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正想着,忽听到几名衣衫光鲜的汉子窃窃私语道:“那几个小尼姑不赖,大将军见了必定喜欢。”“嘘——此时不便,待夜半……”
子玉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是有人要对女尼们不利,便如此这般对老尼讲了一番。
“这样说来,施主夤夜光临,倒是一番好意了!贫尼净空,代表敝庵谢谢施主了!深夜多有不便,施主如何而来,便如何而去吧!阿弥陀佛!”
“谢师太!”
就在这时,忽听得山门外人声喧哗,接着便传来“梆梆”敲门的声音。
深夜茫茫,何人会在此时来骚扰这佛门清净之地?
子玉道:“师太,您暂且前去应付,若果真是为非作歹之徒,您只在一边瞧晚辈的身手便了。”说罢,一纵身上了院中的一棵古柏。
净空师太前去开门。不意刚拉开门闩,外面的人便一涌而近,几个人手中拿着火把,照得寺院中一片通明。
这时看清了,来人共有七八个,个个锦衣华服,长得白白净净,其中一人长身玉立,似是为首之人。
那为首之人道:“磨磨蹭蹭,开个门也这么慢慢吞吞,真是扫兴。”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夤夜光临,有何贵干?”净空师太平静地问道。
“给你罗嗦也没有用,叫你们的掌门出来,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尼姑都叫到这院子来,老爷我有话要说。”
“阿弥陀佛!本庵只有住持,没有掌门。”
“就,就是住持,快去叫!”
“贫尼净空,有事告诉我也一样。”
“你少罗嗦,再不去,我可要挨屋搜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这可是佛门净地,且受到王法保护,由不得胡来!”
“哼哼,老爷我就是王法!看来你这个贼尼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有!”
“给我搜!把那些光头尼姑都拽出来,一个不落!”
“是!”
“阿弥陀佛!”与此同时,一声响亮的佛号响起,只见从佛殿左手的院门里走出一队灰衣尼姑,约有二十来人,站了一院子,为首的是一位面目慈祥、眉睫皆白的老尼。
“我是敝庵住持净云,施主夤夜到此找老尼,不知有何指教?”
“老尼姑还算知趣,自己走出来了,倒省却许多麻烦。我问你,你这里隐藏了反贼没有?”
净空师太闻听此言,心中一凛。莫非他?于是不由自主地朝古柏上望了一眼。
只听净云师太不紧不慢地说道:“施主说哪里话来?我们这里都是规规矩矩的出家人。”
“规规矩矩,很好!告诉你吧,老师太,你这小庵今夜是喜从天降啦!”那为首之人突然变得客气起来。
“深更半夜,不速之客,佛庵清净,何喜之有?” 净云师太不卑不亢地说道。
“当今圣上,”那人说着,双手抱拳,朝北晃了两晃:“当今圣上要选几个美貌尼姑做妃子,若果真能从你的徒子徒孙中选上几个,你这小庵岂非喜从天降?你好孬也弄个国太当当。”
“罪过,罪过!出家人四大皆空,施主说这些言语,污了佛门净地,也不怕佛祖降罪吗?”
“哼哼,我说师太,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好……”
“哈哈,哈哈!”山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怪笑,笑声近在咫尺,一下子打断了为首之人的话头。寺院中人个个毛骨悚然。
原来,子玉隐藏在寺院中的柏树上,听闯庵人说的越来越不象话,便从树上纵身跃过房脊,隐身在山门旁边,发出一阵怪笑。
“什么人!”一名闯庵者一个箭步跃出山门,“什么人……”“人”字未说完便没了动静。
“妈的,见鬼了!”闯庵者一个个跃出山门,一字排开,站在五十三参的台阶上。
“妈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吗?滚……”为首之人尚未骂完,突然捂着嘴跳了起来,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江大人,怎么啦?”一名锦衣问道。
“呵呵!”那位江大人左手捂着嘴,右手食指指了指嘴,然后向着前方划了个弧。
众锦衣游目四顾,只见山林茫茫,四下里除了虫鸣之声,什么异象也没有。
“老王在这里!”一名锦衣叫道。
那名最先出去的锦衣正躺在他们脚底下。几人将火把凑了上去,只见老王睁着眼,但黑眼珠和嘴巴却歪向了一边,又不能说话,似乎手脚也不能动弹。
“有鬼!”不知谁叫了一声。众锦衣不由自主地缩了脖子朝四下观望。
“呵,呵——”只见江大人右手挥着,示意众人赶快离开。众锦衣扶起老王,簇拥着江大人,头也不回,跌跌撞撞,下了五十三参,消失在树丛乱石之中。
“阿弥陀佛!到寺院里来选妃子,真是闻所未闻。”净云师太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几名年青女尼仍然簌簌发抖,头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他们不知为何突然走了,莫非佛祖保佑?恶有恶报,阿弥陀佛!”净空师太也跟着宣了一声佛号。
子玉在众锦衣下了五十三参之后,立即悄然跟上。只见这些人下了山,沿着子玉上山来的路直朝北去,到了城门的护城河边,一名锦衣喊到:“快开门,江大人在此!”
两名守门军士从城墙上探出头,朝下望了望,放下吊桥,众锦衣进了城,吊桥又缓缓拉起。
子玉隐在暗中,看众锦衣进了城,便向西悄悄绕到暗处,看看护城河,有两丈来宽。子玉纵身跃过,右脚朝河岸一点,飞身而上,跟着左脚在城墙上点了一下,便已上了两堞之间的空当中。子玉蹲下身子,朝两边瞧了瞧,并无人迹,便又跃到城墙内侧,看到前边几条黑影正朝北急奔。子玉料得便是那伙人了,便顺城墙而下,跟在黑影的后边。跟了约莫两里路的样子,看到那伙人进了飞檐高耸下的大门,知道那便是府衙了。子玉点了点头,从原路返回,又来到了大士岩。
大士岩已恢复了原先的寂静,观音殿中依旧是灯火昏黄,净空师太正坐在供桌旁边,低眉垂目,手里捻动着念珠。
“施主为何去而复回?” 净空师太轻声问道。
“我想告知师太那伙人的行踪。”
“凡事都是过眼烟云,又何必知道什么行踪?施主还是去吧。”
“不然,师太!佛讲究因果,一切皆有因,一切皆是因,一切皆有果,一切皆是果。”
“此话深有禅机,刚才是你出的手?”
“是,师太。”
“他们没有发觉吧?”
“没有。”
“摸清这伙人的底细了吗?”
“他们进了府衙。”
“哦——”净空点了点头,问道:“施主告诉老尼这些,是不是有何打算?”
“会一会他们,让他们不敢再来扰乱师太们清修。”
“事情已过,施主何必又耿耿于怀?”
“师太胸怀令晚辈敬慕。然而,佛倡伏魔,对肆意侮辱佛门的歹徒,岂能无动于衷?难道便任人宰割不成?”
“施主刚才还在谈论因果。若小庵真遭不幸,岂非前因之果吗?施主年纪轻轻,万不可杀机太重。”
子玉悻悻然,只好说道:“谨遵师太教诲。”说罢,出了佛殿,纵身上房而去。
太阳出来了。子玉来到了府前街,在离府衙约莫五六十丈的一个早点摊前坐下,要了一碗热粥和两根油条,一边吃着,一边望着衙门口。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铃声。子玉回头一看,见是一位面目清癯的老者,穿着一身灰色布衣,左手挑着一个白布幌子,右手持着一个熟铜铃杵,幌子上右边竖写“测字算命”,左边竖写“疑难杂症”,上边横写“太公再世”,下边横写“扁鹊重生”,中间是八卦符围成一个圆圈,圆圈中间斜画着一把茶壶。
老者走到子玉所在的饭桌前,将手中的白布幌子靠在桌边,将铃杵放在桌子上,说道:“店家,来碗热粥,两根油条。”竟然和子玉要得一模一样。
子玉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对老者说道:“老丈,您这一套家什卖给我如何?”
老者道:“这套家什不值什么,却是老汉吃饭的家伙,是不能卖的。”
子玉从身边掏出二两银子,双手送到老者面前,说道:“老丈既然舍不得,我就借老丈的这套行头使使,最多半天,一定奉还,这二两银子老丈收下,权当茶资如何?”
老者道:“小伙子要抢老朽的饭碗子了。好吧,银子我也不要,我就住在前边一拐弯的悦来客栈,你用完可一定还我。”
“多谢老丈!”子玉将自己和老者的饭钱一并付了,拿起老者的那套行头,摇动串铃,向府衙门前走来。老者望着子玉走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子玉头一回干这买卖,也不知能否成功,心中着实忐忑不安。他挑着幌子,摇着串铃,口里喊着:“测字算命,疑难杂症!测字算命,疑难杂症!”在府衙门口来回走了几趟。
这时,就见从府衙里走出一名衙役,喝道:“小子,你又会算命,又会看病?”
“不瞒大人,这是小可的家传绝技,几代人都以此谋生。”
“哼哼,不是吹牛吧?”
“小可怎敢在大人面前胡吹?大人如若不信,便即在这地上写上一字,让小可测上一测,以释大人疑虑。”
那人捡了一根树枝,蹲下身子,在地上写了一个“我”字,说道:“测测吧?”
子玉端详了片刻,说道:“大人身边有人受伤!”
“怎么讲?”
子玉道:“大人您看,这‘我’字,左边是禾苗之‘禾’,表示树木草丛,右边是一个‘戈’字,表示兵器。您看,您写的这个‘戈’,钩向上而长,是一种尖细的兵器。大人找我,不是算命,便是看病,而大人自己却是康健非常,无病无伤,所以我说,大人身边有人受伤。”
“小子果真有两下子,再测一字看看,测准了,让你发点小财。”那人说着,又以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字。
子玉道:“大人您看,这个‘大’字,好象是一根刺穿入人体,要说是兵器,天下哪有如此细小的兵器?煞是奇怪,须见到病人,方可判定。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那人也不知那些人是被何物所伤,见子玉说得有理,便道:“随我来!这里可是府衙重地,你不要四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