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练那东西干啥?找事啊!政府也不允许。前几个月在我们医院门诊花园歪脖子槐树吊死的那个还不是练法轮功的!你好好的多锻炼身体,什么毛病都没有,医生又不是没看过。什么医生都给你看不出毛病来,我们总要相信医生吧!你看你个感冒也打吊针,不就是抵抗力不行吗。我感冒什么时候打过吊针?再说,你能不能不要一不舒服就口服药,动不动就打吊针。”我禁不住又不耐烦。
“那我去信耶稣,人家说信耶稣管用。”她说。
“随你!”我出门碰见芠修在玩,“芠修,找你妈去!你妈在门诊打吊针。听话,我出去三个月就回来。”我抱了抱他,提着行李赶紧赶车去了。
“李书记,你好!你在哪里?不是今天走吗?”是李茗媛打来电话,我一看区号是青岛。
“我在流亭机场了。你怎么在青岛?”我问。
“我来青岛有个广告活。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她在那边急切地说。
“快了,还有一个小时吧。市区离这里这么远,你就别来了。”我怎好意思让人家来送。
“呜呜呜呜!我打的去,你等我!一定等我!”她哭着“哐”把公用电话扣上。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安检了,仍没有她人影,我急切地在候机大厅等着她。
“涵穹,快走吧!还在等谁?安检了。大家一起走,不要走散了。”我们的领队一再催促我。
别人都进去了,她还没来,我等不及了,掏出护照,排队办理安检,才看见一辆出租车戛然而停,风吹着她凌乱的头发,她脸涨得通红,急呼呼地奔大厅而来,我向她招招手,她迷离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没来得及说句话。“It’syou,please!”后面的一个日本旅客在催我。我只好办理安检进去了。
9月26日,巨大的波音777从日本东京NARITA机场轰鸣起飞,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大家都显得寂寞无聊,有的在迷糊,有的在低声聊天,有的干脆向服务员要了白酒浅斟低饮。我打开座椅后面的液晶电视,搜寻着自己喜欢的节目,大多是国外的枪战片,看不进去。当又一次搜索的时候,竟看到了一部张艺谋导演的《我的父亲母亲》,我只听说过这部片子,没想到在飞机上看到了。剧中,当得知男主人公有事走了时,女主人公小京慌不迭地端着盛有水饺的青瓷碗满山遍野跑着去追男主人公。乱草崎岖山路,跑着跑着,脚下滑了一下,摔了个跟头。在她摔倒的同时,青瓷碗也摔了出去,女的“嘤嘤”难过地哭着收拾着打碎的破碗……不久就是一个清冷的早上,一个老头挑着担子满大街拖着悠悠的长调喊着“锔缸锔锅锔盆锔碗……”女主人公非常惊喜,跑进屋拿出破碎的碗来央求着把碗锔好。在一片“哧哧”凿眼修补声中,老人上好最后一个锔子,抹好胶泥,把一个完整的青瓷碗交给了女主人公。她爱恋地抱着那修补好的碗,像抱着一份完美的爱情。看到这里,我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哗哗而下,那哪是修补一只破碎的青瓷碗,那是在修补他们破碎的爱情。想到我的情况,扪心自问,我的爱情谁来修补?还能修补吗?
12月26日,从德国回来的第二天,天气清冽,积雪未融。走在大街上,我还沉浸在欧洲那古朴自然典雅的环境中,看着潍坊大街上的乱七八糟,感觉什么都不顺眼,怎么说,也是国外好。突然,手机响了,是党委秘书营秋富打来的。在德国的时候,我基本保持一周向郑务聚汇报学习情况,其实真没的什么汇报,彼此寒暄也没实质性的沟通和交流。我一般四五天向家里打一次电话,反正德国国际长途很便宜,一分钟就是四毛钱。和芠修聊一会儿天,然后让他妈接电话,她接过电话来,我们又没的说,我只是问家里有什么事没有,她说没有,也就挂了。但我伤心的是没有接到她一次给我打的电话,我倒接过几次李茗媛打来的电话,无非是问我那边的学习情况,我问她公司和侄女的情况。有一次打了20多分钟,最后她说“不打了吧,外面太冷”,我才知道,她一直站在冰天雪地里用公话给我打。
古朴典雅的欧洲,美丽干净的自然环境,严谨务实的德国人,给人以哲学家的思考,吸引着在一个尔虞我诈环境里生活的我,我真想把护照一扔,在德国黑着留下来。我曾私下问一起出来的诸城市长助理王修成,我们是自英语考试参加培训班认识的老乡,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修成,你说,我偷偷地留下来怎么样?反正回去我还是在那个乡镇,也没什么前途,和家里那人就是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把护照一揣先黑着留下来。”我问王修成。
“你潮(傻)啊!你留下来只能打黑工,没有身份,除非等到大赦的时候,那还不知什么时候?一旦移民局抓住你,还得把你遣送回国,那时你灰溜溜地回来什么也不是,工作也没有了。再说,你这样做,不把我们19个人毁了吗?我们还等着回去提拔。”王修成的劝告,使我打消了偷着留下的念头。
我刚回来,营秋富就给我打电话,不会有什么好事。“李书记,你什么时候回来?”营秋富问。
“怎么了?我刚回来,还得回老家看看父母,再说吧。上班着什么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问。
“李书记,你还不知道?你在德国的时候,乡镇班子改选,组织部已经把你调到集田镇干副书记去了。郑书记说让你最好明天就回来,党委集体去送你。”营秋富说。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打通老宋电话,“老宋,听说组织部把我调到集田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是啊!我前两天给弟妹打电话,告诉她了。她没有告诉你?”老宋说。
“宋校长给你打电话,说我已经调乡镇了,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很不舒服,打电话问她,“你昨天才回来,我怕对你情绪有什么影响,想过几天再告诉你。”他说。
“什么?你明着告诉我不就行了,还和我藏藏掖掖的。”我真摸不透她,按说,夫妻是最信任的,应当无话不说,还有什么隐瞒的。再说,调乡镇对我来说是好事,我早就在松堡呆够了。出去呆了三个月,和她回来也没有多说什么话,一说总尿不到一个壶里,还不如不说。
“我今天回老家趟,说不定不回来了。”我说着说着,已经到了我和王修成的朋友王家梁那里,我来借他的“桑塔纳”开着回老家。
车子刚到潍坊南边二十里堡,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我懒得接。响了老一会儿,停了又响,我只好接。“喂,你好!是哪位?”对方一开始不说话,“喂,是哪位?”我明显听到一个轻微的娇喘声。
“是我。你回来了?”是李茗媛打来的电话,声音很迫切很缠绵。
“你在哪里?”我问。
“我在潍坊。我知道你昨天回来的,所以今天来潍坊了。你在哪里?”她问。
“我今天要回家看看父母,已经走到二十里堡了。”我说。
“我也去。我和你一起去,去看看你的父母。”她说。
“你就别去了。我晚上可能要在老家住下。”我说。
“那没关系。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再把我送出来,我自己回潍坊,反正我今天不回高密了,正好带了个喷绘的活晚上在潍坊加班。”她说。拗不过,我只好回头去拉她。寒风中,她穿着一个白色的羽绒服,绷紧着屁股的牛仔裤,脚穿黑色高筒靴,脖子系着一条红色纱巾,一看就是刻意打扮的。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叔,娘,这是我一个单位的同事。”没有办法,不然我怎么介绍,这毕竟是这些年来第一次领着一位女性回家。
“大爷,大娘,你们好!”她有礼貌地放下给父母买的洗头膏洗衣粉卫生纸等。她知道我每次回家都要给母亲买上好的卫生纸。母亲子宫下垂很厉害,只好用卫生纸塞着,我怕感染,都是给她买最好的。
“李书记,你把我送到安丘,我先回潍坊还有事。”吃完父母做的她喜欢吃的红烧茄子,她说。
“行!”我发动起车来,缓缓地一档起步,刚走出一百米到老槐树下,车子熄火了,怎么打也启动不起来。我急得满头是汗,这车子要是打不起火来,今晚怎么办?
“家梁,车子怎么坏了?这怎么也打不着火了?”我急火火地给王家梁打电话。
“是不是没油了?我不是告诉你油不多了,路上要加。”王家梁说。唉!我拍了拍脑袋,怎么就没想到没油呢,油表坏了,又看不出来。
“壮,在干啥?我在老家,车没油了,你给我送点来。”我给安丘的朋友刘壮打电话。
“操!几个朋友在喝酒,刚开席。你急呼啥?明天早上,我开车把油给你送去,你正好在家里和老的呆一晚上。”刘壮电话里喷着酒气。
冬日好短,不觉太阳已经收起她短暂的青春。几只寒鸦默立在老槐树枝子上,静静地端详着我俩。寒风吹来,她瑟缩着躲到粗大的老槐树干下避风。
“车子坏了?走,先回家吧。”老父亲看见车停下了,也走过来。
“小李,不好意思,车子没油了,走不了了,这里离县城还有25公里。这样吧,你今晚和我母亲一个炕,我住西屋,我老父亲在鸡场烧锅炉,晚上不回来。明天我朋友一早就送油来了。”
“行,反正我活又不急。嘿,这炕真好!小时候在老家住过,多少年没睡过炕啦。”她脱去外衣,像孩子一样在炕上欢快地跳了几下。冬日的茅草屋,温暖而和煦,亲切又实在,我躺下很久了,还听见她在那边和老母亲拉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