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他一直跟着她走,直到有人找了上来,想要带她回皇宫,那么多的人,她竟然拉着他,东躲西藏地甩掉了身后的人。
后来师父找到他,他请求师父留她几天,而她胆子很大,真的留下来了。
那几天,是他最难忘的日子,和她的相处,和她的打闹,直到有官兵找上了门,将她带走,那依依不舍的目光,他至今都记得。
而后来,她一直偷偷跑出宫,和他说很多话,教他很多事,她说要成立暗卫,她说要他当她的左膀右臂……
主子,你可还记得,还记得这些……
无言在风华苑伫立了整整一夜,天微亮的时候才离开。而他刚一走,便有一名下人吱呀一声打开了寝房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记着,把昨夜的事情宣扬出去,最好京城内人人皆知。”
这名下人惦记着二王爷交代的事情,匆匆忙忙往外散布消息去了。
而寝房内,郑纱榆已经穿衣梳洗好,她打算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层层纱缦遮住的大床,这样就走掉,不太好吧?无论怎样,他终究是她的责任了,当初她一时的冲动和任性,糊里糊涂地就娶了他回来,不是不喜欢,而是现在她这处境……
唉。低低叹了口气,她走回床边,掀开纱缦看到了钟庆书熟睡的脸。
浓而弯的眉毛,睫毛又长又翘,高挺的鼻梁,唇形极其的漂亮,此刻他蜷缩着躺在锦被里面,眉头不时蹙起,似乎睡得不太安宁。
他很没有安全感呢。
郑纱榆抬手抚上他十分俊帅的脸,她答应过他,不能就这样走掉的。钟庆书似乎感觉到她的碰触,轻轻嘤咛了一声,紧锁的眉头渐渐松了,睫毛颤动了一下,眼帘随后缓缓睁开。
“榆……”
“你醒了?”郑纱榆轻笑,目光带着无限的宠溺。
钟庆书舒缓地笑了,他起身投进她怀里,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气息,“榆,你什么醒的?衣服都穿好了,都不叫我……”
“看你睡得沉,不忍心叫醒你,你再睡一会,好好休息一下,”郑纱榆搂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一般的动作。
“榆要去哪?”钟庆书赖在她怀里就是不愿起来。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知道现在朝堂很乱,我要离开京城,势必要安排很多事情,你乖乖在王府里,不要乱跑知道吗?”郑纱榆有些担心,他留在王府还好,外面已经不太平了,终归是有危险的。
钟庆书听出她的担忧,顺从地点了点头,“我会乖乖在府里的,等你回来。”
“嗯,庆书真乖,”郑纱榆由心地笑了,她喜欢他,真不是没有道理啊,她对他一见钟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他,一直都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亲了亲他的额头,后者羞涩地埋下头去,脸色绯红,“榆,你不是有事情做么,你快去吧。”钟庆书微微推开她,她的吻,让他的心一阵悸动,又是羞涩又是高兴。
郑纱榆点点头,放心地出了风华苑。
如今的朝堂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上一次因为孟家造反,朝廷已经经过一次大换血,如今这次钟凤华的诬陷,更是牵扯出了千丝万缕见不得光的勾当关系,照此顺藤摸瓜,朝廷得再一次彻底洗牌,将污血彻底地清出朝廷,注入新鲜的血液。
女帝暂时自然无心召见她,朝廷出了如此多的毒瘤,她要头痛的事情多了去了,哪里还管得了她这个二女儿对将来的打算。
至于几位王爷,她不是不想见,是无心去见,倒不是责怪她们,毕竟她们对于帮她也是有心无力的,她想要对自己的未来打算一下,暂时吧,和皇室还是保持关系的好。毕竟太子与帝君,都觉得她有与她争夺皇位的嫌疑。
她们想争便去争,想斗便去斗,总之她郑纱榆不参与了,她们斗得你死我活的,她郑纱榆也绝对不会做那个最后得利的渔翁。
她来到平时接待客人的主厅的时候,百里七已经等候多时了。今天的一袭月白色长袍,包裹着他清瘦的身形,倒也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郑纱榆笑看着站起来有些局促的百里七,说:“小七这是要请辞?”
百里七有些紧张地站在郑纱榆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害羞模样,“我,是,我今天走,谢谢你……的照顾。”
郑纱榆轻笑,吩咐下人去给百里七整理包袱和取来钱两,百里七路上始终是用得着的,“不用客气,你现在还是我挂名的小夫君呢。”
百里七的脸色唰一下红了,为什么她老是不忘调戏他,他本就不是一个会害羞的人,可是现在,现在他浑身都不对劲了。
“此去,或许以后就没有什么机会见面了,二王爷,你……你要多保重,”百里七缓了一口气,终于面对她说了一句十分完整的话,虽然心脏异于往常的跳动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该说的想说的,他都说出口了。
分离自然有些不舍,百里七接过郑纱榆为他准备的行囊,也不客气,朝王府外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走去。郑纱榆将他送到府门口,看着百里七坐上马车渐行渐远,他不时回头,直至最后看不见。
“怎么了,舍不得?”
身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嗓音,不咸不淡。
郑纱榆回头,无言一身清劲地立在府门前的门槛边,冷漠地注视着她,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惫之色,似乎一夜未睡。
“无言,你昨晚休息不好?”
“我没休息,”无言丢下一句,撇头转身往府外走去。
郑纱榆感觉到无言情绪的低落,可又不知道为何,只能追了上去,“无言,你怎么了?跟我说说。”
无言快步在前面走着,郑纱榆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还扯着他的衣袖,语气可怜兮兮地犹似哀求。
“放手,别碰我,”无言才不吃她那套,她哪次不是想撒娇了事,可他心里过不去,他现在生气,他不想见到她。
“无言,你别丢下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改还不行么?”郑纱榆紧紧拽着无言的衣袖,一脸讨好地卖乖模样。
“你错什么了?”无言瞥她一眼,如冰雪般绝俊的脸上有些暗光流转。
“嗯,我错了……”错什么了?他不说她怎么知道!可是看无言那脸色,她可不能乱说话,不然他准又跑了,“总之就是错了嘛,你说我错什么我就错什么,你要我怎么改都行!”
无言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纵身而起,飞速纵在楼房之上很快不见了身影。
郑纱榆呆呆地看着无言的身影消失在面前,死了,事情大条了,无言真生气了……凭她的轻功怎么也是追不上无言的,这下可怎么办好?他跑去哪儿呀?她有错他就说嘛,只要是他说的,她绝对是会改的,唉……
无奈地挠了挠头,郑纱榆郁闷地朝勾栏院走去,话说她很久没去勾栏院了都,实在想念得紧,哈哈……
清晨的街道,已有百姓出来走动了,大街上不乏摆摊维生的,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郑纱榆走在街道上,身上穿着的是一袭雪白的长袍,刚好御寒,清冷的雾气打在身上,沁凉沁凉的感觉。
这么早去勾栏院,自然是没有什么客人的,即便是留宿在勾栏院的客人也是未起,郑纱榆来到的时候,门口的小厮看到她赶紧将她请了进来。
她径自上了九重天梯,推开房门的时候,那只绿色的鹦鹉兴奋地张口大声叫唤,“主人好,主人好!”
“无仇呢?”郑纱榆问着跟在她身后的王青。
“他在大本营,这段时间他一直两边跑,”王青恭恭谨谨地回道。
“嗯,你看林卿华醒了没,让他来见我,”郑纱榆说着走向自己专属的太师椅,慵懒地将自己投身在太师椅上,舒适地伸展着自己的肢体。
王青应声去请林卿华了,哒哒离开的脚步声在清晨的勾栏院里分外的清晰入耳。
郑纱榆睁眼看着天花板,想要叹气,又想要微笑,她发现自己真的不聪明。成立暗卫,她靠的是各总领,她教他们的东西虽然挺多,但到底都是他们的努力成果,她真正起的作用只是教导而已,可以说暗卫是各总领成立起来的,而她不过是个有实权的主子而已。
再到这个身份,曾经确实风光无限,可是经历了一次锒铛入狱,她终于看清了很多东西,身份,地位,权利,名誉,金钱,亲情,这些曾经她都紧紧地攥在手里,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慢慢地放下。首先要舍弃的便是王爷的身份,这个皇宫,已经让她失望得再也不愿停留,这个京城,已经没有多少她留恋的东西。
离开吧。
可是离开,这里的一切都得好好打点,她不能因为离开便舍弃在京城的一切,例如勾栏院,她必须将勾栏院交给一个信任得过的人。要活命,自然还是要有自己势力的,勾栏院是她在皇城消息的交流中心,不能丢弃。
林卿华款款而来,今日的他一袭米白色长袍,袖口、衣领是紫色滚边,身形颀长的他本就有沉鱼之色,如今一见,出落的是越发有风韵了。
“主子安好!”林卿华朝郑纱榆盈盈一拜,便是行过礼了。
“来啦,一月不见,我们的卿华清倌真是出落得越发可人了,”郑纱榆笑眯眯地看着面前长身而立的林卿华,调笑道。
“主子见笑了,主子可还安好?”
“你看我现在像是不好的样子吗?”郑纱榆示意他坐到她对面的藤椅上。
“主子没事就好,主子召卿华来,是有要事?”
“其实也没什么要事,就是告诉你,以后勾栏院的老鸨要换一个人而已,”郑纱榆轻缓地说着,他是勾栏院的红牌,她告诉一下他也是应当的。
“换人?主子你……”林卿华疑惑地看着她,俊逸不凡的面容上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他向来寡情,淡薄一切。
“我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以后就不常来了,你有事情的话,可以和新的老鸨商量,只要是你要的,他都会满足你的,”郑纱榆说着站了起来,“即便我不在,这儿也是你的安生之所,当初我收留你便保证过,不会亏待了你去。”
林卿华微微颔首,主子做任何事情都是不必和他打招呼的,可是她却每次离开都会和他说上一说,可见她对他的重视。
“卿华,要是不想在勾栏院待了,也可以离开,我不会阻拦你的,只要自己过得好便是好,以后啊,可要照顾好自己哦。”
“多谢主子关心,卿华会的,”林卿华顺从地屈身,她说什么,他向来只有遵从,从来没有违逆过,“恭送主子。”
郑纱榆笑笑,挥了挥手,施展轻功从九层天梯上飞身而下,飒爽的身姿极其优美,风姿卓越,缥缈如仙。
郑纱榆戴着黑色面纱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天色渐亮,有鸡啼声咕咕咕地高声欢唱,市集上百姓越来越多,慢慢的,街道开始拥挤起来。
“你听说了吗,二王爷无罪释放,当夜就带着二王夫回府洞房花烛了呢!”百姓甲趁着有空,对身边的乙丙丁说。
“听说了听说了,刚刚传开了呢,二王夫因为大将军斩立决的事情,情绪不稳,割脉自杀呢!”
“不是吧?救活了吗?不是说洞房花烛么?”
“是洞房了,幸亏二王爷发现得早呀,救活过来了,二王爷说了什么话安慰好二王夫了,二王夫才没继续自残的……”
“这样的啊,我听说二王夫被救过来后,亲自给二王爷洗身呢……”
“真是********啊!那二王夫长的可真是俊俏,便宜那二王爷了……”
“什么呀,是二王夫有福气!嫁了二王爷,不然他早被一起斩首了,哪还能活命呢!”
“这个是啊,二王爷心怀宽广,求女帝赦免了二王夫的……”
“是二王爷十分钟爱二王夫好吧,才回来第一天就是洞房花烛了,那可是他们第一次同房呢,二王夫其实有没有反抗的……”
身边的百姓左一句右一句地议论开了,行走在他们之间的郑纱榆抬手抚了抚额,面纱之下的脸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传吧,传吧,最好全城人尽皆知,最好消息尽快带给那个该死的冒牌货,她就不信,他是真的能沉寂五六天……
她拐过一个街角时,却无意看到一道似曾熟悉的身影,那人正在买干粮,似乎听到周围百姓的议论纷纷,驻足听了一会,而后付账匆匆忙忙离开。那英气而冷漠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身形高大健硕,是狼一……
是情归无恨的属下,狼一。
郑纱榆暗暗地估量着对方的实力,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对方武功显然极高,兴许能与她打成平手,所以她不敢跟得太紧,以免对方发现。
一路行去,是往西的方向。郑纱榆一边跟踪一边暗想,这是去往暗卫大本营的方向啊,该不会……情归无恨的人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郑纱榆思考的时候,狼一已经拔地而起纵身飞上了暗卫大本营内部,郑纱榆不再跟着,停在了暗卫总部的入口。
守门小厮看到郑纱榆的身影,连忙迎了上来,“主子!”
“最近有什么异常吗?”郑纱榆开口问。
“无言总领说,若是主子问起这个,要亲自去问他,”守门小厮如实相告。
“嗯,”郑纱榆点点头,看来无言是回来这儿了,她快步朝里走去,今日她不知道哪儿惹到无言不悦,一大早他就跟她置气了,无言从来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人啊。
郑纱榆径自去了无言的厢房,果然看到无言在床上闭目而睡。无言武功比她高出很多,她进来了他都没有睁眼,要是平常他早起来迎上来了。郑纱榆微微抿唇,苦思着她哪儿做得不好,惹得人家无言大帅哥不悦了。
“无言,无言,”郑纱榆蹑手蹑脚地蹭到无言床边,坐在小矮凳上刚刚好脸正对着无言的脸,可他就是不张眼。
郑纱榆扁嘴,她都这么叫他他都不应,鬼才相信他睡着了呢,他是多警觉的人啊,不可能别人在旁边他还不起来的。她将下巴搁在床边,静静看着无言的脸,他的一呼一吸几乎都喷到了她的脸上,很……好闻的气息。
她缓缓牵开唇角,伸手抚上了无言如风雪一般清俊绝美的脸庞,“无言啊,你不要生我气好嘛,我承认当初那么冲动娶钟庆书是不对,你从那开始就不怎么理我了,现在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
郑纱榆说话的语气有些委屈,低低的嗓音轻轻柔柔,像是怕惹火了他,“可是,他现在是我的责任啊,我不能就这样丢了他的……”他兴许,是因为这个吧?郑纱榆想着,自从她娶了钟庆书,无言就变得更加淡漠少言了,而昨晚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陪钟庆书盖被子纯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