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月对皇宫的观察,她发现了不少东西,皇宫看似守卫极为森严,也不是没有漏洞可钻的,她摸清了所有禁军的交班时间,在换班的时候她大可以无声无息地摸出皇宫,再把握时机潜回来,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而这半月,她也深入地分析了朝堂之上的势力,还有朝中的政务。蓝丞相确实被削了大部分实权,但她的威望在朝中还是有的,朝中大小事务,各部尚书举棋不定的都会与蓝丞相商讨,问询蓝丞相的意见,对蓝丞相极为尊重。太子虽然平庸,手下的文武大将却是个个出挑,虽都是帝君选的人才,但目前也颇听太子之言,对太子下的政令恭恭顺顺地执行,若是太子下的政令确实是不妥的,大臣也会提成反对意见,太子并不是固执己见的人,对大臣的建议全部集中采纳。
在此其中太子过于缺乏主见,大臣提出的她都说好,若大臣意见不合,蓝丞相问询太子意思时,太子呐呐地重复某一大臣所言,令蓝丞相大失所望。这时无论是蓝丞相还是各部尚书,便会来询听她这个摄政王的意思,她对大臣提出的问题全都能漂亮地作出回答,并且提出的政令均得到各部的肯定,各部便会按着她批阅的政令去执行。她这个摄政王,终于是真正地摄政了。
三王爷郑烟尘这半月虽然都有上朝,但每次下朝都是匆匆忙忙而去,连与郑纱榆说上一句话的空闲时间都没有,她只跟郑纱榆说了一句,“日后便知”。
被软禁的四、五、六王爷在这半月都比较自由,能出入宫中除了天乾殿的任何地方,当然是在郑纱榆的命令之下她们才得来了短暂的自由。
这日早朝,边关送来急报,边境战事告急,这边集中了兵力全力抵御北燕的进攻,那边腹背受敌,长恨国的军队大肆进犯,煞雪兵力全部调派到与北燕战事的前线,导致后方军力不足,才使长恨长驱直入。
郑纱榆听到消息时,原本紧蹙的眉头不经意舒展,心里没有对边境的半点担忧。情归无恨如此做,帝君必定重返朝堂,她与帝君暗地里的较量即将一触即发,发展到明面上的斗争。她很有可能因此被杀,但也可能真正翻身作主。
帝君闻此消息,衣不解带地急跑而来,早朝靠近尾声,帝君大踏步而入,一众朝臣见帝君出现毫不意外,甚至有些朝臣松了一口气。
“边境战事吃紧,太子打算如何处理?”帝君大步而来,憔悴苍白的脸色极为严肃,冷眼看着高位之侧的太子,神色深沉。
郑纱榆撇头看向帝君,他一袭宫装虽是端庄,但衣袍上明显可见皱褶,定是睡下的时候没脱衣压着所致,头上带着帝君专有的金色冠饰,苍白的面容十分憔悴疲惫,但强自振作着精神。
太子见帝君如此不客气地闯进朝堂,还对她高声喝问,心下大为不悦,私底下君父怎么教训她,她都可以忍受,可是这是在大殿之上,朝廷议事的天乾殿,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君父丝毫面子都不给她留,活像她是个昏君一般地质问着她,她如何能忍!
“儿臣见过君父,这是朝堂,敢问君父出现于此,有何高见?”太子明显压着火气,站了起来,直直冷声问着殿下站在正中央的帝君。
帝君对太子的态度也不恼,他转头看向文武百官,有文武百官为他撑腰,一个区区太子,始终是掌握在他手里的。
郑纱榆并没有开口,只是作壁上观,太子与帝君争执了一会,自然是以太子失败告终,而后将话题转回到了边境战事上。
“长恨国皇帝以什么理由对我朝进攻?”帝君冷声问道。
太子紧握双拳坐在了太子位上,正是位于女帝龙位的左边,即便是生气,她也不得不回答帝君,“长恨国皇帝以我朝帝君软禁长恨国皇后为由,多次交涉释放二皇妹不遂,这才大肆进犯,要求释放二皇妹。”
真是莫名其妙,二皇妹在皇宫好端端的,谁困住她了?还说什么她们煞雪皇室对榆王百般苛待、囚禁,真是无稽之谈!
帝君闻言却是微微一顿,眉头蹙起,他转头看向郑纱榆,郑纱榆一脸淡然自若,仿佛事不关己。
确实……长恨国皇帝多次传来文书,要求将郑纱榆释放出宫,只是他当时照顾女帝,心浮气躁,也没多想就拂了折子,没想到……
太子看帝君如此表情,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阴霾密布,“君父,长恨国皇帝可是真有传过文书?要求释放二皇妹之类的?那些折子是不是都到了你那儿?”
郑纱榆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个的,但既然情归无恨敢以这个理由出兵,那么便是真的了。她看向神色不定的帝君,心下暗忖着。
满朝文武也有知道那折子的事情的,毕竟折子首先经过重重宫门,还经过某部呈递给帝君,自然是有人知道前因后果的,大臣皆交头接耳起来。
帝君阴沉着脸,利眼看向郑纱榆,“榆王,此事你怎么看?”
一句话,将大臣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郑纱榆身上,毕竟这场战事是因她而起,现在来问询她的想法,无可,无不可……
“本王的另一重身份确实是长恨国皇后,怕是长恨国皇帝对君父大人有所误会,”郑纱榆四两拨千斤的说法原封不动地将问题推回给了帝君,想将她推到两国战事的风口浪尖?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误会?榆王觉得战争是可以随便发起的,因为一场误会就能让长恨国的军队进犯我朝?!”帝君厉声问道。
郑纱榆优雅一笑,站出了队列,与帝君对立而站,“君父大人怕是误会儿臣的意思了,无恨多次传来文书,要求本宫立即返回长恨国,可是本宫直至现在都没有收到无恨的家书,照满朝大臣的口供,那些文书可是传到了君父大人手里,为何君父大人没有告知儿臣,由此才令无恨误会了君父大人,才导致这场战争,君父大人是否需要解释一下?”
帝君恨恨地瞪了郑纱榆一眼,转过身去看着太子,“太子打算如何处理?”
太子被问,刚刚的气焰高涨,现在却被帝君杀人般的眼神瞪着,顿时没了主意,“长恨国皇帝称,只要本宫亲自前去边境议和,帝君亲自道歉,他便能立即收兵,既往不咎……”
“放肆!”帝君闻言恶狠狠地大吼,精致的面容顿时扭曲,他堂堂煞雪国的帝君,竟然要给敌国皇帝亲自道歉?!实在荒谬!最可恨的是自己这个女儿,她竟然说要按照长恨国皇帝的意思去做!
“君父,长恨国力强盛,如今长恨国的版图已经扩张到了前文昌国,国力日益强盛,煞雪国已经不能与长恨国抗衡,若不议和,君父是想做灭国俘虏不成?”太子也生气了,站起来高声回道,口吻很是气愤。
“你!”帝君指着太子气得浑身颤抖,情绪的激动拉扯到内伤,他捂住刺痛的胸腔,猛力咳了起来。
郑纱榆脸色淡漠,理智告诉她最好坐山观虎斗,开口或者不开口,她都很有可能无辜做炮灰。
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帝君与太子两父女互掐,他们还是不开口为妙,免得殃及池鱼。
帝君的剧烈咳嗽,让太子有些紧张,想上前查看帝君的伤病,却又碍于面子下不来台,干脆站在高位上不问不看。
帝君终于缓过气来,指着太子,冷声说道:“长恨国皇帝又如何,我们整个煞雪国还怕了他长恨不成?你这个庸才!将军队全部集中在与北燕的战场前线,你有没有脑子!将军队分拨一半抗击长恨军队,你立马给本宫去执行!”
太子被当众怒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却又不敢出口反驳,她确实不懂谋划军事,只能听从帝君的懿旨。
“君父,我军根本不能与长恨军队抗衡,与长恨开战,我朝必败!”太子不服气,愤愤不平地冷声说。
郑纱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而她的第六感向来很准的……
大臣个个是噤若寒蝉,面对如此震怒的帝君,他们都是有话不敢言说,帝君的手腕他们全都是见识过的。
帝君顺着自己的胸口,双目转向郑纱榆,目光深邃难测,“太子,你可以是个庸才,但你必须要记着,你的二皇妹可不是,榆王天资聪慧,才德兼备,政见独到,太子觉得榆王能否给你解决这个难题?榆王虽是长恨国皇后,但又是我朝摄政王,是否为了自己的国家,做出一些牺牲?”
“牺牲?”郑纱榆微微抿唇,心却迅速往下沉。
“如今长恨国军队大举进犯,榆王作为我朝摄政王,自然得做出一些牺牲,既然长恨国皇帝要的人是你,本宫自然也是会配合的,可是让我们一个泱泱大国向长恨国低头,岂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此事,既不能丢了郑氏皇室的脸面,又不能丢失我煞雪国的国土,那么——便只有将榆王打入天牢,逼长恨国皇帝就范了……”
一席话,朝堂大臣哗声一片,皆交头接耳起来,似乎都在商量此事的可行性。
郑纱榆寒了一张脸,帝君这一招真够绝的!
情归无恨以她为由出兵,声称只要煞雪皇室释放她,便会退兵,再不进犯,帝君却反其道而行,不但不释放她,反而将她打入天牢!情归无恨若是真在乎她,必定因此退兵,帝君控制住了她这张王牌,绝对会得寸进尺,把握先机,让情归无恨割地赔款什么什么的。
这下真是得不偿失!
她这段日子收拢权力的努力都白费了!
情归无恨!
天牢里最华丽的牢房,郑纱榆咬牙切齿地踹着面前那张桌子,恨不得将情归无恨撕了下酒吃!他这是帮她还是帮她还是帮她呢?!
她好不容易拉拢来的权臣,随着她被打下天牢,再度被帝君重新掌控,这下子她半月的努力完全是白费心机了。
还有女帝,女帝的病情越来越不好,情况十分的不稳定,她担心女帝,要是有个万一……她真的不敢想象。被禁足的三位王爷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因为她们无权无势,帝君不屑对付她们。真正令人担忧的还是女帝……
有些颓然地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她抬眼看着牢门那一重重的锁,为了让她安分,帝君吩咐加了好几道大锁,以防她逃跑,帝君还逼迫她喝下了一种药水,内力完全使不上来,她现在别说跑了,连站起来都困难。
这半月在皇宫只能说是相对自由,她完全收不到宫外的半点消息,她不是在天乾殿、圣庆宫便是茴净宫,三点一线,哪儿都不能去,也没时间去,她得把握时机探知宫内的一切禁军守卫情况,得把握机会拉拢大臣,得抓住帝君的痛脚或明或暗地暗示太子,若不是她这半月的努力,太子哪敢在大殿之上和帝君叫嚣那一阵子?
可惜,现在都毁了。
躺在床上,她抬眼望着天窗外的夜色,再一次被打入大牢,这滋味真是十分不好受。自从内力使不上来,浑身虚软,她的听力在下降,比如现在,别人来开了她牢门的锁她才发现,转过头去,光线昏暗的牢门外,正站着一名玄衣人……
“无恨,”郑纱榆一惊,吃力地坐了起来,那玄衣人的身影像极了情归无恨,况且还有一阵檀香扑鼻而来。
情归无恨开了锁,闪身走了进来,一身的风雪带着寒气,朝郑纱榆扑面而来,“榆儿,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郑纱榆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心里对他却是充满了思念的,可是若不是因为他,她哪至于落得被打入天牢的下场?
“我全身都不舒服!心里更不舒服,你来干嘛!”郑纱榆虽是粗声粗气,但音量也刻意压低了,生怕别人听见。
“你吃了软骨散?”情归无恨扶住虚软无力的她,坐到了她的床上,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是无言给他送进来的,“先吃下去。”
郑纱榆顺从地吃下了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抬眼看着情归无恨,牢内的光线很是昏暗,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可是可以感受到他的关切与忧心,投进他的怀里,她轻轻低叹,每一次在天牢,都是他最先来看望她……
“无恨,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坐牢?”她语气有些埋怨。
情归无恨略略推开她,“榆儿,我身上冰,有雪,会冻着你。”
“不会,拍开就好,”郑纱榆说着抖了抖他的夜行衣,扑进他怀里,体内的药丸发挥了作用,她感觉到体内似乎进了风雪一般,却很快有温暖传递到四肢百骸,她的力气回来了,内力也很快恢复。
“无恨,我好想你,”郑纱榆伏在他怀里,低低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