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
一杆方天画戟被戳进焦黑的土地里,刚刚杀伐后的长戟上,猩红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在大地之上。大地之上,尸体纵横交错,鲜血流淌成河,硝烟还未消散,停滞在充满血腥味的空气里。
秦铁衣笔直的站在长戟旁,黑色铁甲加身,红色披风迎风飞舞,他的面容坚毅,头发被长风吹的有些凌乱,仰着头,望着城墙之上还在飞扬的旗帜,然后一阵叹惜。
“将军因何故叹惜?”秦铁衣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副将,身着秦铁衣一样的铁甲,一样的披风,但手握缰绳,牵着战马。
“这次守城战虽已胜利,但到底还是苦了百姓啊。”秦铁衣说道,“薛鹤,我有时候在想,当初选择参军,是不是错了。”
此时已是黄昏,硝烟渐渐散去,血色夕阳温柔的勾勒出铁甲的轮廓,泛着红色的光,像是无数将士的血。
薛鹤望着他的背影,松开缰绳,放任战马飞奔在夕阳的余晖下,然后伸手拍了拍秦铁衣的肩膀,说道:“参军无错,错在诸侯叛乱。”
秦铁衣说道:“可是真正的错却生活在皇宫之内。”
“是啊,但无论如何他都是君王,即便是个暴君。”薛鹤笑了笑,走到他身边,与他站成一排,“所以诸侯才会叛乱,所以参军后才有杀戮,所以百姓才会受苦。”
“卫平比夏康帝强一些。”薛鹤低头想了想,然后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卫平三言聚诸侯,也算是能人了,只是太过虚伪。”秦铁衣看着正在忙碌打扫战场的将士,忽然笑了,“他不过想要皇位罢了,表面像真的心疼已亡将士,那只是想要建立威信而已。”
二人都沉默许久,直到夕阳最后一抹残红消失在天的尽头,他们发现战场已经打扫干净,那些敌军将士的尸体,应该被丢进某个大坑里埋了。
秦铁衣拿起方天画戟,转身向远方走去,漆黑的铁靴踩在地面上,发出“咔咔”的声音,像是一位残烛老人,迈不开步子。
秦铁衣的心情很沉重,那些被战斗波及到的百姓们,看见他铁甲长戟,感受到他身上浓烈的杀伐之气,都有些畏惧的向后退了几步。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杀人过多的缘故,猪永远都会惧怕屠夫,那是一种感觉,下一刻就会亡于屠夫手中剔骨刀上的感觉。
秦铁衣认为自己也是屠夫,就在今天的守城战中,他一人便先后斩杀卫平叛军一千余人,其中包括昔日上将军周许。
他就是卫平的噩梦,普天之下,还有多少将士能与秦铁衣相提并论的呢?一匹普通战马,一杆有些奢华的长戟,在敌方十几万大军中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地。
……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方晚霞还在,星星便已经出现在空中,一只乌鸦忽然在树上飞起,朝西方已经暗淡的红色飞去,树梢晃悠几下,散落几片树叶。
不知走了多久,秦铁衣忽然站住了,薛鹤牵着战马,跟在他的身后,也站住了。
因为一个少年挡在了他们面前。
少年模样有些狼狈,到像个流浪汉,但是眼睛却极为明亮,乱蓬蓬的头发遮住脸颊,衣衫褴褛,脚上的鞋子也破了一个洞,但是却笔直的站在那里,又不像流浪汉卑躬屈膝要钱的模样
秦铁衣想要掏些钱给这个小流浪汉,可是意识到自己身穿铁甲,未曾带银两。
秦铁衣刚想问薛鹤身上有没银两,那少年却说话了:“将军,我想参军。”
声音有些稚嫩,却充满了坚定。
秦铁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上前摸了摸少年的头,问道:“因何参军?”
或许,秦铁衣也是在问自己,或许也是在问全天下的将士。
因何参军?
少年目光直射秦铁衣的眼睛,声音铿锵有力:“因天下大乱,因不愿目睹百姓受苦,因我是箫别离!”
秦铁衣看着箫别离,沉默无语,他身后的薛鹤却是说道:“不愿目睹百姓受苦?战争来临,苦的就是他们!你参军,必定会上阵杀敌,上阵杀敌,必定会杀死曾经是普通百姓的将士!全天下将士昔日皆为百姓,秦将军曾经是,我曾经也是,还有你,现在也是!百姓永远都在苦难之中。即便你自信,你说你是箫别离,但是依旧要面对受苦百姓,除非没有战争。”
薛鹤头盔上的红樱被风吹动,满天红云都望着这位反应激烈的副将。
箫别离愣了,毕竟他还只是一位少年,从未想过这些。是啊,大夏王朝军队之中的将士,不都是在百姓之中征来的么?
这位小小的少年沉默了许久,他忽然单膝跪下,低着头说道:“请将军教我。”
风儿轻轻的拂过,撩开少年额前头发,然后带走落在地面上,有些孤单的落叶。
秦铁衣和薛鹤的红色披风扬起,被风拖的老远,城头上的旗帜,也绽放在空中,像一张夏王朝的地图,鲜血一直在。
“平叛乱,治天下,辅佐明主。”秦铁衣将长戟扔在箫别离面前,缓缓的说道:“有冲锋陷阵的资格。”
箫别离看了看插在自己面前的长戟,知道秦铁衣要做什么。
秦铁衣不需要上了战场就阵亡的将士,如果他是,秦铁衣不会要这位少年参军,因为他还是少年,他还年轻,他可以做任何想要做的事。秦铁衣后退了几步,为薛鹤与箫别离让出战斗的空地。
那些被薛鹤嗓门引来的战士们,围成一个圈。
圈内,薛鹤望着箫别离,然后将佩剑拔了出来,他并未使用长兵器,在他看来,少年就是少年,他们只是空有一身热血而已。
箫别离也已经站起身,他没有像薛鹤那样托大,将长戟拔了出来,然后秦铁衣笑了。
秦铁衣知道自己的武器有多重,至少不是该一位仅有十四岁的少年拿的起来的。但是箫别离还是拿了起来,而且是单手。
箫别离将长戟轮了一个圈,长戟一指薛鹤,大声喊道:“请将军赐教!”
最后的晚霞已经消失,天色有些暗,只有薛鹤的佩剑和秦铁衣的长戟在闪着光。箫别离的眼睛也闪着光,他双手挥舞,将长戟舞的虎虎生风。
“当——”
长戟下劈,刚猛异常,薛鹤能够清晰的感受其中蕴含的力量,下劈的速度,也快到不能够躲过去的,他提起剑架住箫别离手中长戟,火星散开,像一闪而逝的流星。
薛鹤身子不断的下沉,他无法想象这个少年力气如此大,听着一圈战士的叫好声,他有些憋屈。
秦铁衣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他知道薛鹤骨子里的骄傲,只是这份骄傲此时被一位少年给践踏了。
一道道火星在夜中闪烁,天上早已星辰遍布,月亮将不太亮的光明洒在大地之上,那些战士数着他们之间战斗的回合数。
秦铁衣没有让人点亮火把,他们的战斗,在月光下进行。
“已经两百个回合了啊。”年轻战士有些佩服箫别离,“能和薛副将战斗这么久,这小孩不简单啊。”
“我看应该是薛副将让着他的,薛副将用的只是佩剑,如果用他最擅长的大刀,这个孩子恐怕早就败了。”
薛鹤此时也是有苦难言,他真的不能保证用大刀就可以杀败箫别离,这个孩子力气太大了,速度也太快了,他撑到现在,靠的只是这些年来在战场上拼杀的经验。
长戟永远在奇怪地方刺过来,薛鹤能看得出箫别离不擅长使戟,手法有些生涩,但是那诡异的打法,弥补了这一点。薛鹤看了看手中佩剑,心中有些悲哀。
“可以了。”
秦铁衣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战斗,薛鹤此时都要爱死秦铁衣了,至少自己没有在众将士面前丢人。
秦铁衣说道:“军需官,带他去领一套盔甲。”
箫别离将长戟双手奉还,然后再次单膝跪下:“末将箫别离,参见秦将军!”
月亮更加明亮了,秦铁衣的眼睛,也明亮了。
“这小子真不简单。”薛鹤见箫别离跟着军需官离开,有些感慨。
“他确实不简单,小小年纪力气竟如此之大。”秦铁衣看了看薛鹤还在颤抖的双手,说道:“你也该收收你的骄傲了,那不能保证你活下来。”
薛鹤点了点头:“确实啊,如果我用大刀,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
……
箫别离跟着军需官,顶着月亮来到武器库面前。
军需官掏出钥匙,打开武器库的木质大门上的锁,推开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里面黑漆漆的,军需官点了火把,带着箫别离走到仓库里间。
盔甲与武器陈列在木架之上,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因为卫平攻城的原因,这里很久没人打扫了。
军需官按照秦铁衣的吩咐,在木架上拿起一件黑色盔甲,交给箫别离,然后说道:“你用什么武器顺手?”
箫别离想了想,说道:“长枪吧。”
他的目光落在长枪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