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秋城,神州浩土江南的一小城。作为南国小城,洛秋城常年花树秀丽,和风细雨,长流江的支脉舞水恰似一弯玉带温柔地绕城而过,洛秋城便如水一般融于清清秀秀的明山绿水之中。
此时正是梅雨三月时节,天上飘着朦朦细雨,远处青山有如墨染,地上野草小花,枝头新芽生机盎然,清新逼人,南国婉约柔腻之美便悄悄地融在了这漫天的雨雾中。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在洛秋城外的青石古道上大步走来了两个身高相仿,背负长剑的道装青年。二人雨中行走,道袍却是仍是自在的随着走动自在的飘扬翻滚,竟丝毫没有沾水迟滞之意,二人步履颇大,而道袍又极新,这神气看上去倒不像是甚么修道之人,更像是豪商富贾,着新袍,神采飞扬,细雨踏春。
左面那人,紫黑面皮,方脸大眼,下巴上留着一簇胡须,看上去三十出头年纪,右首那人白面无须,细眼长眉,一脸斯文气看着到像是一个书生。二人皆是眉头上挂满了雨雾细珠,看来已经冒雨走了多时,那书生模样的青年却似不以为意反而甚是享受,意之所致,忽然便朗声吟出了这一首诗来。
年长那道士一怔,然后笑道:“错了!错了!”
白面道士愕然道:“成师哥,你说这首诗我念错了么?怎么会?”
那唤作被成师哥年长道士微笑道:“诗是没错,但是,此情此景不当合以此诗描述,第三句可是‘随风潜入夜’,可你看现在可是青天白日啊!而且这诗后面你没念出来的四句更是描写夜景暮色之词,依我之见,当是那首‘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更合眼前景致。”
白面道士面色一红,显然有些不服,正待出言反驳,忽然那成师哥指着前方道:“快看,前面不就是‘洛秋城’么?”
白面道士依言转头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烟雨朦胧中,含着一面青石城墙,墙上扇形白泥一块,上书‘洛秋’二字,字形骨秀风华,婉柔清丽,令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具有绝色姿容的女子。
白面道士心里一动,暗想:“南国女子,温婉清丽,娇柔若水,美名远播天下,而据说洛秋更被称作‘南国美女之源,绝色丽人之乡’,今日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这么想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呵。”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白脸道士扭头一看,只见成师哥正似笑非笑地看自己,不由得脸一红,道:“成师哥,你笑甚么?”
成姓道士道:“看你这样子,怕是正对洛秋的美人动念头吧。”
白面道士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我……哪有。”短短三个字却是越说越地,最后那个‘有’字几乎低到听不到了。
成姓道士哈哈一笑,道:“还说没有,你刚才分明魂都要飞出来了。”
白面道士被揭破了心事,满脸窘迫,一言不发。
“不过这也不怪你。”成姓道士笑道:“少年正是风liu时,性当如此,性当如此,哈哈。”顿了顿,忽又敛了笑容正色道:“哎,丘师弟啊,不过作为师兄我不得不说上一句,我辈乃修道之人,理当清心守欲,稳持道心。美色佳人虽是动人销魂,却也蚀骨丧志,一旦不小心沉溺进去,那可就是万难脱身,失缘仙道了。”
丘道士满脸愧色,半晌无语,低声道:“师兄说得是。”
当今天下,修道修真已蔚然成风,天下修道者不知凡几。
修道之风起始于老聃所遗神卷《道德经》,经过这许多年,多少才能智慧之士以《道德经》为本,创造出了各种各样穷天机,辟蹊径的修道法门,结合这些修道法门,更诞生了诸般大能大力的神奇秘术、五行仙法。然而人毕竟都有私心,没有谁愿意轻易地将自己苦苦得来的修道心得与秘术仙法公诸于众,于是便有了门户之别,门墙之分。
数千年来,不知多少英杰之士凭借机缘巧合得道的神奇修行功法,或是凭一己艳绝之才所自创的妙门奇术占灵脉,广收徒,自立门户,开宗立派。
有了派别之分,自然就有了争斗之由,为了法宝、灵脉、高徒、灵物等,所谓正邪之争、师门宿仇、道法切磋纷纷拉开序幕。可怜可叹可悲,老聃留下《道德经》,本意供有缘人修真道,求长生,想以此福泽众人。没料到却反而变成了这修者手中大杀器,数不清的鲜活生命,甚至是无辜生灵反因道法奇术而丧命横死。
争斗数千年,不知有多少的门派如天上的浮云,云生云散,如那一现的昙花,花开一瞬,如那惊艳的流星,一闪而逝。
然纵使争斗不息,杀劫不断,总还有大派高门能历经风雨而不倒,沐腥风血雨而愈加兴盛强大起来。
当今之世,实力最强,声名最盛的修道门派为‘七天罡’和‘六幽冥’。
其中,‘七天罡’分别指的是七个修道门派,它们雄踞神州浩土的七处,排列的形状就如天上的天罡北斗一般,固有‘天罡’名。七天罡所修道法大抵是正气凛然,堂堂正正之法,求稳求固,不伤天害理,不夺无辜之人姓命,所以七天罡也一直以‘本法正道’自居。
而‘六幽冥’自然也是分指六个修道门派,在神州浩土上,六幽冥构成一个近似幽冥六角之形雌伏在大地六方,故得‘六幽冥’之名,相比七天罡,六幽冥所修道主旨大相径庭,他们修道但求快求速,且重实用威能。
然正因为功法贪功冒进,六幽冥的修炼法门更易走火入魔,惑乱道心,他们的创造奇门秘法威力有时不顾天和人道,伤人害命的事屡见不鲜,再加上他们行事偏激诡异,外人往往难以理解踹度,所以逐渐背上了‘邪派’‘魔道’的恶名。
这两名道士乃是七天罡之中的‘天一道’的旁院修士,这次出行也没有什么目的,纯粹是凡尘游历,增长见识而已。因为甚为悠闲,这丘姓道士才会有雅致应景吟诗。
不多时,二人已步入了‘洛秋城’之中,但见青石大道,白墙碧瓦,檐水滴答,一股水气盎然的江南小城风致扑面而来。
白面丘道士用手抹了抹一脸的水露,说道:“成师哥,我们先找个客栈洗个澡,换身衣裳吧!”
虽然二人的道袍上的带有‘避水咒’,是以能滴水不沾,在朦朦细雨中仍是整洁干爽,然而衣服毕竟遮挡不了头脸,二人冒雨多时,早已头发浸湿,满脸水气,雨水甚至沿着脖颈留下,打湿了他们的里衣。
成道士四下张望,皱眉道:“这个当然,只是这城门要道之处竟看不到一家客栈,倒也奇怪。”
白面丘道士笑道:“这好办,我们随便找个人问路不就行了?”
话音刚落,二人身后忽然传一个清清脆脆,还带有几分稚嫩的童音:“二位道长,可是想找客栈歇息?”
二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青衫少年,手执一把墨色油伞,嘴角漾着一道又几分亲切、又似又几分狡猾灵秀的微笑,伫立在这江南三月的朦朦烟雨之中。
这少年颇有几分菜色的面孔虽不算俊美,但也眉目清秀,尤其一双眼睛,恰似天上黎明晨星,神采奕奕。身着一袭朴素青衫,虽然破旧,倒也干净无尘,乌蓬头发用一根青翠细竹枝斜斜插住,平添三分清灵。
见这少年面相不凡,颇有几分清奇出尘之意,成道士不禁心生好感,温言道:“对啊,小哥,你可知道最近的客栈在哪里,该怎样走?”
少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反正我现下也是顺路,不如由我来带你们去吧?”
成道士喜道:“真的?那可有劳小哥了。”
少年微笑着摆摆手道:“不用,举手之劳罢了。”然后踏上两步,走入二位道士之中,撑起在手中的雨伞也正好将两位道士一共遮庇了,这个举动让二道暗暗心生感激,对这清秀少年也愈发有好感。
“走吧。”少年淡淡地道,然后迈步走开,就着少年的雨伞,两位道士也跟着齐头并进,然而少年却并没有走大路,而是一拐便叉入了大道旁的一个小巷子当中,两位道士心中有些疑惑:“怎生得大路不走,偏走这般狭窄的巷道?”随即又自己做出了解释:“哦,这定是一条近路。”心中不疑。
二道跟着少年走了一段路之后,少年忽然开口道:“道长,你们今日前来洛秋可是为了降魔卫道而来?”
成道士心中一动,道:“不是啊,我们只是游历至此,小哥何出此言?”
少年道:“哦?敢情道长不是来降魔卫道的啊?这几日洛秋城之内可是不太平啊,来了许多神秘兮兮的外地人,有的身穿道袍的,有的着一袭玄衫,还有的打扮得更是奇形怪状,闻所未闻,所以小可才会有如此猜测。”
成道士心中一紧,若少年所说属实,洛秋城此时定是正邪齐聚,道者济济,山雨欲来风满楼,定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沉声问道:“敢问小哥你可是否听到了什么消息?”
那少年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笑道:“嗯…….这个…….小可的确是听到了一些消息,可是…….可是……..不瞒道长,小可做的也是包打听之类的行当,平日靠出卖消息混口饭吃,自然……..嗯………看道长你模样应该是老江湖了,自然应该知道咱们这行的规矩。”
成道士闻言愕然,皱起眉头斜睨过去,这片刻间,少年原来淡然如云的面上竟忽地换上了一脸市侩而庸俗的笑容。
“倒真是可惜了这灵秀的相貌。”成道士心底暗道。
“什么是包打听?”白脸丘道士自幼上山清修,不解世情,不由发问道。
成道士瞟了丘道士一眼,没有睬他,从怀中掏出了钱袋,掂了一两碎银子递到了那少年手中。
“够了么?”
“谢了。”少年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之后才收入了自己怀中,一旁的白脸书生模样的丘道士初时看得目瞪口呆,然后便皱眉不已。
少年收好了银子,笑嘻嘻地说道:“这洛秋城虽只是一个江南小城,但既有如画美景,更有如水佳人,是以游子旅人络绎不绝,小可是这小城的一名导游,平日里便靠带游客玩耍观光来讨生活,混日子。说实话像二位道长这样游客咱可见得多了,但是最近洛秋城来了许多奇怪的人,我敢肯定他们绝非游客。”
白面丘道士用怀疑的眼神瞅着少年,似乎并不相信他的判断,少年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也不在意,继续笑呵呵地说了下去:“为什么这么说呢?先不说这些人不是身着醒目的道袍就是穿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奇装异服,他们脸上的表情不是皱眉就是怒目,东张西望,神经兮兮的,我想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修者罢!”
成道士点点头道:“小哥说的不错,听你所言这些人应该都是一些修者,但你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到洛秋城来吗?”
少年笑道:“你们这些修者、法师高来高去,神通广大,你们世界所发生的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自然难以知晓,不过,据我猜想他们来此应该在等待什么物事。”
“等待…….甚么物事?”两位道士一齐问道。
“是的。”少年点点头道:“来到洛秋城的修道者们很多,而且明显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彼此戒备,并非一路人,可洛秋城这几天却偏生风平浪静得紧,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无利不早起’,既然这些修者来齐聚洛秋城,定然是有所谋图。”
听到这里,白面丘道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言下之意是责怪少年把修者的心思揣测得如市井小人般猥鄙不堪,惟利是图,少年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说道:“所以我猜想,之所以现下他们还没有什么行动,定是他们所谋图之物还没有现身。至于这些修者究竟是在图谋什么,我想二位道长应该比小可更加清楚明白才是。”
成道士皱着眉头,捋须沉吟一会,正待再问,忽听得那少年道:“哎呀,我们到了。”
二道抬头一看,面前正临一栋古色古香,但有几分破败的双层小楼,表面一层红漆斑驳而老旧,正门上方挂有一匾,看上去也颇有年头了,上书:‘江南客栈’四字。
客栈内烛光昏黯,桌椅陈旧油腻,而且摆放地凌乱不堪。店内生意惨淡,十桌倒有九桌是空的,一个满身肥膘、一脸横肉的胖女人靠在正门中央那油腻腻的柜台上,胖大左手撑住肥颌,双眼似开似阖,昏昏欲睡。
见此情景,二道俱都大失所望,成道士皱眉道:“这便是你说的客栈?”
少年已经将二道领至了檐下,此刻便收了伞,听见成道士发问,笑道:“是啊,便是这里了,道爷,这里可是整个洛秋城最便宜的客栈了,不信你随便上哪打听打听。”
白面丘道士此刻方才从惊愕中会过神来,眉头一拧,正待斥责少年,没想到这时店内那个胖女人却被惊动了,瞧见到外头情形,胖女人那对快要被肥肉挤没了的双眼猛然绽出一道精光,饱满的身体灵活至极的从狭窄的柜台后挤了出来。
这胖女人颤动着浑身肥肉,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浓香,冲到两位道士身前,一把便抓住了白面书生相丘道士的手,丘道士的手匀称修长,但跟胖女人那又肥又的手一比,竟然变成纤纤小手了。
胖女人笑得五官都挤作了一团,恍如一个捏得不成形状的肉包子,一口糯糯软软的江南软语,娇媚柔腻,甜得让人心尖儿都化了:“唉哟喂,我的哥道爷唉,是什么风把您俩给吹来了,来来来,快请进,快请进。”
丘道士猝不及防被抓住,再被胖女人身上的浓香一熏,只觉得快要背过气去,连忙用力抽扯,想挣脱出来,然而胖女人的手就像两只铁钳,丘道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竟也挣脱不得。
“成师哥……..那……那鬼小子呢?你问他这……..这究竟是怎生回事?”慌乱中,丘道士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在一旁的成道士涨紫了面皮,一副愁眉苦脸、痛苦不堪的样子,看上去倒像是为师弟的‘不幸遭遇’同哀,实际上连肚皮都快要笑破了,痛苦成这样只是因为憋笑憋得实在太辛苦。
听丘道士一提醒,成道士这才想起这茬,连忙四下张望,但见四周水帘切切,雨雾朦胧,那少年竟不知何时已然溜掉,走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