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爷,这次回来告诉你,你3月18日去我姐家,我在我姐那里偷着结婚。不能回来结了,让武工队和民兵知道就麻烦了。”
“行,只能这样。”爷爷说。
“还有,仕昌,郑有德等着抓你为老曹鬼洗清白。他媳妇一人在家里不容易,你想想办法。”
“行,我知道了。就这样,我走了。”大爷说完翻身跳墙走了。
郑有德躺在床上想,这就怪了,以前虽不厉害但还行啊,怎么这就不行了呢,好不容易如胭俯就了,自己怎么就不行了呢?想不通!
正想着,就听外面扑通一声,等到起来,人已经到眼前了。
“大叔,我是李仕昌。别害怕!”大爷说。
“大侄,你回来了。我点灯!”郑有德以为死期到了。
“大叔,本家本村的,我们各为其政,谁也别难为谁。我找你是为了王二,你把他放了,咱们怎么也好说,王二你不可怜,你就不可怜那女人自己带个孩子。王二对抗日有功,这是我写的证明。”大爷把一证明信仍给他。
“好!好!大侄,我明天就放人。一个村好说,一个村好说。”郑有德赶紧说。
第二天,郑有德来到民兵部。
“老二,你幸亏仕昌啊!看,他捎信了,证明你抗日有功,现在就回家吧!不过以后老实表现。”郑有德顺水推舟。
“谢大叔宽宏大量。”老曹鬼赶紧道谢。回家自然与如胭唏嘘一番,如胭也不敢提与郑有德的事情。虽是为了老曹鬼,毕竟难以启齿,只是对老曹鬼更加温柔体贴。
3月18日,麦田已是绿色一片,桃花已含苞待放。大爷早早来到刘家庄子大姑家,张家姑娘和她父母也到了,爷爷和奶奶晌午才到。为了到这里,爷爷奶奶一大早出门先向西走,又沿着山路多走了10多里路才向东拐上来大姑家的路,正常的话不过8公里,爷爷奶奶怕有人盯梢,奶奶还是小脚,坐下脚疼得都站不起来。
婚礼很简单。大姑准备了点糖果,烧了几个菜,爷爷奶奶带来了自己炒的花生。大姑夫张立祥当证婚人。
大姑夫请爷爷奶奶、大娘的父母上座坐好。念到:
丙戌1936年;民国35年,春风,春暖,春日,春长,春山苍苍,春水漾漾。春荫荫,春浓浓,满园春花开放。门庭春柳碧翠,阶前春草芬芳。春鱼游遍春水,春鸟啼遍春堂。春色好,春光旺。春风飘荡,龙凤呈祥。
秦戈庄李仕昌,农历庚申民国9年庚辰丁亥日生,刘家道子张彩虹农历庚申民国9年癸未丙子日生,八字相合,天赐良缘。结识后情投意合,感情甚笃,愿意在农历三月十八日结为百年之好。
证婚人:张立祥。
大爷大娘共拜天地高堂后,临时把大姑的西房做了洞房。
大姑婆婆手执托盘,里面装满枣、栗子、花生,走进洞房,一边抓起这些果子撒向寝帐,一边吟诵:“撒个枣,领个小(儿子),撒个栗,领个妮(女儿),一把栗子,一把枣,小的跟着大的跑……”
完婚后,大爷继续去北边国民党共事,大娘则一直呆在大姑家里。
大爷所在的国民党部队一直驻扎在安丘城西汶河以北,驻安丘部队是伪保安一师教导团、保安一师补充第一团之一部、诸城保安大队、安丘警备大队以及全体伪政人员。
昌潍大平原两股势力像两条黑龙,搅起了漫天的昏暗,两股势力日见分晓。
1946年5月4日,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清算减租及土地问题的指示》(即著名的“五四指示”),指出“解决解放区的土地问题,是我党目前最基本的历史任务,是目前一切工作最基本的环节。必须以最大的决心和努力,放手发动和领导目前的群众运动来完成这一历史任务”。
1946年9月1日,华东局发出《关于彻底实现土地改革的指示》(即“九一指示”),要求目前主要通过没收、清算、献田等办法实现彻底改革,年底前全部或者大部分完成土改。
1946年10月10日,中共山东省政府颁布了关于进行土改的布告,制定了土改暂行条例。
解放区在武工队工作组的带领下,发动群众,在反奸诉苦、“双减”运动的基础上,传达贯彻中共中央《关于清算减租及土地问题的指示》。各地土地改革运动逐步展开,如火如荼。
1946年腊月二十五日,天气寒冷,雪花飞舞,凛冽的北风卷着雪花肆意地到处乱钻。树林、草垛、茅屋被一片白色笼罩着,白茫茫,灰蒙蒙。整个大地没一点过年的热闹气氛,唯有寒鸦断枝,寂炊寥烟;断魂行人,野茫茫,急匆匆。雪下得很急,似柳絮飞舞,如梨花飘扬,飘飘洒洒,屋舍俱琼阁;纷纷扬扬,庭院皆玉宇。潺潺流水冰下静,滴滴琼浆檐上凝。愁云漫漫,掩日韬霞,缤纷繁骛,摇曳联翩,迥野萧萎,天低野旷。
昌潍大平原处在寂寥阴风的肆虐中。
傍黑,大爷回到大姑家看大娘。
“你看,这么冷,下着雪,今天就别回来了。”大娘拍打着他身上的雪心疼地嗔道。大姑赶紧给大爷做了一碗热玉米粥。
“不是快过年了吗?多回来看看你,再说你又有身孕了。”大爷换下衣服,把新配的毛瑟军用手枪放到一边,原来那只快慢机他也一直没动它。浓眉大眼下闪动着一种愉悦和快活。
“下雪,路滑,你少出去,有事情让咱姐帮你。”大爷说。
“知道了,姐姐待我很好。等过了年生了孩子,我就回秦戈庄,老在这里给姐姐添麻烦。”下雪的房间好冷,大爷边喝粥边抱紧了大娘。
“都是自家人,还客气啥!就让彩虹在这里和我做伴。”大姑说。
喝完粥又吃了几个煮熟的地瓜,算是当了大爷的晚饭,但大爷吃得很香很甜。
“哪怕就这样的日子也舒服啊!”大爷叹道。
“汪汪!汪汪!”
外面,大姑家养的小黑狗在暮雪中吠叫。
大姑夫披上衣服要出去看什么事情。大爷说:“姐夫,我去看看。”
门一开,大爷看到30米外来了一支10多人的队伍,大爷一看不妙,知道肯定不是自己人,赶紧倒栓上门,飞步跑进屋,拔出毛瑟手枪。
“仕昌,不要胡来!”大娘凄厉惊叫。
大爷脑子一激灵,迅速地跑出房门躲进院子西棚大姑上山割的冬天烧火用的一大堆荆棘干草里。
“哐哐!哐哐!”外面砸门声山响,像是欲把门框都要掀下来。
大姑夫示意大姑去把门打开。门开了,十几个人一窝蜂进来,立即子弹上膛,占据了天井等主要位置。
“张立祥,把人交出来!”为首的是武工队队长李长友。武工队是夏坡解放前后活跃在当地的一支主要武装力量,战斗力强,武器配备比较精良,主要以驳壳枪、中正式为主,平常发动和武装群众,组织武装民兵,巩固根据地、游击区,带领群众开展游击战、破击战,粉碎日伪军、国民党征粮、征款等各种斗争。今天他们去付家庄子清算地主从刘家庄子路过,没想到大爷一开门被他们发现了。大爷在外干国民党他们是有登记的,并且都是本地人,认识大爷。
“听着没有?把人交出来!”刚才寂静的天井顿成一片肃杀。
“李队长,找谁啊?”大姑夫装糊涂道。大姑抱着大娘吓得哆嗦着躲在屋里。
“张立祥,你还装糊涂!李仕昌,你愿意你姐姐家闹流血吗?我知道你手里肯定有枪,但你能抵过10多个人吗?再说你虽干国民党又没有干过什么坏事,还打过日本鬼子,这些人民政府都是记着的。我们希望你不要再为蒋介石卖命,政府会对你宽大处理的。你也不要反抗,枉了你一身才华。”李长友拉过大姑夫放在眼前,躲在影壁墙后向房间里喊话。其他队员在喊话的同时也躲到了尽量隐蔽的地方。有两个竟然躲倚在西棚里面手端“中正式”步枪向房间瞄准着。他俩怎么也想不到背后面2米有一只能连发20响的枪。
李长友以为大爷在房间里,其实大爷早在草堆里用快慢机瞄准了他的脑袋。但狡猾的李长友拿大姑夫当挡箭牌,大爷也不敢开枪。以大爷的枪法,早让他脑袋开花了。
大爷知道,以快慢机的速度,同时撂倒这三个,没问题。其他的人就来不及了。
院子里死一般的静,静的能听见雪花的簌簌声。只有北风呜呜地刮着,像仰天长嚎的饿急了的母狼时而从开着的大门卷进来,掀起片片洁白带着昏黄的雪花。
“仕昌,别开枪!为了咱姐姐,咱姐夫,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为了孩子!我们还有孩子!你出来吧!”大娘突然在房间里喊。
大爷透过荆棘丛,能看到东屋的窗花,那大红大红的窗花,还是结婚时大姑亲手剪的。活龙活现的一对双胞胎,含笑相对;两只鸳鸯戏水,亲热相依。天上比翼,地上连理。大姑的剪纸,使他又想起了子灵老爷爷的气势磅礴的山水画。窗外飞雪,已是黄昏,仍能把大红的窗花映成暗红色,模糊地变成了一朵朵寒冬暖色的水彩画。
“李队长,不要开枪!我出来,交枪!”大爷在西棚喊到。同时“哗”地一声站起来,抖掉身上的荆棘,把快慢机仍在地上,砸在雪花上,砸出一幅漂亮的快枪图。
李长友着实吓坏了,一股凉气在寒雪中从脖子后冒出。
“天爷啊!仕昌,好兄弟,我们也捡了三条命!”李长友一看大爷从柴草里冒出来惊叫道。迅速捡起打开保险上满膛的20响,关了保险。
一班人一拥而上,将大爷拿住,找绳子五花绑了。
大姑、大娘哭着从房间里冲出来。
“姐姐,看好彩虹!”大爷在他们的推搡下边向外走边回头说。
黄昏已过,冬天的黑暗来得好早。大姑、大娘、大姑夫哭喊着冲出大门外。一班人马走得很快,只有迤逦的雪迹,只剩昏暗的队影,只看到大爷模糊无奈的背影,风雪中依然那么高大,只是衣服那么单薄。
大娘不顾大姑、大姑夫的追拉,哭喊着追了一程,那雪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无限的黑暗中。
“呜呜……老天爷啊!”大娘一下子瘫软在雪地上。
“咕!咕!”风雪中有一只无家可归的夜鸟仍在无奈悲戚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