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放假前玉子峰去市里出差了。一连几天看不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雪晓琦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若有所失的怅然,就像幼时失去一样珍贵东西时无法言明的怅惆。
每天去给其他领导送文件经过玉子峰的办公室时,她都会忍不住偷偷向那边望去。明知那褐色的办公室门紧闭着,心里却总在期待它象往常那样一览无余地敞开着,从开着的门里透出金灿灿的阳光来,她就知道他一定在。
自从得知他对她曾经有过的那些情愫,还有他像对待一位老朋友那样和她坦诚交谈,她就觉得这束光芒专门是为她而洒,让她禁不住浮想联翩。
她曾以为她的心再也不会生出这样温软的情愫,可是现在她感觉内心正悄悄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她想象着玉子峰坐在办公椅上眉头紧缩,一丝不苟地翻阅着文件,思考着应该怎么处理,又或者低头提笔“刷刷”书写着什么,还想象着他和来办事的人亲切交谈的模样。
玉子峰在办公室时从不关门,他说这样方便办事的人来找他。紧闭的大门似一道无形的城墙,阻碍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交流,显示着官与民之间的不同。
他说他不是什么“官”,他只是最为普通的工作人员中的一名,能够为他人办事的权利大一点而已。再说办公室不大,老关着空气无法畅通,他喜欢阳光的味道。这个解释让雪晓琦很喜欢,他的处事就和他的人一样透明清澈。
平常单位上工作不忙时,别人都会去玉子峰办公室。有时是谈工作上的事,大多时候只是闲坐着瞎聊一会儿。雪晓琦除了送文件从不主动进他的办公室,但看见办公室门开着知道他在,心里就会感到很踏实很温暖。
她知道那种情愫是一种朦胧的爱,可是她宁愿腼腆地称之为喜欢,似乎喜欢便比世俗的爱高尚了许多。也许喜欢意味着欣赏,爱却是想拥有,拥有便有了自私的味道。
那天玉子峰和大头去市里出差,小叶、小吴他们几个都争先恐后向楼下奔去送行,雪晓琦一直呆在办公室没动。自从植树事件还有他邀她共进晚餐之后,她总怕别人看出她言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害怕一不小心就让别人逮住什么把柄议论纷起。
漠北是个弹丸之地,好多人没什么兴趣爱好,就把谈论别人的私事当成最重要的功课来做了。张三的猫李四的狗都是人们常喜欢嚼舌根的话题。
雪晓琦不怕自己被别人说三道四。在这十年里,因为婚姻爱情的一败再败,她一直处在被人谈论的风口浪尖上,经受着他们无情的白眼和吐沫渣子。
起初她很恐慌别人对她的那些不公的言论,她多想证实她不是她们口中的那样。可是后来她就习惯了忍受,忍受别人肆无忌惮的口舌。
她明白,生活是要自己亲自去体会和感受的,别人的非议起不了什么作用。那不相干的人喜欢你,对你的处境也爱莫能助,不相干的人憎恶你,对你的生活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但她不希望玉子峰在漠北受到一点儿伤害,他来漠北是挂职锻炼的,她想在他挂职锻炼鉴定表上得一个毫无悬念的“优”。也许他不在乎那些个虚名,但她希望他是优,她希望他的一切就和他的人和他的名字一样玉树临风、玉洁冰清。
雪晓琦也曾无意听说过从省里、市里一些来漠北挂职来的下派干部,不堪忍受漠北的清贫和寂寞就和当地女子组成临时夫妻,在互不妨碍各自婚姻和家庭的前提下,在工作生活上互相帮衬互相照应,当然也互相暧昧。
漠北人将这种关系戏称“情感互助组”,人们提起情感互助组时的表情即羡慕向往,又意味深长的不屑一顾,总之是暧暧昧昧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雪晓琦清楚她和玉子峰之间没有什么也不可能闹出绯闻,可她不希望他因她陷入非议。这个世界现在就是这样奇怪,只要看见一男一女同行,毫无悬念会被传成绯闻。
她知道他的家庭名存实亡,她同情他就像同情自己一样。他们都是被情感抛弃了的孤独孩子,在红尘里颠沛流离无所依托。他留恋着十年前他和她偶遇的那一点点温情,或许是因为真的纯洁美好无法忘怀,又或许是因为失去太多才倍感珍贵。
这样想着她立刻就把她和他划在了统一战线上,不再感觉他是高高在上的领导,不再感觉他和她有着十年未见的距离,只是两个能够互相理解对方痛苦的人。
人有时很奇怪,在一个明白和懂得自己的人面前,开怀痛哭一场或者吐露心声,便将心底的苦痛倾倒了一般,心里会舒坦很多。
只有真正经历了痛苦的人,才会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因为他的出现,似乎有了同病相怜的伙伴般的温暖,他在她心里倍加亲切起来。
可是回到现实中,雪晓琦感觉依然是那么残酷,生活时时咧着大嘴一点点吞噬着她的热情,她只是机械地迈着脚步向前走去。
她心中一直有一个心愿,或者说是梦想也不为过。她想买一幢属于自己和孩子的房子。虽然这些年因为她精神差点失常,家里没有人再逼她结婚,也没有人再次在她面前随便表现出嫌恶,可是她明白一个人长大了,就得有自己的生活空间。
一纸离婚书把她和孩子打入了万劫不复的穷人市场,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翻起身来。近两年总算好了些,她努力的节省着每一笔钱,开始是为出家打算,现在倒好基本上凑齐了房款的首付。
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说离婚把女人推入尴尬境地。如果是现在,她可能在财产处理上不会那么天真和傻乎乎的大度,该争取的一定要争取。有时候生活并不因为你的善良,就会对你露出脉脉温情的笑脸来。别人也并不因为你的谦让,就会记住你的好。
不过,她对自己走过和路和做出的选择也没什么后悔的。她始终坚信,一个人无论欠别人什么,都会是积在心里的一个疙瘩。
比如一个人欠别人钱,也许有一天你有钱了,就会如数甚至加倍偿还,可是欠别人感情不行,做再多的补偿也还不了。所以才有俗话说“人情债好还,感情债难还”之说。她不欠别人一分钱的事,也不欠别人一分钱的情,才会活得如此坦荡磊落如此无怨无悔。
经历就是她值得一生回味的财富。正因为这些经历,让她的生活五彩缤纷,正因为这些经历,让她对人生有了重新的认识和思考,正因为这些经历,让她一个平凡的女子演绎了普通人传奇般的悲情故事。
自从学写故事以来,雪晓琦心里就有了一个梦想,那就是写一本属于自己的书。她粗略统计了一下近些年自己在网络和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将近有三十万字了,她想抽空把这些文字汇集一起,装订起来做成一本书,留给生命做永恒的回忆。等自己老了,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了,就坐在阳光下一页页翻阅肯定很有意思。
如果说人生还有遗憾的话,她遗憾自己丢弃了最初的梦想,没有为它继续努力。当初进大学时之所以选择外语,就是想做一名翻译或者教师。
然而随着毕业参加工作成为一名公务员,所有的梦想都化成泡沫,只是为生活而生活,为所谓爱情而做着无谓的牺牲。真正的爱会给人无穷的力量和支持,在她生命里经历过的某些人,不过是打着爱的幌子,匆匆相聚留下伤痕然后分别而已。
她的一位大学女同学相比她就活得扎实逍遥,同样也经历过不幸婚姻的打击,然而那位女同学却越挫越勇,没有了俗务的羁绊,她象一只出笼的小鸟飞向更高的枝头,一路朝着既定目标奔去,现在一家中外合资大型企业做财务总监,实现了她梦寐以求的人生价值。
女人除了照顾好家长里短,就应该活出自己的世界。从前她只是关心着自己眼前那一片天地,现在在小蜗牛、柳青云、虹雁等人的影响下,她尽最大可能地将每一件事做好,特别是有助于别人的事。
一个人只有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只有能为别人做点什么,才会感觉生命更加阳光,更加有意义。
在金色年华论坛,她学着他们尽可能地给予需要帮助的人一份关爱和支持。在现实生活中,她也积极努力地发挥着微薄之力。当了解到单位同事的亲戚,一位农村家庭出生的女大学生患重病躺在医院需要救助时,她率先在漠北发起倡议,倡议大家对这个可怜的女孩伸出援助之手。
倡议书写得声情并茂,令人动容。当看到一笔笔善款打入贫困交加身患重病女孩的卡上时,雪晓琦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这一刻她不再觉得自己是无能无用。每个心怀善意和梦想的人,朝着既定的目标走去,就一定能有所回报。这种收获不一定非得是物质上的,只是内心收获的一份平静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