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细雨飘飞,三丈悬崖处,一老一少两人身着蓑衣,持着鱼杆,一动不动。奇怪的是那鱼杆的尽头绑着一块砖头。看得出两人不光是在钓鱼。
对岸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而这处却只有鸟鸣和着雨声,偶有人出现,那也是去“钟灵寺”求神拜佛的。
陶花笑开始不停的提杆了。他的师父独臂老人陶精忠淡淡的说:“笑儿,你又分心了。”
陶花笑没回答。他的眼睛望着山脚下那正在靠岸的渡船。
“看来你真是长大了,到了发春的年纪。”陶精忠说。
“师父,你乱讲什么?”陶花笑道。
“这是第三天了,那女子第三天过来烧香。你这三天心神不定!”陶精忠说,淡淡的。
“没有,”陶花笑说,眼光却是看着顺着山道上来的白衣女子,痴痴的说:“哪有?”
“我这么远都听得到你的心跳。别否认了。”陶精忠说,“你打小就跟我在这钓鱼打坐,每日千帆眼底过,你从未分心过,可这女子一出现,你就心神慌乱。这就叫,你的春天到了。”
“什么春天,再过几日就中秋节了。”陶花笑低下头,。想认真的钓鱼,却满心都是那女子。
“春天到了心发放,”陶精忠说。一直没表情,“要不要为师给你出个主意,去跟那女子近距离接触一下。”
“不要听你乱说。”陶花笑道。
“那摆渡的人叫老张四吧,听说等下会不太舒服,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送那女子回去。”陶精忠道。眼睛却一直看着鱼杆,目不歪视。
“真的!”陶花笑抬头看着师父。
陶精忠却是淡淡的说:“就是这般年少时,美人一现如花枝,话说姻缘谁人渡,总教少年个个痴。”
陶花笑呆呆地望着他的师父。想着他那沧桑的颜容下面有怎么的过去,那冷淡的表情下又有怎样一个火热的心。当然,不光是师父对他来说是个迷,还有他的父亲,还有太多的事,在他心中都是迷。
陶精忠收好了渔具,抬头看了看天,道:“要怎样大的雨才能冷却那火热的少年心呀?!”
—2—
那女子叫白雪冰,是白府大小姐,最近她母亲的旧病复发了,父亲又在归乡的路上,一求健康,再祈平安。三日来,她为表诚意,都是独身来钟灵寺烧香求佛。
烧了香,许了愿,出寺门时,白雪冰却看到船工张老四正对着一个扫地的和尚嚷着:“你这家伙,每次要跟你切磋两下,你就是说寺里规定不许。现在我求了大师父,他都点头了,你也不敢来,是不是怕了我。”
这扫地的和尚叫草皮,出家之前和张老四一起跑过江湖,两人回来之后,张老四当了摆渡的船工。而他就出家当了和尚,两人偶尔在一起喝个茶吃个饭什么的,草皮虽然做了和尚,却还是会在老朋友面前吹一下寺里高手如何,自己最近又学了些怎样的功夫。张老四不信,几次都要找他比试,他都不肯。今天张老四就去求寺里大和尚独臂僧人陶精忠,没想到却得到了陶精忠的同意。
草皮和尚见大师父点了头,卷起衣袖正要冲上去,却听大师父说:“不许用手,看看你的三阶扫堂腿练得怎么样了?”
草皮双手背起来,呵呵的笑着,说:“不是我看不起你,老四!我这样背着手都能在十招之内打倒你。”
“看你等下怎么嚎!”张老四扬挥拳就冲了上去。
草皮和尚一开始就像在戏弄张老四一样的躲闪,看到大师父转身要离开,就飞身起来,朝张老四使出他的三阶扫堂腿。就在刹那间,张老四头上,腰上,膝盖被连连踢中,倒在了地上。
看到张老四想站却站不起来时,陶精忠过来看了看,说::“伤得不轻,扶他进去,给他上药。”草皮和尚也知道自己下手过重,忙去扶他。张老四却倔强的推开草皮和尚,道:“我自己的会走,你走开些。”
“这位女施主,”陶精忠背对白雪冰说:“张老四看来摆不了渡了,而时辰也不早了,寺内不便留女客,我这就叫草皮送您过江。”
白雪冰道了个万福,便跟草皮和尚下山去。
—3—
雨似乎下的更大些了,陶花笑坐在船头,穿着梭衣,戴着斗笠。他不知道师父会用什么办法能让张老四不下来摆渡送客,但他肯定张老四是不会来了,想到自己要送那白衣女子过江,心情澎湃拿出竹箫,吹了起来。
草皮和尚送白雪冰下到山脚,他对陶花笑说:“陶公子,这位女施主拜托您带过岸去了!”
“无妨!”陶花笑伸出竹箫,接白雪冰上船。“小姐进请入仓内。”
白雪冰上了船,未说话,向陶花万福行礼。便进了船仓。
草皮和尚朝陶花笑喊道:“大师父说,天气很快就要变坏了,叫你们小心些。”
陶花笑抬头着看黑云滚滚而来,点点头,轻轻道:“这是否也叫好雨知时节?”
船刚离岸,真的就雷轰轰,电闪闪。江里的浪也越来越大。船也摇晃的越来越历害。白雪冰双手捂着耳朵,惶恐的望着那个撑杆人。看着他一边摆度一边撑杆,还极力的想保持船身的平衡。终于一个大浪打过来,那人手中的撑杆失手掉在了江里。看到那人解下梭衣正要跳向江里去捡。叫了声:“不要!”慌忙的冲上去拉住那人,说:“危险!”
陶花笑紧紧抱着白雪冰,这样两人才没掉到江里。
船晃荡的激烈,陶花抱着白雪冰到船仓。轻轻放来,这才摘下了斗笠。一时白雪冰以为见着了天人。痴痴的看着陶花笑。
“风云不侧,陶花笑让小姐受惊了!”陶花笑礼貌的道。
“是白雪冰连累公子!”白雪冰不知怎样,发现自己脸烧得火热。心也在狂跳着。
“若是连累,亦是荣幸三生!”陶花笑说。他转身看向天,说:“不知这雨会下到何时,但天马上就要黑了。”
“生死自有天定,不惧它!?白雪冰说。
陶花笑点点头,又说:“无橹之舟,这又将带我们云去向何方?”
“生死际遇,随波逐流,不惧它!”白雪冰说。
“大家闺秀奇女子!”陶花笑暗自说,他再回头去看白雪冰时,她也拿下了斗笠,正在梳理头发。雷闪电鸣,船晃欲复,女子真的全然不惧,还一脸绯红。但终归是禁不住秋水袭人,看到白雪冰打了个寒噤。陶花笑解下业已湿透了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又去找来木炭生起火来。
他又找出一根绳子,绑住了自己的腰,另一头递给白雪冰,白雪冰自然知道是怎样回事。他想到了如果船不慎撞翻,两人也不会冲散,于是把另一头绑在了自己的腰间。
对着炭火两人并肩而坐,陶花笑再拿出竹箫。陶花笑说:“江舟渔火,竹箫难渡。”
“疾风聚雨,长曲可破!”白雪冰说,两人相对一笑。
陶花笑吹起出了曲子,白雪冰安然的听着,全不顾江波汹涌。竟不知不觉中依着陶花笑困了过去。
—4—
陶花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是醒来时,听到外面是叫吵声。
此时白雪冰也醒了,却说:“船竟然没翻!”
“小姐吉人天相,船怎敢翻,”陶花笑说,他指着现面,“只是现在,我们碰上江匪了!”
白雪冰歪头听去,真听到外面真有匪人叫喊。她立时花容失色,道,“江匪,那不比暴风更可怕!”
陶花笑淡淡一笑,说:“天作恶,或许无奈,但人作恶,便好掌控了。”说完又拿起竹蕭,吹了起来。
白雪冰再次仔细的看着这位白衣书生。看着他淡定。
“呵呵,河鹰,这条江我们也打劫了十来年了吧,今天莫不是见了神仙。你听,他们还玩起了乐器。”
“年鱼,在这条江上,就算是有神仙我也要他做落水的神仙,兄弟们,给我去了那船罩子。”
马上,船的蓬被铁勾勾去了。
“哟,真是神仙,一个何仙姑,一个韩湘子。”那叫河鹰江匪怪叫着说。
“兄弟们,把那韩相子丢去喂鱼,那何仙姑搞过来做我押寨夫人。”年鱼也怪叫着。
“年鱼,你姥姥的,又要跟我抢。”河鹰站了起来,推了年鱼一把。
“兄弟,就这一回,以后的女人全给你。”年鱼讨笑的说。
“不行,我把下辈子的女子都给你。这女人我要定了。”河鹰叫道。一幅要打架式。
“这样吧,谁杀了那秀才秆子,这妞就是谁的!”
“好!兄弟们看好了!”
两人都提起刀来。
陶花笑不再吹那支蕭,淡淡地笑着,他说:“河鹰,姓何名高英,西江人士,年鱼,姓年名根俞,十三年前还是平安县两捕头,因不满当时县太爷见财办案,草菅人命,一怒之下就杀了那贪官。而后两人逃到这资江,拦船截货,开始还只是打劫商船,算是劫富济贫。但后来却过连小鱼舟也不放过。”
“呵呵,这真的还是一活神仙,我俩那连自个都忘记了的那点破事他都说出来的,看来我们的名头越来越大了。”河鹰惊道。
“两鼠辈,两畜生!”陶花笑边说边解开系在两人身上一整夜的那麻绳。一头丢在江里,浸上了水。又在白雪冰耳边说:“或许会见血,小姐莫怕。”
白雪冰惊起来,双手紧紧抓住陶花笑,
“小生未婚,血,自然不是我的!对了”陶花笑停了下,说,“小姐婚否?”
白雪冰脸一下子绯红,低头下去。轻声道:“也未!”
“兄弟,你要是让着我,那我就不客气了。”年鱼说完,提着长刀跃向陶花笑。
只见陶花笑一挥手,年鱼被他手中的麻绳打出两丈之远,掉在江中,直接沉了下去。
河鹰缓过神来,朝江中喊了着,“兄弟,兄弟!”不见回应,也提起来长刀,一跃而起,照陶花笑直劈过来。
陶花笑还是手一挥,河鹰还跟年鱼一样,被那麻绳打中,只是被打得更远。
太快了,众喽啰都未看清楚两头目就在这书生挥手间便便没了踪影,本来是三条船挡在这小渡船前的,也就在这那书生挥手之间沉掉了,于是他们真的相信眼前这两人便是传说中的那八仙中的两个。听到“韩相子”说话了,“我的船要逆水而行。”众喽罗自然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相互望了一下,马上套船、撑竿。
“你真的是神仙?”白雪冰问,
“你才是仙子,”陶花笑对着她说,“自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这样觉得。”
白雪冰何等聪明,自然听得出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下又绯红了脸,
陶花笑又拿着了簘,迎着江风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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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船,船速很慢,加是时尽响午,秋日毒人,陶花笑就对伙江贼警告教训了几句,改道陆行。山野村乡,只寻来瘦马一区,陶花笑本是在前头牵马的,但白雪冰不善骑马,几次跌落。陶花笑再次接住跌下来的白雪冰,他说,:“本念着男女援受不亲,才不敢与小姐同骑。”
白雪冰鄢然一笑说:“昨宵独处,风雨共舟。奴家性命,便由公子掌控!倒是现在,却是陌生了!……”
“那……书生就冒犯。”陶花笑说完,将白雪冰扶上马,自己也跃上马,与之共骑。并是怀抱美人之势。两人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那都是少年动了春心的脉动。
“十年修得同舟渡,千年修来共马游,”陶花笑如同呓语,“叫书生日后怎地不寂寞呀。”
“寂寞!?”白雪冰疑问着。
“少年寂寞是相思!”陶花笑道。
“孤芳独赏亦是愁。”白雪冰接了一句。
陶花笑听到这相同的心思,心欢喜,却道:“书生未取!只求知心人!”
“奴家未聘!亦只求知心人!”白雪冰说完,却不再像先前那么紧张。
“白家是江南第一户,门不当户不对。”陶花笑道。
“陶花笑,人说江南第一才子,慕名已久,说功名前程,自在左右!若得怜爱,是白家高攀,更是奴家奢求!”白雪冰道。
陶花笑这才真正搂住白雪冰,在白雪冰耳边轻轻说:“原来你真是我在佛前千求万求的那个人人!”
白雪冰只觉得人将昏厥,要幸福得倒下。轻声道:“原来,你是个只慕鸳鸯不羡仙傻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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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船顺流而下好几十里,两人共骑一马,走得也不快,白雪冰一边想着跟眼前人多相处一点,一边又想着家人为自己的失踪肯定已急坏了,她心怀矛盾前行着,终于午夜时分,到白府门口。
白雪冰要拉着陶花笑去敲门,陶花笑却不许,说:“改日再来,带着聘礼!”
白雪冰点点头。
“失踪一日,怎跟家人讲?”陶花笑道。
“就说渡船行至江心,突起恶风雨,性命旦夕时刻,突来神人相救。”白雪冰道。
“家人可信?”陶花笑问。
“母亲会信!”白雪冰说,“倒是,我一入门内,心将被你带去,日后教我如何过活。”
“不如我将我的心留与你,两人换颗心好了。”陶花笑道。
“你的心好好留着,将心思放在功名那处。”白雪冰道。
陶花笑点着头,纵是心头万般不舍,还是道:“进去吧,这两日你母亲肯定心急坏了。”
白雪冰也点点头,“你先走,我看你走!”
“我看你,在那。”陶花笑指着门口那颗老梧桐,一纵而上。
“我的神人!”白雪冰轻轻道,朝树上挥挥手,再去敲门。
仆人一见白雪冰,立时大叫着通知众人,一时间白俯灯火通亮,热闹哄哄。
陶花笑看着白雪冰被簇拥而入,并频频回来来看这边,很快便走出了他的视野。直到大门关上,这才跳下来,怀着心思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