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遵守了自己的承诺。征得了戈斯塔罕同意之后,我们一起去巴扎,寻找和他所挑的颜色相匹配的羊毛。如果我们是为皇家地毯作坊织地毯,他一定能在作坊里找到完全符合他要求的颜色。不过,伊斯法罕的羊毛商藏货丰富,我们仍然找得到和他所选颜色相近的羊毛。我满心欢喜,因为现在我可以开始织一块让我们都自豪的地毯了。
几天之后,费雷东又召见我了。早上收到他的信之后,戈斯塔罕找到在院子中织地毯的我,告诉我,“他今晚要见你。”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接着我尴尬的脸红了,因为我明白他以及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那天晚上我们将要做什么。但是,当戈斯塔罕离开后,我很高兴费雷东想见我,因为我不确定,作为一个妻子我的表现是否良好。
当我做完那天的工作后,我穿上外出服,走到那个小巧、精致的家。在那儿,我把贞洁献给了费雷东。在路上,我想起那天母亲和戈迪亚如何为我精心打扮。我的沐浴和着装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这次,而且从今往后,就要由费雷东家里的女仆们为我打扮了。我很担心,由陌生女人为我打扮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而且那些女人是他的,而不是我的仆人。
当我到的时候,海耶德向我问好,接着把我领到费雷东家的小浴室。她态度冰冷、不带一丝情感,仿佛这样的事已经做过很多次了。这是一间漂亮的白色浴室,地板铺着大理石。浴室里摆放着两个很深的大理石浴缸。我开始脱去长袍,就像我每次去赫玛的澡堂时一样,直到我发现海耶德和她的胖助手阿齐兹用近乎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我可以自己来。”我说,想减轻她们的劳动。
海耶德置若罔闻。“如果主人发现我们没有帮助你沐浴,我们会有很大的麻烦。”她说着发出一声听起来像哼鼻子的响声。
我变乖巧了,允许她们接着为我脱去长袍。她们轻轻地脱去我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折好,虽然这些衣服只是我在家穿的普通棉布衣服。脱完衣服后,她们带我跨进那个最热的浴缸,仿佛我自己什么都不会。我从小就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她们像对待玻璃瓶一样对我反而让我感到十分怪异。
我在躺在水里,让热水浸透我的肌肤。阿齐兹为我端来一杯凉水和散发着香味的黄瓜。由于还在斋月中,我告诉她我要在鸣炮之后才吃东西。几分钟之后,我想走出热水,但她们坚持要求我继续浸泡,直到我的身体变得柔软。当我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变得柔软之后,她们扶着我走出浴缸,用沾过香皂的布为我搓背,检查我的大腿、腋下和眉毛是否有出现杂毛。当确定我身上没有任何会让费雷东不快的毛发之后,海耶德帮我洗了头,并在头发上搽了用丁香做的味道香甜的发油。阿齐兹用她那双肥大的手为我按摩肩膀和脖子。我假装睡着了。如果这些仆人知道任何关于费雷东的流言飞语,我肯定她们一定会忍不住说起来。
我总是很了解如何装睡,因为这是我偷听父母说话的唯一方法。我的腿用力地抽搐了一下,我的嘴张开着。当我的口水流下来时,我知道我已经让身旁的人相信我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还要做什么?”阿齐兹小声问。
“就剩帮她穿衣服了。”
“把她的身体掩盖起来真可惜,”胖女仆叹了口气,回答道,“看看她!”
看什么?我疑惑着。我看不到她们的目光,但我开始感受到从脸上和胸部升起的热气。
“他仿佛可以透过衣服看人,”海耶德回答,“他从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
“很遗憾,她的皮肤这么黑,像肉桂的颜色一样。”
“是的,”海耶德说,“但是看看她衣服下藏着的这些!”
胖女仆笑了。“我曾经也是这样的,我肯定!”
“毫无疑问。但是,你有见过这么小的手和脚吗?精致得就像孩子的一般。”
阿齐兹叹了口气。“但是,她的手指就像羊角一样粗糙,”她说,“我敢肯定他不喜欢。”
“他并不是骑在她的手指上。”海耶德回答。接着,她们一起咯咯地笑起来,仿佛这是她们听过的最有趣的笑话。
“是的,”胖女仆怅惘地说,“夏天的无花果还不够成熟。”
“夏天的玫瑰一星期就凋谢了。等着看她怀孕的时候吧;那时候,她的身体就会发胖、下垂,毫无曲线。”
“你是说如果她怀孕了,”阿齐兹说,两个女人又笑了,比之前笑得更厉害,“毕竟,她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天就要黑了,我们最好把她叫醒。”海耶德一边说,一边为我按摩脚。我伸了伸懒腰,仿佛自己刚刚从沉睡中醒来。尽管她们如此服侍我,我仍感觉到了疼痛,仿佛肝脏被刺了一下。对一个连两个老仆人都能找到遗憾之处的人,费雷东会想要多久呢?
“看,她的身体变冷了!”阿齐兹对海耶德说。她似乎忘了我已经醒来,能听到她所说的话。
她们让我坐在木凳上,开始为我穿只能在丈夫面前穿的衣服。她们指引我把腿伸进轻薄的裤子里,把手伸进一件仅在脖子上系着的丝绸内衣里。接着我穿上一件浅桃红的衬衣和一件翠蓝色的长袍。长袍敞开着,露出我轻薄的上衣和乳沟。我的头发上扎着一束精致的白丝——更多地是为了装饰而不是为了显示我的谦逊,额头上戴着一串珍珠。我跟着她们走进房间时,身上的丝绸衣服轻轻地摩擦着我的身体。房间仍然是我和费雷东第一次会面时的房间。她们点燃盛着乳香的火盆。我站在火盆上熏香我的衣服和皮肤。她们还拿来几瓶红酒和一些用陶瓷容器盛着的牛奶。我脱去鞋,把它们并排放在一块用以装饰地板的瓷砖上。刺鼻呛人的香熏仿佛堵住了我的喉咙。我希望母亲是对的,这次会不一样。
我没有等太久。费雷东在黄昏之后就来了。他走进房间,脱去鞋,重重地坐在我身边的垫子上。他腰间的匕首在油灯下闪闪发亮。我多么希望油灯再昏暗些。
“你身体怎样?”他唐突地问。
他的严厉让我不寒而栗,但我尽量平静地回答,“我很好。感谢真主。”当我反问他时,他只是哼了一声。我以为我们会先吃些食物,喝一些东西,因为我们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但是,费雷东径直带我走进卧室,轻快地脱去我的翠蓝长袍。接着,我的粉色上衣落在地上,比玫瑰花瓣落下得还快。费雷东脱去我的裤子,扔在一旁。我的身上还穿着那件轻薄的丝绸内衣;那件只在脖子上系着的内衣,露出了身体的一切。“我想我喜欢你就这样。”他说。
费雷东抖落自己的衣服,扯去头巾,就像抛球似的把头巾扔在地上。他甚至不想取掉我头上的白丝,径直解开我的内衣,爬上我的身体。不像第一次那样,这次他毫不迟疑地进入了我的身体。我退缩了,但是他并没有看着我。我想起自己该做的事情,于是开始用上次学到的方法律动起我的臀部,虽然我会感到疼痛。不一会儿,费雷东战栗起来,接着便瘫倒在我的胸前。我躺在他的身下,再次感到失望,听着他的呼吸逐渐恢复平静。这就是我们相处的方式吗?我很想抚摸他只在我面前展示的浓密的卷发。但他几乎要睡着了,我不敢吵醒他。我毫无睡意地躺在那儿,睁着双眼。这一点儿都不像我所期待的婚姻。一点儿都不像父亲喜爱母亲,或者像戈斯塔罕对待戈迪亚那样。
过了一会儿,炮声响了。费雷东惊醒了,他伸了个懒腰,穿上衣服,吩咐我也穿上,接着拍手召来仆人。仆人们赶忙端着食物走进来,还有那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无礼的乐师。我们又吃了一顿奢侈的晚饭:烤肉、藏红花米饭和新鲜的蔬菜,还有乐师伴奏。我想他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年轻男人。杏仁状的大眼睛,浓密的棕色卷发,还有舞女才有的媚态。他并不比我小,但他没有胡子的脸比我的还光滑。费雷东仿佛沉醉在音乐中。当乐师演奏到美得颤抖的高音时,他几乎神魂颠倒。我想我看到乐师在嘲笑费雷东陶醉的样子,但是当费雷东睁开双眼时,这个年轻人的表情又恢复平静。
听够了音乐之后,费雷东让乐师还有仆人们都退下了。我从未喝过酒,就像村里的其他女人一样,因为宗教的原因所以拒绝喝酒(虽然我知道有些人会偷偷地尝一口)。我手上的饮料散发着葡萄的香味,漂着十分舒服的牛奶泡沫。我很快地喝下饮料,向后躺在床上,伸开双臂,双腿自然分开。我慢慢放松下来,觉得自己就像泡在浴缸里一样放松、柔软。我想象着费雷东会把我搂在怀里,亲吻我的脸。在我们水乳交融之后,他会听我说我在家乡的生活。但是费雷东的双眼闪烁起来,他一句话不说再次扯下我的衣服,粗暴地——我惊恐地见证了这些昂贵衣服的命运——用双手举起我,把我顶在嵌在墙壁里的卧室木门上。木门在他的冲刺之下砰砰地响着。我厌恶地想着仆人们听到这像鼓声一般有节奏的砰砰声会怎么想,因为他们就在门外,静候费雷东的拍手声。但事情不仅是这样。费雷东拖着我离开门,扔了一些垫子在地上,这样我就能像狗发情时那样跪着。最后,当天快要亮时,他让我站起来,用手撑着我,我的腿绕在他的背上。那天晚上,我没有理由担心费雷东是否想要我——我的皮肤是否太黑,作为一个妻子,我是否让他满意。
虽然我在他怀里十分卖力地配合着,但是我的身体并没有陶醉地飞翔。大家都说的欣喜哪儿去了?我比第一次更加失望,因为没有任何改变。但是无论费雷东怎么说,我都怎么做,因为担心他可能会在几个月后就对我说再见,让我和母亲必须依赖戈迪亚和戈斯塔罕的仁慈生活。我无法想象再次承受像在村子里度过的那个贫困的冬天。在伊斯法罕,我们衣食无忧,生活得也算舒适。所以,如果费雷东让我穿上衣服,或者脱去衣服,去这儿去那儿,或者像狗一样趴着,我都觉得我必须遵从。
费雷东似乎很满意我们在一起的夜晚。早上,他又伸向我,很快陷入一阵呻吟,然后哼着歌穿上一件沐浴前穿的长袍。我穿上自己的棉布衣服。仆人们端着咖啡、面包进来了。每个人都对我避而不看。我想我看到海耶德在收拾费雷东摆在地上的垫子时假笑了一下,因为她可以确切地说出我们做了什么,在房间的哪个角落做的。
临时婚姻的前几个星期里,我非常努力地做我的地毯。看着它在我的织布机上逐渐成长,我越来越高兴。羊毛的颜色搭配得十分巧妙;这是戈斯塔罕的功劳。毫无疑问,这块地毯比上一块美丽多了。连戈迪亚都不得不承认,在遭受过她的暴怒之后,我很高兴她也满意。
一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织地毯。一个仆人走过来告诉我,戈斯塔罕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德国客人。这是给我的信号——爬上楼梯,去那个秘密的角落,透过那些白色的雕花偷看。戈斯塔罕和那个荷兰人还有会计帕唯兹在垫子上围成一个半圆坐。虽然我以前见过外国人,但从来没有见过从西方的基督教国度来的人。我所知的一切就是这些外国人顶礼膜拜偶像,他们那儿的女人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当众展示她们的头发和胸部。
那个荷兰人的头发就像稻草,蓝色的眼睛像狗的。他没有穿凉快的长罩衫,而是穿着一件紧身的天鹅绒夹克和一条蓝色的短裤。裤子腿根的地方有两个口袋,看起来他似乎有前后两个臀部。他穿着白色的长袜,看起来很热。当他举起手臂时,我看到汗水已经在他的衣服上印下了白圈。
“非常荣幸您来寒舍做客。”戈斯塔罕对他说。
“我才感到十分荣幸。”荷兰人用流利的波斯语回答。他像孩子一样,发不清“k”和“g”的音,但其他都十分容易听懂。
“我们不经常看到您这样的外国人。”戈斯塔罕继续说。
“因为路途遥远、艰辛,”荷兰人回答,“我的许多同伴都在来这里经商的途中死了。但我们十分感激你们尊敬的阿巴斯国王如此支持贸易。你们的丝绸和中国的一样好,但比中国的便宜许多。”
戈斯塔罕笑了笑:“这是我们最大的出口商品。只要经济允许的家庭都饲养了丝蚕。”
戈斯塔罕在房子附近也有一个蚕棚。我很喜欢走进那个阴凉、黑暗的蚕棚,抚摸那些越来越圆的白色纤维。
“丝绸的确织出了一些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地毯。”荷兰人说。他似乎急切地想进入生意的正题。
“的确如此。”戈斯塔罕说,但是他还没准备好谈生意。他把话题转到一个更友善的话题。“你已经旅行了一年多,我想你一定很想念你的家人。”他说。
“非常想念。”荷兰人说,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很想听听有关他妻子的事情,但是他没有详细描述下去。“很感谢你问候我的家人,”他说,“但是我今天想讨论的是地毯,看看是否可以从像您这样的大师这儿定做一块地毯。”
我愣了一下。这个荷兰人怎么如此没有礼貌?这么快就开始谈生意是十分无礼的。我能看出来戈斯塔罕有些生气,因为他一句话不说地看向别处。帕唯兹也愣住了,他为那个男人感到羞愧。
荷兰人的额头泛起了深深的皱纹,仿佛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幸运的是,这个尴尬的时刻被端着酸樱桃羹进来的塔吉打破了。我藏身的角落十分闷热,所以很渴望尝尝那酸酸的饮料。
“说说你们的国家吧,”戈斯塔罕说,展现他不曾改变的好客,“我们对她的美久仰大名。”
荷兰人喝了一口水果羹,然后向后靠在垫子上。“啊,”他笑着说,“我们的国家是河流之国。我们不需要像你们国家一样,在旅行中带着水。”
帕唯兹说话了。“你们国家一定是一片碧绿,就像翡翠一样。”他说。他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会计,但总是想象自己是个诗人。
“到处都是绿色,”那个商人回答,“春天更是绿得刺眼。而且,几乎每天都下雨。”
帕唯兹又叹了口气,毫无疑问是因为他想到拥有如此充足的雨水。他像女人一样闪着他的长睫毛。但那个荷兰人没有注意到。
“富饶的绿草养胖了我们的牛群。我们的乳制品可以做成最柔滑的奶酪。我们种了许多黄色和红色的郁金香。这些郁金香需要许多水份才能长得旺盛。由于我们是水之国,所以我们有许多税收。我们有一句话叫做:‘永远不要背弃大海。’我们总是想方设法驯服它。”
“你的眼睛如此碧蓝,”帕唯兹说,“就像水一样。”
我偷偷地笑了。我怀疑帕唯兹是不是在想着加入这个家伙的行列,也许和他一起旅行。异国风情会激发他的诗情画意。
荷兰人笑了。“甚至连我们的房子都坐落在海面上。我自己的房子就是建在市内的运河上。由于气候潮湿,我们国家的人喜欢在地面铺上你们的地毯。他们会在地毯上摆放许多木制的物品——坐的东西、吃饭的时候用的东西,还有晚上睡觉用的东西。我们不喜欢直接接触地板,因为那很潮湿冰冷。”
“我们不需要那样,”戈斯塔罕说,“这儿的地板十分干燥舒适。”
“你们上哪儿找这么多木头?”帕唯兹惊讶地问那个商人,“你们的国度听起来就像一个天堂。”
“我们全国各地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一个人在树林里用斧头砍的树木就足够一匹马运。”
“是不是就像里海附近的农村一样?那儿是伊朗最翠绿的地方。”
帕唯兹问。
荷兰人大笑起来。“你们所认为是绿色的地方,在我们看来都是棕色的,”他回答,“我们拥有的树木是你们的一百倍,即使和你们最富饶的地方相比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