枪顶住的他的腰。
刘太杰的几个会徒分坐在马车的前后座位上, 用以遮挡楼应杰的身影,防止被人看破。
赶车的会徒挥动起鞭子, 那马便飞也似的朝深夜中的前方奔去。
很快就到了郊区一家私人的车马栈。
客栈的主人是刘太杰的师兄弟,也是哥老会的一位头目,此人以车马栈为掩护,接送哥老会的会徒们奔走各地,杀官戕吏,为民除害。
他们把马车赶进客栈,卸了套,把马拴在马棚里喂了草。
他们故意把楼应杰拉着在院内兜了几个圈子, 然后才把他拉入地下菜窖,开始审问起来。
楼应杰被摘掉眼罩抽出嘴里的布,绑在一条凳子上,听候审问。
瘦长身材的楼应杰,忽闪着两只又小又机敏的眼睛,看了看眼前几个持枪握刀的年轻人, 不觉浑身一阵抖颤, 脸色立时灰白,冷汗禁不住流下来,胆怯地垂下了脑袋。
他还不明白为什么绑架他? 他以为这是一些抢劫财物的歹徒,要他拿出大把的黄金白银才能完事。
所以,他还没有被吓得昏倒在地。
他还在想:如果我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就可能会活命。
他低着头等待他们的敲诈。
为了节省时间,为了怕耽搁时间而引来不测的麻烦,刘太杰采取了雷厉风行的强硬的攻势,要他立即招供。
刘太杰使个眼色,两名会徒各拿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对准了楼应杰的左右两臂。
刘太杰声严色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