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连敖晋升为治粟督尉,韩信算是晋升较快的了。然而这个职位的本职工作对韩信来说简单的要死,因此韩信虽然被升了职,却比从前更闲了。
哎,也不知道夏侯将军和萧大哥向汉王推荐自己了没。躺在房顶上,韩信望着天空,心里有些郁闷。自夏侯婴将他从刑场上救下,又对他的见解十分钦佩,就将他推荐给了萧何萧相国,那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啊!想到萧何,韩信心里不禁暖暖的。萧大哥与他一见如故,彷若相知已久的挚友,他似乎很了解自己呢!当他把心中所藏的谋略计策对萧何一说,萧何拉着他直呼他是无双国士,两人一谈就是多半天,从下午一直谈到深夜,晚饭都没吃。当时萧何许诺第二天就向汉王举荐他,然而好几天过去了,韩信只听萧何说“再等等”,汉王那边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纷纷扬扬的琴音不知何时停了,打断了韩信的思绪。
“信,既然来了就不必偷偷摸摸地躲在屋顶,下来吧。”院中传来弦音仙士清冷的声音。韩信跳下弦音仙士的屋顶,见弦音仙士一袭白衣坐在院中,面前几案上放着一架古色古香的琴,旁边燃着淡雅的焚香。
“老师恕罪。学生……”韩信觉得有一丝尴尬。最近几天他心情不好,就常偷偷来到弦音仙士屋顶上听琴。弦音仙士清高自许,琴音少与人听,就算是弦音仙士最疼爱的学生他韩信,也不敢让仙士为自己演奏。
“想听我的琴,就从大门进来。我若有空闲,便弹与你听。以后可莫要躲在屋顶,若是以你那习惯睡着了掉下来,那可麻烦了。”弦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随意拨弄着琴弦,虽是即兴而弹,却别有一番韵味。旁边的银宵麻利地取了软垫给韩信坐。
“多谢老师。”韩信乖乖坐下,显然有点拘束。
弦音仙士仿佛看穿了韩信的心事,修长苍白的手指娴熟地在琴弦上起承转捻,一曲高山流水从他指尖流泻。韩信心中微微一动,便听见弦音仙士淡然的音色:“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信,萧何肯保举你,也最终会辜负你。”
“老师的意思是让学生当心萧相国么?”韩信剑眉微蹙。萧大哥那么实在的长者,会对自己做出不利的事吗?当下行礼又道:“学生不相信萧相国会为害学生。如果他真的辜负了我,那他一定有苦衷。我亦当他是我挚友,就算天下人都负了我,我也不负天下人。”
“铮!”琴弦断,琴声突兀地戛然而止。“老……老师?老师您怎么了?”弦音仙士的眼神突然变得恍惚。韩信急忙起身扶住他,却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发病,只看见他如冰雪般透白的手指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珠。
纷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一时间搅得弦音头痛欲裂。
“……我亦当你是挚友……”
“……天下已定,我便该死吗……”
“……为何……为何如此待我……”他喃喃自语道。“老师!出什么事了?”韩信有些不知所措。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弦音仙士的目光慢慢澄澈下来。“没事。信,若是汉王不懂重用你,便去寻你的大师兄。若是……若是萧相国来寻你,便留在汉王身边辅佐他。但是你心里要清楚,他来寻你为的是汉王,而不是你。”
“是。学生明白。”韩信垂下眼。
转眼半年过去了。作为治粟都尉的韩信工作时经常与相国萧何打交道,两人的私交也越来越好。可是半年过去,韩信见到汉王的次数依然寥寥无几,更别提向汉王说明自己的见解和胸中大志了。眼见着汉中人心涣散,将领逃跑了大半,韩信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是啊,连汉王重视的几个将军都跑掉了,自己这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又能泛起多大浪呢?
一想到萧何,韩信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萧相国是最懂他的能力与才华的人,两人还结拜为异姓兄弟。可是半年多过去了,韩信依旧是个治粟都尉。
自己的才华得不到施展,那么呆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韩信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天晚上,韩信正躺在床上发呆。已经是初春了,他还是窝在小小的汉中当一个小小的治粟都尉。听说师兄魏豹已经是魏地的顶梁柱了,子房也已经成为韩国的丞相了,和他同辈的熟人朋友都一个赛一个有出息,只有自己名不见经传。
“……信,若是汉王不懂重用你,便去寻你的大师兄……”这几日,弦音仙士的话一直萦绕在韩信耳边。睡不着了。他坐起身,来到小院乘凉。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八成又是出逃的将军兵士吧。这半年来,虽然有公主和萧相国的安抚,军心依旧涣散,逃跑的将士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要不,自己也走吧?
韩信心事重重地收拾了行囊,牵了一匹快马打算连夜离开汉王府。半年前,老师一定就已经料到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和心情。最了解自己的人,果然还是老师。
可是,他却有些迷茫。离开汉中,他真的要去魏地投奔师兄么?他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怎么可能呢!到魏地去,叫师兄看看自己的落魄样?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河水貌似并不很深,就是河面有点宽,应该过得去。只是,过了这条河,就出了汉中了。韩信回头望了一眼来路,那里安安静静,月明星稀,没有任何人声。他叹了口气,走吧。
韩信正要驭马过河,就在这时,天空竟下起了小雨。面前的小河开始渐涨。该死,这鬼天气!韩信略微有些恼怒,却听见后面有人叫他的名字:“信!韩信!”韩信回头一看,竟是萧何萧丞相策马追了来,心下一惊。半年前,老师说过什么来着?“若是萧相国来寻你,便留在汉王身边辅佐他。但是你心里要清楚,他来寻你为的是汉王,而不是你。”。
这边萧何赶到,急急忙忙下了马拉着韩信说:“信,你怎么就这么心急呢?不相信大哥?”
“不是的,萧大哥,我……”
“你呀你,要是你就此这么走了,我可真是罪过了。你的才华我还不知道吗?我早说过汉王要出汉中,那非得靠你不行。亏得是我追上你了,你要是真走了,那我们还不得老死汉中啊!你这任性的臭小子,赶紧跟我回去!”萧何真的着急了,连说话语气都和平常一贯的稳重不一样。韩信看着他衣襟都没系好,头上的冠也乱糟糟的系着,不由得有一丝感动。
“跟我回去,我保证不出两个月,你一定能当上将军!你就再相信大哥一次吧?你现在投奔了别的王,不也还得从小吏做起么?还不如再等等。我给你保证,两个月内,如果你做不成大将军,你再走也不迟啊,到时候大哥跟你一起走!”萧何拉住韩信说。
反正也走不成了,韩信点点头,和萧何骑马慢慢返回汉王府,一路上和萧何说了很多心里话。
此时,在另一个山头,一黑两白三个身影默默注视着韩信两人。许久,那个高一些的白衣人说话了:“寒溪夜涨未及时发生。果然天道开始出现偏差了。若非墨夜施法下雨,信便真走了。”他的身后,那个白衣小童为主人撑起了油布伞。黑衣人说:“不是已经被我修正了么?主人您还有何可担心的?”
“现在已经没事了,但是以后呢?只要璃儿在,恐怕天道的偏差就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大。璃儿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在这里会影响天道的变化。”弦音仙士忧心忡忡地说:“我实在很担心。她不能死,可是会有‘顺天’为了维持天道而杀她。”
说到这里,身边的白衣小童垂下了眼:“那个顺天,也是蓐收大人的主人吧……”
“是啊。”弦音叹息道:“顺天在暗,璃儿在明。况且顺天座下四季神使已经聚全,璃儿实在是很危险。不过,她的身边还好有陵光神君,顺天又不在附近,短时间内应该还没事。”顿了顿,又说:“宵儿,墨夜,我们回去。”
“主人,您是等到少主登坛拜将之后再去魏地吗?”墨夜急忙追上主人,给他披上一件斗篷。弦音仙士脚步一顿:“登坛拜将……”他缓缓闭上双目:“那是不得不存在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