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项城显得格外喧嚣,作为几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的集散地和后续兵马的屯集地,小小的项城显得拥堵不堪。
而项城城北的光武台却有闹中取静的味道,阵阵喊杀声尤为清晰,此处正是大秦羽林郎军的驻军处,两个甲士正笔直的树立在营门口。
这时远处三男一女后面跟着千骑一行策马而来,到得跟前,甲士喝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快快走开。”
“哦,原来我这个羽林郎都统原来是闲杂人等?当真有趣。”王琦哑然失笑。
“呵呵,小鹰哥哥,看来他们都还不认得你这个将军呢,以后好好修理他们。”马上那少女格格娇笑。
来人正是王琦一行,他实在是等不及了,寿阳那边传来的消息和他预想的差不多,秦军先胜后败,经寿阳一役后,秦军在洛涧惨败,二万多军士丧生,主将战死。现正在淝水两岸对峙。
决定两国命运的一战即将开始。王琦心中异常矛盾,晋王朝作为这个时候华夏文明的仅存硕果,要是由此灭亡,北方少数民族将大举南下,虽说苻坚钦慕汉族文化,但是他的后代呢,亦或者像鲜卑、羌等民族呢?会不会又像五胡乱华那样,大肆摧毁汉民族所创造的璀璨文明,甚至汉民族由此而断绝。可要是苻坚败亡太快,那自己将处于何地?这几天王伯所谈及的自己那个便宜父亲王猛,着实是个猛人啊,他执政以来处理了一大批氐族显贵,可以说把这帮遗老遗少得罪狠了,在朝树敌良多。王猛在世时,这帮人慑王猛而不敢怎样,当王猛走了后呢?他们立时发难,王皮——王猛的大儿子,一个小小的刺史,竟然造反?说出来都没人信,可王皮身死就是说他造反,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现在自己如果没有苻坚的庇佑,还不是照样有人敢收拾他,自己在寿阳受流矢之伤便有待商榷,王伯坦言觉得事有蹊跷。
这几天身体的箭伤养的差不多了,王琦和手下两将赵峰周毅带着亲卫营决定来羽林郎军营,带着三万骑军南下。
至于身边这个宝公主,说起来王琦就头疼,苻坚命人带来口谕命他妥善照顾,可到底怎么个照顾法?是安置在项城,还是送回长安?都没有说明。王琦猜测苻坚自己对这个小女儿也头疼的紧吧,干脆把难题丢给了他。所以宝公主要跟着,也没法,好说歹说,她压根就不理,王琦也就随她了,反正只是去接应苻坚,应该没什么危险。
听到羽林郎甲士不认得自家将军,赵峰立马喝道:“混账东西,我们将军乃新任羽林郎都统,赶紧进去禀告,让郎官出来。”
甲士一听是他们最高长官,倒也不惧,其中一个仍旧绷着脸,说了声:“我去通报,请将军少待。”
王琦倒是对他们印象良好,换做一些纪律差点的部队,一听是最高长官,还不立马放行,两个甲士能做到令行禁止,看来羽林郎各个主军郎官倒不是无能之辈。
过了片刻,营内走出三个顶盔挂甲的三个年轻人,前两个年纪和王琦不相上下,最后一个却是已入中年。其中一个领头样子的人朗声道:“请将军出示虎符。”
王琦下马拿出虎符和他合符,证明无误后,三人行止不一,头两个自报姓名乃郎官苻青、苻央淡淡抱了个拳,站最后一个却是恭敬行礼:“末将杨浩拜见都统。”
羽林郎军就相当于禁卫军,皇帝最亲信的部队,听三个郎官的名字就知道,其中两个为氐族族人,倒是这个杨浩,听名字应该是个汉人,汉人能做到禁卫军郎官,统帅一军,倒是有些难能可贵,想道这里,王琦不禁多看了杨浩几眼。
王琦他们如此,也不恼怒,微笑道:“众位不必多礼,我们去里面说话,几位前面带路。”
杨浩有点为难的看着王琦身后的少女,在他心里,还以为这个少女应该是都统侍妾,可军营重地,带兵之将如何能带侍妾入内。
苻青、苻央却是阴阴笑道:“都统你可真是风liu的紧啊。”
主将带着侍妾进军营,罪名说起来可大可小。
宝公主听得他们如此说,便要发怒,王琦赶紧拉住了她,笑道:“这位是宝公主。众位也无须多礼了,我们谈正事要紧。”说着,不由他们分说,直接拉着苻青他们往营帐走去。
进了营帐,待各将坐定后,王琦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的说道:“想必各位也应该知道我军在洛涧的惨败,损失颇巨。而项城这个能战之军除了我羽林郎军,还真找不出来了,所以我决定今天我军打点行装,明天赶去寿阳。众将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毕竟我新任都统,而各位是羽林郎宿将嘛。”
王琦说得客气,他也知道,羽林郎军作为皇帝亲军,平时都不把其他各军放在眼里。
苻青却是毫不客气,傲然道:“都统怕是危言耸听了吧,我大秦百万大军,区区损失几万人马,又值得了什么,都统说什么我军惨败倒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况且我军也未接到调兵的命令啊。”
连消带打,说王琦畏敌和擅令,苻央更是连声附和,杨浩则默然不语。
王琦听得怒火中烧,他本来也想到来调兵可能会遇到什么麻烦,谁知到话刚一出口,三个郎官倒有两个连着讽刺加威胁,现在的王琦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的莽汉了,暗暗压住胸中怒火正要说话。
旁边的宝公主不干了,刚才在营门口说她是王琦侍妾,尽管羞怒,但心里却也暗暗高兴,这时听他们刁难王琦,这个刁蛮又可爱的少女如同护犊的母牛,噌的一下就跳起来,指着苻青、苻央便骂道:“你们两个小小的郎官竟敢质疑主将的命令,难道你们想抗命?还有,你们不想调兵,难道想拥兵自重,做草头王?”
王琦在旁边听得宝公主在那胡搅蛮缠倒也不去阻止,心中暗暗发笑,看来带这个丫头来时带对了。
苻青、苻央两个更是发苦,他们倒是想抗命,原本以为王琦是个莽夫,不过受人指使想引得王琦发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虽不至就地格杀,倒可乘机羁押,夺了其军权,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哪知道从营门到营帐,他们几番挑衅,王琦都置之不理。宝公主说他们拥兵自重,要自立为王,他们就真是冤枉了,羽林郎军向来忠于皇上,他们想拥兵,手下的也未必听他们的,况且,两人只掌握三部中的两部,就算两部都听他们的,在这百万大军中,两万人也就只能翻个小浪花。
两人无法,只能和杨浩一起遵命调兵。要是再不依,那就坐实了拥兵自重的罪名了。
反正明天就要拔营,王琦一行就在郎军营里宿营。
晚饭过后,王琦正在和宝公主说她下午英姿,宝公主一脸得意。赵峰进来通报,说是杨浩求见。
看赵峰满脸喜色,王琦心中纳闷,寻思道:“这杨浩是他旧识?”扬声道:
“请杨郎官进来。”
赵峰退下去不久,便同杨浩和周毅一起进来了。
“末将杨浩,拜见少将军。”杨浩躬身行礼。
“少将军”?王琦一听便知道其中有猫腻,哄着宝公主下去休息,只说要商议军情,许了一大堆诺言后,才让她去睡觉。
见宝公主出了营帐,王琦转过头盯着杨浩等三人。
杨浩躬身道:“末将从建元二年便跟着老相爷东征西讨,与周毅、赵峰是旧识,只是后来经老相爷推荐安排在禁卫军里,也就是现在的羽林郎军。”
“哦,那你今天来见我是为了什么?”王琦问道。
杨浩沉声道:“苻青、苻央乃关中氐族之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或许不敢再明面上对少将军怎么样,可是暗地里给少将军寻些绊子就难免了。少将军要小心提防他们。”
王琦听完杨浩的话,心中一沉,其实心中也早已有底。不过这个杨浩倒是个人物,下午时他两边不沾,这个时候却来自己这里说项,且话如此直白,想渔翁得利?也未免太小瞧自己了,淡然一笑。
“那就多谢杨兄了。”王琦感激的道。
“相爷对我恩重如山,我万死难报其一,少将军以后有什么差遣,只要杨浩力所能及,定拼死效力。现在人多眼杂,杨浩就先告退了。”说着便依言而去。
王琦等杨浩出了营帐,使了个颜色给周毅。
周毅打开帐门向外望了望,摇了摇头。
“将军,这个人不可轻信。”周毅满脸凝色。
“我心中有数。”王琦微笑道:“明天再问问王伯。”
赵峰则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挠挠头盯着周毅问道:“你们到底说谁不可信啊。”
“你个憨货,不知道就别问。”周毅吼道。
别看赵峰是个五大三粗的猛将,见到周毅吼他也是不敢放肆,只是嘟哝道:“我不知道才问的,你们不告诉我,那我岂不是永远不知道了。”
看着这个猛张飞像的赵峰,每次碰到周毅,都如同见了老爹那样,就哭笑不得,脸色古怪的让他两先下去。
耳边传来周毅的吼声,也不知道赵峰又怎么惹到他了。心里想着这几天的所见所闻,真是高处不胜寒啊。明天就要南下,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心里总觉得压着块石头喘过气来,似乎预示着什么。
“南下的行军路有什么等着我?”王琦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