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兄妹,更像是有着深仇大恨的敌人,自己不知道倒什么霉,前日刚撞见人家两军大战,今日又被牵连到这趟浑水里。
想到此处,小花挣脱了乞丐的胳膊,叫道:“喂,喂,我不要跟你走,你快放了我。”
乞丐一愣,止住了脚步,问道:“为什么?”
小花仰首答道:“你这个乞丐,分明就是假扮的,既然如此,我要一人去找夫子了。”
乞丐怒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老不死的又怎么会毒翻了那个娘娘腔的风行空,却被师妹看破了我的行踪。”
小花咦了一声:“我说风将军为什么溜的那么快,原来是中了毒啊。”
乞丐得意道:“正是,他中了我的腐骨散,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痛了。不过,他那一掌可也不轻。”说罢,又揉了揉自己的肩头。
小*中闪过一丝愧疚,说道:“我看你的本领似乎也很不小,居然连你师妹也被你毒倒了。”
乞丐呵呵一笑:“我师妹自以为了解我的招数,却不知道我的百绽香虽然臭了点,却并不伤人,她屏住呼吸跑了出来,见了我一高兴,漏了气息,便着了我的道。嘿嘿,她可忘了,如非我愿意,天下又有谁能近我身边半米之内。”
小花听了,讶异道:“这是什么本事,好厉害,你的师妹可有事吗?”
乞丐笑道:“不妨事,她呕吐半个时辰便自好了,我当日欠她,活该被她撵得像个兔子一样。”说完,拍了拍小花的头,说道“:丫头,怎样?现在可想拜我为师?我这手毒门功夫,那可是天下无双。”
小花小嘴一撇:“你的本事固然厉害,只是这种下毒的招式鬼鬼祟祟的,我不要学。”
乞丐怒道:“你那只眼睛看着我鬼鬼祟祟了,难道只有那动刀动枪的莽汉才算的上英雄?!我大师兄、小师妹的武功都高出我很多,不是一样拿我没法子。今日我定要收你为徒。”
小花见乞丐铁了心要收自己为徒,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嘻嘻道:“老爷爷,要我做你的徒弟也可以,不过我要先去无锡寻找夫子。等见了他,让他给我家里人带个话,然后再跟你去学艺如何?”
乞丐听了,点了点头说:“也行,只是你可不许半路偷跑。”又哈哈大笑三声:“呵呵,大师兄,我今日也收了个徒弟,这次可不怕斗不过你了。”言毕,手舞足蹈,竟似乐不可支,扯着小花飞奔到城门下,趁过往的商队一个不提防,偷了两匹马出来,和小花一人一匹,快马加鞭,双双直奔无锡城而去。
一路上,那乞丐对小花倒是非常照顾,小花说累了便下马休息,说饿了便打火做饭,小花见他对自己颇好,也慢慢放下戒心。只是那乞丐经常拿着各色杂草野花让小花仔细辨认,小花少年天性,倒是记得很快。乞丐见她聪明灵巧,言谈之间更是喜爱。
三天以后,二人终于顺顺当当来到了无锡城下,沿途不仅未见官兵,连当日战死的近百名士兵的骨骸也消失无踪。小*头疑惑,便将当日自己所遇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乞丐。
乞丐冷冷一哼:“如今这世道,人命贱如蝼蚁,我看这情形,南唐分明已经知道宋人与北汉在自己的境内交战,却不敢出声。哼,如今的皇帝迂腐懦弱,只顾着自己寻欢作乐。我看他丢了祖宗打下的江山,死了有何面目去见先人。”
小花见乞丐对皇上很是不敬,大怒,但他所言字字有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辩驳,只能在马上怔怔的。想起了皇上,忽地就想起了大姐姐、二姐姐、又想起了天青哥哥,倒觉得乞丐所言,也不算完全冤枉了李煜,只得幽幽叹了口气。
乞丐见她叹气,安慰道:“罢了,这些事留给那些皇上王爷*心去吧,你跟我学了一身的本领,天下便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小花扑哧一笑:“吹牛,你这么好本事,为何斗不过你大师兄,连见了你的小师妹,也只有赶紧逃命。”
乞丐闻言,倒不恼怒,呵呵说道:“我是斗不过我大师兄,可大师兄拿我也没办法,至于我小师妹吗,老不死的我对不起她,就只能让着她了。”
小花奇道:“你说你对不起你的师妹,却是为何?”
乞丐一愣,在马上发了半响的呆,似是勾起了陈年往事,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当年我们师兄妹几个一同在师父哪里学艺,我大师兄样样精通,唯独对这用毒的本领不怎么样;我年少气盛,一心要和师兄争个输赢,就偏在这用毒上精益求精,可惜不管我用什么毒,都能被大师兄给解了,我一气之下,发下重誓,今生今世定要研制出一种新毒,让大师兄空有一身医术,却无计可施。”
“师父死后,我们三个便各自在江湖上游荡,每当我研制了新毒,便特地来到大师兄所在的地方偷偷给人下毒,大师兄心底善良,见来求医的人中毒症状奇奇怪怪,知道是我所为,便也全力救治,这样过了几年,无论我用的什么毒,他都有办法给解了。”
小花在一旁皱眉道:“你怎么可以给无辜的人下毒,万一你大师兄救不好他们,他们可不就白死了。”
乞丐听小花责怪自己,倒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有一年,我实在不忿,便回到钟南山上闭关三年,终于被我研制了一种毒药,毒性猛烈无比,自以为大师兄这次肯定无计可施,便欢欢喜喜的去找我大师兄。没想到,我小师妹此时已和大师兄在一起,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师父还在的时候便已互许终身,现在更是已经双宿双飞。”说道此处,却是神情黯然。
“我大师兄一见我,就知道我肯定研究出了一种剧毒的毒药,连连摆手,说是不想再继续这场争斗,情愿认输。我心有不甘,为了*他出手,居然偷偷对小师妹下了毒。”
小花“啊”一声,却见那乞丐低头苦笑了一下。
“没想到这毒药药性果然猛烈,我大师兄拼了九九八十一天,终于救回了我小师妹一条性命,只不过小师妹虽然保住了性命,一头乌黑的秀发全白,连人也苍老的如同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小师妹当年不过二十出头,受此打击,居然再也不理大师兄,一个人不知所踪。”
小花听到这里,大不以为然,怒道:“你这个人也真够胡闹的,大师兄都情愿输给你了,你居然还不放手。想你小师妹这么年轻,就要因此被迫和心爱的人分开,真的好生可怜。”说罢,鼻头一酸,竟大哭了起来。
乞丐见了,眼眶一红,也哇哇哭道:“我也知道此事做的大大不对,所以大师兄为这件事情狠狠揍了我一顿,我情知理亏,并不还手,不过大师兄却始终不能恨下心来杀我。”
“后来,大师兄也经历了一些事情,终于原谅了我,只是我小师妹,唉,是我对她不起。这三十几年来,我被她追的是东跑西藏,几次差点没了性命,我可半点也没有埋怨她。”
小花恨恨唾道:“活该。”忽看到乞丐脸上一片凄苦之色,知他心中也是懊悔至极,方缓了脸色,问道:“你大师兄医术这么好,没办法治好她吗?”
乞丐摇摇头:“我大师兄为了治好小师妹,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才研制出解药,不过小师妹早都变成了一个老太婆,这解药要不要也无所谓了。”
小花听了,心中凄然,又哭道:“你大师兄和你小师妹可被你害惨了,你要下毒,在你自己身上试就好了,何苦拉上那些无辜的人。”
乞丐点点头:“不错,从那以后,我每次都只在自己身上试毒,可是不管我用什么毒,大师兄都能在最后关头把我给救回来,我一心求死,却始终也死不了,可不是个老不死的吗。”说来后来,声音渐低,竟似触到平生最伤心的事情。
小花看他面如死灰,心头虽然忿恨难平,却也不再忍心让他难过,只得长长叹口气,只见西边残阳如血,一轮红日下,无锡城已是远远在望了。
两人并辔来到城门下,小花拿出当日方君论留给自己的地址,向守门的兵士询问,兵士看了,对着二人指手画脚一番,小花听的明白,忙谢过,和乞丐直奔方宅而去。
梦里花落(八)
更新时间2010-6-109:01:44字数:3908
无锡城小巧精致。小花二人穿街过巷,几个转身,便见迎面一汪大湖,方圆只怕有百里,湖水映着余晖,波涛处点点金光,湖边无尽枯荷残枝,更显得秋意*人。小花正心神荡漾,乞丐却扯了扯她的衣袖,转身望去,只见左手边一座小小的房舍,建在湖边一处突出的堤岸旁,门前还系了一方小舟。
小花踏着青石砌成的拱桥,近了房舍,见上面果然挂着一个匾额,写着“君庐”二字,小花嘻嘻一笑,知道是方君论的房舍了,忙就着门上的铜环,轻轻扣了几下。
须臾,只听木门吱呀一声,一个半百的老家人探出头来,小花忙作揖道:“这位老伯,请问方君论方夫子,可是住在这里?”老家人眯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二人,半响方才点点头。
小花大喜,忙道:“烦请老伯通传一声,就说方夫子的弟子特意从金陵城赶来相见。”
老伯点点头,自去了,片刻功夫,方君论已从后院奔出,口中大嚷道:“你这个丫头,我就知道你一定想偷跑,没料到你这样胆大妄为,居然还真的自己溜出来了。”
小花见了方君论,悲喜交加,扑在了夫子的怀中,又哭又笑。只听方君论笑斥道:“我这里刚到一日,你父亲便派人来,说你已私自出府,要接你回去。我等了五六日,却不见你的踪影。你今日再不来,我已准备明日去寻你了。”
小花听了,赧颜一笑,把自己一路上的经历对夫子说了一边,方君论边听边叹:“你这个丫头,以后千万不能再如此鲁莽行事。否则真丢了性命,哭也来不及了。”转身对那乞丐鞠了一躬,说道:“这位大侠,请问如何称呼。徒儿不才,有累大侠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那乞丐冷冷一哼,说道“你无需谢我,我自救我的徒儿,与你可没有任何干系。”
方君论一愣,见小花偷偷对自己眨了眨眼,又做了个鬼脸,心中会意,笑道:“既如此,大侠请先进屋中休息一下吧。”
乞丐点点头,扬着脖子走了进去。屋中急急忙忙又跑出了两人,却是周宗派来接小花的亲随。他们一见小花,欣喜万分,跪倒便说:“三小姐,总算把你给盼来了,老爷急的不得了,再不回去,老爷就要自己来了。”
那乞丐听了,脸上诧异,回过头来望了小花一眼,转身对地上两人说道:“嘿嘿,我不管你们家老爷是何许人,回去报与你家老爷听,就说你们家这个什么小姐,我终南仙翁很喜欢,如今已拜在我门下,成了我的徒儿,一时半会是不会回去了。”
众人听了皆是大惊,方君论听了终南仙翁的名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愣了片刻,忙上前作揖道:“原来是仙翁驾到,请恕在下不知之罪。”
终南仙翁点点头,也不作答,回身在上首坐了,大声道:“老不死的跑了这两日,口中淡出个鸟来,你们快去准备些好酒好菜,我们吃完便睡,明天就要上路。”
那两个周府下人正要上前理论,见到方君论急急向自己摆手,便把那话吞回了肚子里,又见小花在一边也是蹙着眉头,嘟着小嘴,眼巴巴的望着方君论。
方君论望着小花的神情,肚子里暗暗好笑,正要说话,看门的老仆人匆匆而来,向他耳语了几句,方君论皱了皱眉头,对着终南仙翁拱了拱手道“仙翁,在下家中有急事,不能久陪,我已吩咐下人安排饮食住宿,请仙翁暂且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来拜会。”说完,又扯了扯小花的衣襟,悄声道:“你的事情我明日再想办法,你且乖乖的呆在这里。”
小花见了,小嘴嘟得老高,却也无法可施。果见一会儿的功夫,方府下人已布好酒席,两人风卷残云,将一桌子饭菜消灭的干干净净,几个仆人悄无声息的收拾了,却见一个面目慈祥的嬷嬷走上前来,要领小花去房中休息。
小花跟着那嬷嬷,见那庭院曲径通幽,亭台楼阁无数,一个个院落看似独立,却有小道相通,似是都绕着大湖所建,心中不由纳闷,这等气势,虽比不上金陵城的皇宫,却也绝不像平常人家的屋子。
正奇怪,嬷嬷已将小花领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中,院中倚墙种着一排美人蕉,绿叶红花,开得正艳,一汪溪水从中间一穿而过。进了屋中,处处雕梁画栋,连门前的珠帘都用珍珠串成,房间中央用一整块玛瑙制成了一方浴池,上面密密铺满了花瓣,空中又悬着如雾似烟的绯色纱帘。
那屋内也不知点了什么东西,满室异香,小花只觉得身上一松,疲累之感已去了大半,又见纱帘中出来几个青衣红袄的丫鬟,却是来服侍小花沐浴的。
小花将满头秀发披散下来,慢慢沉入水中,便有丫鬟上前为她打理。小花整整坐了一个时辰,才恋恋不舍得从水中钻了出来,早有丫鬟上前,捧了一席烟霞色的衣裙替她更衣,那衣裙也不知道用什么料子做的,轻软柔密,远望飘逸如晚霞,穿上来却轻轻的似不着一物。
小花穿了衣裙,袍袖翻转,也自觉好看,笑嘻嘻的随意将半干的头发轻系在脑后,叫了嬷嬷道:“嬷嬷,我要去见方夫子,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嬷嬷低头回道:“少爷在前堂和老爷议事了。刚才少爷吩咐,让小姐今晚暂且休息,明日少爷自会过来与小姐说话。”说道此处,忙又补充道:“少爷又说,如果小姐觉得闷,尽可以在院内走走,只是今日老爷有客人来拜,前厅人多,小姐最好就别去了。”
小花听了,嘻嘻一笑,也不答言,兴匆匆的便走出了屋子,只见天色已暗,一轮满月刚刚升上树梢。院内各处都已挂上了灯笼,星星点点的火光,照的小桥流水,分外静谧。
小花在青石小路上蹦蹦跳跳,晚风拂过,只觉心旷神怡,忽然听到远远的传来一曲箫声,清亮悠扬,便循着那萧音走去。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只见前方一块巨石挡在了路边,转过巨石,便是数十颗茂密的桂花树,大树后飞檐走拱,竟是一排十分宽敞的屋子,屋子里面灯火辉煌,那箫声便是从这里传了出去。
小花见里面影影绰绰都是人影,蹑手蹑脚从廊下轻轻走过,却见那大房后面还有小小三间抱厦,灯火隐隐,倒十分安静。小花一时好奇,便走了上前,见那窗扉半开,一黄袍少年,年约十二、三岁,面如冠玉,脸颊温润,正独坐窗下,抱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小花走得前来,那少年募地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那少年看见小花从一丛花簇中钻出,月光洒在她的半边小脸之上,一双大眼忽明忽暗,闪烁不已,早看得呆了,连手中的书本掉在了地上也似浑然不觉,口中喃喃道:“你,你可是仙女。”
小花见少年傻乎乎的看着自己,一个劲叫仙女,心中一乐,银铃般的笑声便如那珍珠一颗颗落在地上,探身到窗前,手在那少年面上挥了一挥,笑道:“喂,喂,还魂了,你不会这么不禁吓吧,我可不是什么仙女,更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说罢,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捏了捏少年的手:“你看,我的手上有温度的,可是大活人一个。”
少年脸上绯红,一双细长的眼睛却仍旧眨也不眨盯着小花,喃喃道:“你不是仙女,你不是仙女。”
小花见他翻来覆去只有这句话,正要大笑,却见远处早飞奔来一群侍卫,个个持刀带甲,忙低下头去,跃过花丛,一溜烟跑了。只听那少年在自己身后厉声大喝:“你们把仙女吓跑了,都给我退下,退下。”
小花听了,伸伸舌头,只道这少年傻得可爱,脚下却不停顿。她的方向感极好,虽然院子里曲曲绕绕,几下也就找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嬷嬷见她回来,仿佛也舒了一口气,又见小花面色疲惫,忙服侍她睡下。
第二日一早,小花尚未睁眼,就听见终南仙翁*的嗓门在门外叫嚷,“小丫头,快起身,咱们要走啦。”
小花一惊,顿时清醒过来,心中暗暗焦急,只盼夫子已经有了主意,让自己不必跟着这个疯疯癫癫的仙翁,做什么弟子。有了计较,便翻身睡去,只做不醒。
终南仙翁见叫不起人,自己进了屋子,看小花兀自沉沉睡着,正要推她起身,却见方君论听说此事,急忙忙赶了过来,见了仙翁,作揖道:“仙翁容秉,此女并非寻常人家的孩子,乃是南唐大司徒周宗的小女,与刚身故的南唐皇后周后是姐妹,这收徒一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终南仙翁双眉一竖,恶狠狠道:“我理他什么皇后、司徒,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方君论凝眉道:“仙翁定要如此?”
“定要如此!”
方君论微微苦笑一声:“既如此,仙翁莫怪。”手一挥,昨日开门的老家人忽然就手中的哨笛,呜呜吹了起来。
终南仙翁一听,也是大惊,正准备奔出门去,忽见一个身影一晃,已来到了眼前,正是前日酒楼中偷袭自己的老妪,自己躲避多年的小师妹。
那老妪见了终南仙翁,冷笑一声:“我说谁人敢在方府放肆,原来是二师兄啊。前日匆匆一别,不料今日居然亲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终南仙翁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嘿嘿笑道:“小师妹说哪里话,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说完,一挥手,一道粉尘如雨一般落下,众人急急掩了口鼻,仍觉一股腥味直窜到大脑,连声打了上百个喷嚏,才微微能止住,定睛一看,那终南仙翁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那老妪神色不动,也并未起身去追,只冷冷的瞪了一眼方君论。方君论尴尬的摸摸鼻子,笑道:“多谢姑妈。”那老妪哼了一声,却是走远了。
这边小花被烟尘所呛,早一屁股坐了起来,喷嚏连连,忽见方君论叫那老妪姑妈,咦了一声。方君论听了,回头望着小花,叹道:“你这个丫头,真会惹祸,四年前被风行空扔到了地牢里,现在又杠上了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罢,我先修书一封与你父亲,将原委告诉于他,让他且莫担心。你先在我这里住着,暂时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小花听了,做了个鬼脸,嘻嘻一笑。方君论见了,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小花,你且梳洗一下。既然要长住,一会而随我去见我父亲吧。”说完,出门而去。
这边,早有几个丫鬟上前为小花梳妆,又新拿了一套葱绿色的衣裳替她换上。昨日那个嫲嫲为她梳头,只见那嫲嫲双手在小花头顶翻飞,一把乌黑的青丝在脑后分开两股,绕了个圈,用翡翠簪子稳住,又拿了两对碧玉做成的流苏,垂在发角。
梳好头发,又有个丫鬟捧了胭脂水粉上来,小花在家很少用这个,只觉清香扑鼻,忙忙挑了一块胭脂在唇边,就想尝一尝,嫲嫲一笑,却是拿了水粉亲为她上妆。
好不容易梳妆完了,小花早就坐不住,却听方君论在窗前叫到:“小花,你好了没有?我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小花一笑,连忙出了屋去,在夫子面前转了一圈,停下问道:“夫子,你家的衣裳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又舒服又漂亮,我穿了这身,连自己都觉得美得很了?”
梦里花落(九)
更新时间2010-6-109:02:59字数:3941
方君论望着小花,居然也呆了呆,点头道:“你若喜欢,我让下人多做几身给你。”
小花一笑,和方君论向前厅走去,果见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十几间气宇轩昂的大屋,正是小花昨天误打误撞闯入的地方。
小花吐了吐舌头,跟着夫子逶迤而行,直到了第三进的大堂中,才见一扇玉屏前的雕花梨木扶椅上,端坐着一个骨骼清奇的老者。
那老者见了小花,起身迎了出来,说道:“老朽方天均见过司徒小姐。”
小*下恍然,原来自己是到了天下首富的家中,而夫子竟是方家的独子,忙微微曲了双膝,道了个万福,也回了一礼。
二人礼过,方天均便请小花于左手边坐了,小花见方天均虽然微笑,一双凌厉的目光不停上下打量着自己,心下微炯,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方天均看了小花半响,方才缓缓说道:“司徒小姐,适才从小儿口中得知,小儿在金陵城开馆授徒,司徒小姐却是他的关门弟子,不知可有此事?”
小花听问,忙答道:“的确如此,只是我并不知道夫子,夫子原来是无锡方家的公子。”
方天均呵呵一笑,瞪了一眼方君论,才说道:“我儿不才,只喜混迹于江湖,老夫差人寻觅多年,却不料机缘巧合,居然做了大司徒小姐的业师,可谓荣幸之至。天下谁人不知周宗大人的文名,如今司徒小姐亲至,我方家真是蓬荜生辉。”
小花见方天均说的客气,小脸红了红,心里嘀咕,自己可是司徒家最不成器的小姐,只是这话,却万万不好意思说出口。
却听方天均又道:“早闻司徒家的千金个个姿容绝代,有倾城倾国之颜,更兼才高八斗,琴棋歌画,无不妙绝天下。今日一见,真真名不虚传。”
小花的脸直红到脖子根去,只觉如坐针毡,却听方君论在一旁暗笑一声道:“父亲,司徒小姐与两个姐姐不同,小花天性烂漫,虽然不善歌舞,兰心慧质,儿的本事可是教她学全了。”
“哦?”方天均讶异了一声,满脸只是不信,待要再问,廊下有家人来报:“老爷,宋国的小王爷派人来传话,说是想问老爷件事。”
方天均脸色一沉,凌厉的目光一扫,那下人早吓得脸色苍白。只见他回过脸来,对小花和颜悦色的说道:“司徒小姐,宋国韩王奉命出师吴越,返回途中路过无锡,老夫只是略尽地主之谊,请司徒小姐明察。”
小花“哦”了一声,不明所以。她小小年纪,自然不知方家贵为天下首富,自然与各国朝廷交情非浅,只是身为南唐子民,与宋朝皇室暗中往来,终究大大不敬,故对小花温言解释,只怕官府听闻,追究起来,就不好说话了。
方天均见小花不答,心知其意,微微一笑。这里方天均又和小花闲谈了几句,见小花虽然是个小姑娘,但举止慷慨,并无小儿女扭捏之态,且身份尊贵。自己经营方家多年,虽然富甲天下,但士农工商,商在最下,虽然有钱有势,身份终是末流,故言谈举止,始终小心翼翼,不肯慢待了她。
正自侃侃而谈,见刚才出去的家人慌慌张张又跑了进来,高声叫着:“老爷、老爷,小王爷定要亲来见老爷,我等不敢拦,现在…”话未说完,只见门后已走出来一个身着淡黄色锦袍的少年,轻摇着一柄乌骨折扇,被大批侍卫簇拥而来。
那小王爷进了屋中,脱口便道:“方先生,本王向你打听个人。”话未说完,忽地见到坐在一边的小花,两眼顿时直了,折扇“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方天均忙起身问好,等了许久也不见小王爷开口,便赔笑道:“小王爷,不知你想向老朽询问何人。”
小花在旁边噗哧笑出声来,原来她认得这个所谓的小王爷正是昨晚叫自己仙女的少年,只是他一见自己,不是掉书便是丢扇子,神情痴傻,真是好生有趣。
小王爷红了红脸,早有人拾起地上的扇子递回他的手中,他接了扇子,也不出声,只一个劲的扇着,脸上的红晕久久也没有褪去。
方天均见小王爷匆匆闯了进来,分明是有急事找自己,却半响也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施礼道:“小王爷,如有事,可借一步说话。”
小王爷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转过身来,对小花长身一躬:“小王赵德昌见过姑娘,请问姑娘芳名。”
方天均见了,忙介绍道:“小王爷,这位就是我南唐大司徒周宗之幼女,已故皇后周后便是她的姐姐。”又对小花说:“司徒小姐,这位乃大宋御弟赵光义之三子,韩王赵德昌。”
小花见方天均引荐,站起身来,轻轻垂下小手,施了一礼,笑道:“小女见过韩王。”
小王爷“哦”了一声,一双眼睛却半寸也不愿从小花身上移开。
小花被他瞧得有些发窘,心下暗道,这少年年纪分明与自己一般大小,又是个什么王爷,只可惜脑子似乎有些不清不楚,也不知道为何宋人会派他出使吴越。
方天均看着小王爷情形,心头雪亮,不免有些踌躇,虽然周后已崩,但周宗却是南唐三代权臣,他的女儿万一在自家出了事情,即便有万贯家财,估计也难保身家性命,想到此,忙转身对方君论说道:“我儿,司徒小姐之事,我已深知,只怕司徒大人心中担忧,你还是尽快送小姐回府吧。”
小花听了,正要说话,方君论已在一旁沉声答道:“儿明白,这就派人护送司徒小姐回府。”说罢,对小花暗暗递了个眼色。
小*中纳闷,也只能依着夫子,拜辞而去,那小王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这边方君论和小花回到后院。方君论长叹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小花,缓缓说道:“小花,你长大了,以后切莫再一个人偷溜出府,世道险恶,你又生得如此,只怕…”
小花听了,不免神情沮丧,自己此次跑路,虽然毫发无损,但中间状况百出,也是惊险连连,好多次都差点没了小命。小小心中不由寻思:如果那个什么终南仙翁真要教自己下毒的本领,倒也不妨一学,横竖自己不会害人,只求自保而已。
正思量间,忽听有人高呼:“走水了,走水了。”
众人大惊,忙抬头望去,只见前厅黑夜滚滚,果然如升起了大火一般。方君论大叫一声,奔了过去,下人见了,也慌慌张张各处去寻灭火的物件。
小花好奇的跟在众人身后跑到前厅,见几个黑衣人从屋内飞身而出,手臂下却夹着一个人。小花看的明白,那人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裳,不是韩王赵德昌又是谁?
只听一众侍卫在门后喊声齐作:“贼子,哪里跑?”
正热闹间,忽又见半空中一人如大鸟跃下,还未落地,白色的衣袖一挥,一个黑衣人直直摔了出去,那小王爷却被拉回在他的身后。
小*中暗暗叫苦,原来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风行空又来了,正准备闪身躲在众人身后,只见一大群侍卫已将那几个黑衣人和风行空水桶一般围成了一圈。
风行空冷笑一声,将小王爷轻轻推回侍卫的身后,方才说道:“马将军,前日饶你们一命,没想到你们居然敢来绑架小王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几个黑衣人见行踪已露,扯下头上的面纱,果然是当日挟持小花而去的马将军,只听他愤愤说道:“风行空,你派人袭我商队,抢我朝至宝,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不能让它落到宋人手中。”
风行空眼光扫了一圈,冷冷道:“就凭你们几个,真是不知量力。”
马将军并不答言,忽然高声叫道:“方老爷,这东西北汉一直寄存于方家,如今却走失了,不知方家又如何向我朝皇上交待。”
方天均缓缓从众人身后转出,对着风行空和马将军各施了一礼,从容说道:“小王爷,风将军、马将军,老朽不过一个生意人,钱庄朝南开,财从八方来,往来都是贵客,绝不会厚此薄彼,当日北汉卫大人从天翔商号取了东西,早已钱物两讫,如今走失,与我方家便没了干系。”
马将军怒道:“果然商人见利忘义,呸。”
方天均神色不变,继续说道:“马将军此言差矣。商人凭的是合约,讲的是买卖,老朽我并未失信于北汉,只不过,我方家本是生意人,也不愿过问两朝恩怨,各位如要动刀兵,请另寻去处,方某就不留客了。”
风行空变了脸色到:“方天均,大宋与方家生意往来良多,素来交好,虽知你替北汉隐下重宝,也并未追究,如今你所作所为,难不成竟把我大宋完全不放在眼中了吗?”
方天均神色一禀,坦然答道:“风将军见谅,我们做生意的,讲的是个信字,客户进了门,纵有天大的祸事,我也一定要保他平安而出。”
风将军冷冷喝道:“只怕今日可由不得你。”回身对侍卫便做了个格杀勿论的手势。
众侍卫磨刀擦掌,正欲上前,忽听半空中一声暴喝:“谁人敢在方府放肆。”声未歇,一老妪已落在人前。
风行空脸上微微变色,却听那老妪恨恨说道:“风行空,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我在方府还敢来抢人,我问你,我女儿呢?”
风行空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胸中竟似呼呼作响,半日才哑然答道:“她如今已在大辽做了皇妃。”
老妪似有一丝诧异,喝道:“如果不是你*她,她如何会远赴异乡,连我这个娘亲都不要了。”
风行空恨道:“她在大辽是高高在上的皇妃,我如何敢*她,又如何能*她。”说道后来,声音尖利,竟似声嘶力竭。
老妪正要再问,却见方君论闪身而出,用手指着风行空厉声道:“你说玉儿的姐姐做了大辽的皇妃,我不信,我不信。”
风行空将两只手紧握在胸前,半响才冷笑道:“你们爱信不信,我又何必骗你。”
方君论顿脚道:“风行空,你既然知道她已做了大辽的皇妃,为何还要把我关在牢里,让我连玉儿最后一面都不能得见。”
方天均和那老妪却是双双讶异了一声,显然他们对这段陈年旧事毫不知情。
那风行空默然了许久,突然仰天大笑:“嘿嘿,往事不必再提,今日我定要取他们几个的人头,挡我者死!”
老妪怒道:“就凭你的本事,也要问问我云霄飞燕答应不答应。”长拐一勾,便向风行空攻去。
风行空身形一转,手中折扇挥舞,挡住了老妪拐杖,几个起落已跃上树巅。只见他二人足尖在弱枝上一踏而过,袖不沾尘,一个白袍翻飞,如花间蝴蝶,一个身影灵动,如林间飞燕,说话间,已拆了七八十招,倒斗了个旗鼓相当。
小花正看得傻了,忽然听见树下众侍卫一声大喝,挥舞着刀剑,挺身便向马将军等人砍去。一时间,树上树下,打了个昏天黑地。
小花见自己又被两方夹在中间,不觉苦笑,抬头看见方君论对自己招手,似要让她躲到自己身旁,忙急急奔了过去,跑到一半,募地觉得脖头一凉,心下一惊,身子已是不能动了。只见一个黑色的声影从天而降,立在自己身前,竟是终南仙翁。他一把便将小花打横放在肩头,朗声大笑数声,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众人厮杀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小花被人掳去,只有方君论在身后焦急的大喊:“小花,小花。”
众里寻他1-5
众里寻他1
更新时间2010-6-1212:56:43字数:3774
小花在终南仙翁肩头哇哇大叫:“我不要做你的徒弟,快点放我回去。”终南仙翁哪里肯听她的,嘿嘿一笑,大步飞奔。小花眼见身后众人慢慢消失在眼前,心中大怒,张了小口,向仙翁的肩头狠狠咬了下去。
终南仙翁“哎哟”一声,把小花抛在了地上。小花顾不得屁股疼痛,连忙跳起来,正准备逃跑,忽然足下一个趔趄,似是站立不稳,口中酸麻疼痛,用手摸了摸,一张小嘴早已肿胀的老高。
小*中大惊。只见终南仙翁揉着自己的肩头,皱眉说道:“你这个小丫头,,真是不识好歹。”
小花待要出声反驳,口中麻痹,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终南仙翁见了,呵呵乐道:“你这个小丫头,让你吃吃苦楚也好,顺便也见识一下你师父我的本事。”说着,重新把小花放在肩头,匆匆向城外跑去。
小花只觉一股酸麻之意慢慢从口中蔓延开去,不一会,连脚趾头都僵了。小*下大骇,想要挣扎,四肢却动也不能一动,又过了片刻,便觉皮肤下钻出了数万只蚂蚁在自己肌肤上啮咬啃噬,痛痒难当,直要昏死过去,但那神志却又异常清晰。
小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受这苦痛,早已是眼泪滂沱,终南仙翁只觉的自己肩头湿了大半,忙查看时,却见小花已哭的是梨花带雨,双目红肿。
终南仙翁见了,居然也是不忍,忙忙放她下来,说道:“你现在可愿做我的徒弟,如肯,我马上便为你把这毒给解了。”
小*中,别说是做徒弟,只怕是连死的心都有,只是说不出话来。
终南仙翁问了半天,见小花不出声,心头气恼,待要不理,忽然想起她不能说话,嘻嘻一笑:“你若愿意,就眨眨眼睛。”只见小花的眼睛忙不停的连眨了五六下。
终南仙翁哈哈一笑:“这可是你自愿的,我可没有*你。”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取了一颗药便塞进小花的口中。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花才觉得身上的痛痒慢慢减去,又过了一会儿,身上酸麻之感也渐渐消失,动动小手,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终南仙翁笑眯眯的,说道:“乖徒儿,咱们走吧。”
小花不敢违拗,只得点点头,这次却学乖了,问道:“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终南仙翁听小花叫师父,一张嘴裂到了耳后,哈哈大笑了三声:“好徒儿,师父我既然叫终南仙翁,现在当然是回终南山去啦。我好不容易把你抓了回来,可不能让我小师妹把你抢了去。”
小花听了,脑瓜一转,又问道:“那个什么风行空不是被你毒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无锡城,难道是你给他报的信?”
终南仙翁笑道:“乖徒儿,真聪明,不过他跟咱们可是前后脚到的无锡。他主子在这里,我只要跟他说那个什么马将军潜入了方府,就算我小师妹在那儿,他也不得不跑一趟,呵呵。只是这厮几年不见,武功居然又高了不少,连我的腐骨散也被他压制了下去。”说道这里,竟又闷闷不乐起来。
小花奇道:“难道就连风行空,也怕你的小师妹不成。”
终南仙翁摇了摇头:“他倒未必是怕。只是…嘿嘿,此事说来话长,中间缘由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我只知道,我小师妹与大师兄的宝贝女儿本是那风行空的心上人,却不知二人为何竟反目成仇。”
小花听了,心中诧异,也不好再问,只见那终南仙翁已是迈开两腿,大踏步走了,自己唯有紧紧跟在身后。
二人昼夜兼程,终南仙翁带着小花一会儿骑马,一会儿乘船,一会儿坐轿,一会儿翻山,兜兜转转绕路而行,直到出了南唐境内,才见他仿佛舒了口气般,神色也不那么急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