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448300000059

第59章 回程

两个小时后,高平江和杜玫赶到了放炮的那个山谷,塞地他们也到了,张子淳居然也跟来了。

高平江跟杜玫都十分生气,上去推了张子淳一把:“不是说了吗,你不可以往上,只能往下。”

张子淳忙说:“我已经好了。再说了,如果我连这都来不了,那我怎么回去。”这倒也是实话,回程得翻6000米的雪山。

悬崖上有辛涛他们扔下的绳子,大家拽着绳子往上爬,悬崖不算太高,就十来米左右,爬上去一看,却发现没人,高平江喊了一声:“辛涛,徐航,阿西木老爹。”

下面传来了闷闷的声音:“我们在下面。”

高平江他们跑过去一看,晕,另一侧的悬崖有条很窄的岩石裂缝,所有人都在裂缝下面。大家赶紧拽着绳子再往下爬。到底后,辛涛给他们一块小山料:“你们看。”

高平江跟张子淳轮番看了一遍,两人刹那间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示喜悦还是失望,样品是块一级白料,但是绝不是那块大玉的羊脂白,而且致密度,纹理都不一样,一看就知道,这绝不是断裂面的另一侧。

“嗯,你觉得有可能是那块羊脂玉的玉脉吗?”高平江勉强打起精神问道。

辛涛和阿西木一起摇头:“当然不是。”

辛涛带高平江到岩石前面,指给他看一段高约两米多,宽约一米半的玉脉,傻乎乎的说:“今天早晨发现的,就这一条,上面,下面都没有,最外层受了风化,被落下的泥掩盖了,只露出一小点,又长了草。我们爬下来一看,以为啥都没有,差点错过去了。是徐航忽然说要方便,蹲这上厕所,随手拉杂草擦屁股”

徐航“吭吭”咳嗽。

几个人惊奇的看着他,张子淳一笑:“徐哥,你在北京可是玩花露还嫌指冷啊。拉杂草擦屁股,不怕把屁股蹭破了你。”

徐航不高兴:“那我难道能不擦屁股?人生自古谁无屎,谁叫山上没有纸。”

辛涛继续往下说:“徐哥大声喊我们,我们再爬下来看,露出的那点风化后的脉苗,很白,刮一下,非常白。我当时都快激动死了,赶紧把这片都清理出来了。仔细一看,不是,有点失望,但是这是很好的脉苗,非常好我们不知道里面颜色怎么样,玉脉有多厚,赶紧放一炮看看再说”

张子淳跟高平江一起凑到炸开后的断面前仔细看:“几乎都是一级白,跟岩石交界的地方有一点青白。辛涛,你估计这玉脉有多长。”

辛涛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得再炸开些。不过,从两侧的岩石构成看,应该会延绵一段,不会太小。”

大家干劲十足,当下阿西木和塞地指挥,两个维族小伙子又用凿岩机在矿脉下方的岩石上钻了个眼,埋入炸药。大家一起爬上悬崖,塞地拿着引线,趴在悬崖上,其他人散开。辛涛按规矩喊了三声“放炮了”,塞地一拧电闸,下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脚下的土地微微颤动,大家等烟尘散进,再次爬下悬崖,把岩石推下去,开始检查玉脉,这次情况又清晰了点。

辛涛看见玉脉和包裹玉脉的岩层都走向稳定,十分满意:“会走上一段,至少在十米以上。”

高平江和张子淳也十分满意:“有80以上是一级白。”

这消息实在令人振奋,高平江的队员们喜笑颜开,塞地的手下向他们表示祝贺。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家把炸出来的玉石挑出来,装进袋子里背回营地,把岩石和矿渣推下悬崖,好方便明天作业。然后大家往上爬。

杜玫暗暗感叹,也就是说,高平江他们开这个矿,每放一炮,每挖出一块玉石,都得这么来来回回无数次的在悬崖上拽着绳子爬上爬下。

回到营地,两个师傅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一锅一锅的羊肉汤和馕放在一块比较平整的大石头上,大家端着自己的碗,一勺勺的随便捞着吃,营地里一片欢声笑语。

大家吃啊吃,吃撑了之后,围着炉子聊天,塞地手下的一个叫司迪克的维族小伙弹起了热瓦甫,另外几个拿起什么铁勺子,油壶当手鼓在那敲,大家一起用维语唱道:“村子里有个美丽的姑娘,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牧羊,风儿吹起了她红色的衣裳,她是在等我回到她的身边。亲爱的姑娘,在等我娶她回家,美丽的姑娘,在村头眺望。不要让我死在他乡,不要让她的等待变得无限漫长”

这些维族小伙子虽然年龄都小于30岁,却绝大多数都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要回家的在说马上就能见到老婆孩子了,不能回家的在说想念老婆孩子,但是无论能不能回家,两队的人都非常兴奋,都在说今年进山采矿是来对了。

于田这一带还相当的贫困,一个普通农村家庭年收入不过几百元,于田县城最好的房子,房价不到2000元一平米,所以今年大家进山开矿的收入确实算一笔巨款了。维族的小伙子们都在纷纷的说今后要怎么怎么样,首先,要买辆摩托车,这一带的小伙子们都对摩托车十分的热望,都在说买了摩托车后要怎么的带自己的女人去转转。

杜玫跟这些旷工们处了一个多月,感觉到这些维族的小伙子们都特别纯朴,特别真诚,心里有什么想法从来不矫饰,想到的是什么,说出来的就是什么,他们的感情是单一又热烈,他们的追求是那么的单纯又实在,他们对自己的女人是那么真心实意、死心塌地的好,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Mike。

看看那几个从北京来的男人,杜玫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自伤到底是找一个穷,但是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好,还是找一个有钱有势,但是欲望多多的男人好?哎,算了,男人也不是那么排着队随便自己挑的。

因为明天下山的人要起早,所以大家不等天黑就回去睡觉了。高平江把三个要回去的叫到一起,提出两点:一,一定要安全,路上不要有伤亡;二,一定要把那块巨玉完整的运到北京。

有一个问题人人都想到了,但是大家都没提,那就是:如果这两点不能兼得,舍哪一个?杜玫后来发现,其实这一路的回程在反复考验的就是这问题。

至于高平江自己,则会跟辛涛和阿西木在这里一直呆到九月末:“我一面挖现在这个矿,一面继续找羊脂白,把这座山的每一寸都翻遍,我就不信找不到它”

张子淳补充道:“如果它在地面上的话。”

徐航安慰道:“反正找到现在这个矿,我们的目标也算初步达到了。我回到北京后,就去弄采矿特许证,写清楚,这个山头上的矿脉全属于我们公司。”

高平江和张子淳都点点头,虽然从目前情况下看,还无此必要,但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大家各自就寝。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所有人都起来了。阿西木将羊牵到一处较高的山坡上,在悬崖边上将羊绳压好,几个男人站在离羊不远的地方,旷工们站在山坡下。阿西木用尖刀将羊的喉管割开,羊血顺着岩石往山崖下流去。

几个男人一起喃喃祈祷,然后跪下磕头,磕完后,别人都站起来了,塞地还跪在那用维语唠叨不休:“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把他们带上山,求您也让我平安把他们带下山。您慷慨的赐给我们这么巨大的财富,请让我们有生命和健康去享用它,请不要让我们年轻的妻子失去她们的丈夫,不要让我们年幼的孩子失去他们的父亲,不要让我们年老的父母失去他们的儿子”

塞地长篇大论的说了半天,最后站了起来,队伍早已整装待发,大家都早已背上了自己的登山包。

四个小伙子分成前后两组,用两根粗木棍“一二三”一起抬起了那块捆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巨玉。塞地自己走在石头旁边,一路走一路喊着号子:“嘿,嘿,嘿。”塞地每喊一步,小伙子就往前踏出一步,十分整齐稳健。

其他的人都背着辎重或者打包好的玉石在后面跟随,一多半的人手里都拿着可以当扁担的一人多长的粗木棍,既可以探路,又可以扛石头。

杜玫,张子淳跟徐航三个走在最前面,因为他们三个最没用,背包里的东西不超过20公斤,于是在前面探路。

山雨过后,到处都是泥石流留下的陷阱,表面看上去这些路段跟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也有石头也有土,但是一脚踩下去,就会馅进去,所以要用棍子,一步一探的走,好在后面扛玉的走得更慢,所以三人的水平也够在前面开道。

离开营地的第一段路还算平坦,杜玫登上一个山脊后,回头一望,只见后面跟着一长队身穿破衣烂衫,头戴安全帽,背着褪色的登山包,腰间悬挂着变形的军用水壶,手持粗木棍的汉子,头发胡子都邋里邋遢的纠缠在一起,满身尘土。粗鄙不堪。

刹那间,杜玫的脑子里跳出两个名词:丐帮,打狗棒。忽然想到自己是里面唯一的女人,顿时联想到了另一个名词:黄蓉。

杜玫搞不清自己是否应该深感荣幸。

从海尼拉克往山下运矿石,按正常的速度,应该是人背两天后,再用驴驼三天,五天就能到达流水村。但是他们扛着这块巨玉,需要走多少天呢?

队伍顺利的走了不到一小时,坡体倾斜度大起来了,山径只允许一个人行走。抬石头的四个小伙子抽出扁担,另外四个小伙子上去,用一根木棍,两前两后的扛起了石头,继续往下抬,但是不久后,连这样都不行了,只能部分人先下去一段,上面的人用绳索捆好石头,慢慢往下放,因为怕磕着伤着玉石,所以大家小心翼翼的慢慢挪动。第一天的一整天,没走了几公里路。晚上,开矿的人下工回来,远远的就从山坡上看见了他们,晕,才走这么点路,都可以再回营地来睡觉了。

高平江他们赶紧从营地过来给大家送吃的,同时给他们打气,虽然大家嘴里不说,但是所有人心中均想:这样的速度,牛年马月才能走到流水村。

从第二天起,大家的运输技术大有长进提高,但是运输的困难程度长得比他们的技术快

海尼拉克每天都会有一场不期而至的雨,下雨的时候,大家撑开塑料布,躲在下面等雨过去,雨停了,大家继续赶路,雨水在每块岩石上“哗哗”的流淌,比他们的脚步下得快,并且迅速的汇成溪流,居然每条溪流都并不小杜玫他们扛着石头,柱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冒着被水下石头夹住脚的危险,一条条的小溪趟过去。溪水冰凉,浸没了他们的脚面,打湿他们的小腿,溪水里全是泥沙,刮擦着他们的皮肤。古人曰:涉江而过,芙蓉千朵。古之人诚不我欺。

第三天,他们到了一处悬崖边上,杜玫愕然,原来这是一条山间的裂缝,但是两山之间距离很窄,乱石丛生,背上的大包都要小心别被卡住。杜玫他们上来时,从下面靠着绳索往上爬,倒是比较容易找踩脚的地方,觉得难度不大,但是现在下去,就困难了。大家琢磨着得从上面放绳子,把玉石吊下去,但是这样很容易磕着玉石,所以得先下去几个人,上面一路放,下面一路守护,但是这样下面的人就十分危险,很容易被巨石撞伤或者挤伤。

“有别的路么?”徐航问。

塞地摇头:“不能走别的路,别的路没走过,更危险,而且容易迷路。”

塞地说:“我跟石头一起下去,你们慢慢往下放,我扶着石头往下。”

手下人赶紧拦住:“太危险了,我们去吧。”

塞地摆手:“我是矿主,当然我去。”

一个人不够,必须两侧都有人护石。队里所有的人中,弹热瓦甫的小伙子司迪克反应最快,身手最敏捷,所以他和塞地两人,一左一右抱着石头往下,上面所有的人,包括徐航和张子淳在内,像拔河一样长长一列的拽着绳索,杜玫站在悬崖口上,根据下面两个人的示意,叫悬崖上的人一点一点的放绳。塞地和那个小伙子,用腿蹬开两侧的岩石,保证玉石不被擦伤。十几米的悬崖,花了一个多小时到底。塞地他们最终安全到达后,上面的人,手隔着手套都磨出了血泡。

等到杜玫他们自己拽着绳索往下的时候,才知道有多凶险,一块块的岩石在半空中伸出锐利的边缘,像犬牙一样交错着,岩石上全是溪水在往下流淌,人两手手拽着绳子,两只脚完全踩在水中,滑溜溜的往下,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岩石磕伤,而塞地他们两个,腿居然没被玉石和山岩磕断,真是奇迹。

第四天,他们终于到了克里雅河的溜索边,杜玫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使然,觉得克里雅河好像比来的时候更黄浊更宽阔更汹涌,但是不管怎么说,过了河,翻过雪山,再走一段,然后就可以上驴可以通行的玉道了,那时,路就会相对平坦。

大家用滑索一个个的滑过去,在对岸遇到了往海尼拉克送粮的驼夫,买下他们背上的羊肉,好好饱餐了一顿。

当夜大家夜宿河滩边高地,燃起篝火御寒,司迪克再次弹起了热瓦甫,维族小伙子们唱起了歌:“心爱的姑娘,如果我死在回家的路上,请你不要悲伤。你好好嫁人吧,你把我忘了吧”

第五天早晨起,大家开始向上翻雪山,遇到坡度小的,大家轮流扛上去,遇到悬崖峭壁,人先爬上去,再用绳子把石头拉上去,拉的过程中,为了防止石头被磕伤,沿途一级级站满人,把石头往外推

弹热瓦普的司迪克,就是这天出事的。大家把玉石拉上一处比较陡峭的山坡后,开始坐下吃午饭,所有的人都靠山而坐,喝水啃干粮,玉石就搁在眼前的一块大岩石上。忽然,大家似乎感觉眼前一花,岩石似乎动了一动,一秒种后,岩石带着玉石飞速的向下滑去,眼看就要沿着山坡一路滚落,摔个支离破碎,最终跌入克里雅河中,从此无影无踪。司迪克忽然扑了上去,把绳子缠了几道在自己手臂上。石头加上羊皮,足有180公斤重,刹那间,就将司迪克拉飞,重重的摔在缺口旁,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把他往下拽去,这时别人也反应过来了,所有人都扑了上去,一起死命的拽住绳子(幸亏石头上捆着的绳子多),司迪克大叫一声,手臂的骨头被绳子生生绞碎,肉都勒得爆开了。

没拉绳子的人冲下去,从下面把玉石顶住,往上推,等推回山坡,赶紧解开绳子,司迪克已经昏了过去。塞地用尖刀将司迪克手臂上的衣服破开,司迪克的手臂令人惨不忍睹,但是这里没一个医生,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杜玫给司迪克喂下止痛片,队员们用树枝做夹板,给他手臂固定起来,包扎好,然后用布条把他手臂挂在他脖子上,下面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司迪克醒了过来,小伙子非常坚强,一声痛都没喊,但是额头上全是汗水。

徐航和张子淳,塞地快速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两个队员护送司迪克先走。但是即使这样,翻过雪山后,骑驴去流水村,再从流水村到县城后才能看医生,路上至少还得五天。徐航,张子淳跟杜玫对视一眼,像司迪克手臂这样的受伤程度,耽误五天,能行么?而且这五天还得继续翻山越岭。

徐航快速的写了一封信给吴老板,张子淳在下面写上托吴老板通知阿地里的口信,然后叫队员带上,赶紧出发。

司迪克他们走后,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大家情绪低落,只是继续喊着号子往山顶搬玉石。

杜玫一面往上爬,一面脑子里反复重演着刚才的那一幕,如果司迪克反应慢一步,那现在是否他们的任务已经宣告终结?如果大家的反应再慢半拍,司迪克现在是不是已经魂断昆仑山?

司迪克今年才21岁,还没结婚,但是在跟村里的一个姑娘谈恋爱。他就是为了结婚上的海尼拉克,如果他杜玫脑子想到了那句词:可怜无定河边骨,始是春闺梦里人。

杜玫仰头眺望隐藏在云雾中的峰顶,以他们的速度,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去,但是爬上去以后呢,就是下3700米落差的过山崖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杜玫忽然觉得这路永远走不到头,他们会永远扛着这块石头,行走在无限险峻的昆仑山中。

从那天起,杜玫似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每天都浑浑噩噩的走着,遇山翻山,遇河过河。杜玫似乎感觉他们会这么行军到永远,杜玫感觉他们的使命就是这么抬着这块石头走啊走,其实把石头运出昆仑山不是目的,去流水村也不是目的,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耗死在这条路上杜玫的头脑开始混乱了

第九天,他们终于下了过山崖,然后又是翻山,向阿拉玛斯进发,路似乎好走点了,但是过的河却越来越多,而且他们过的每一条都是克里雅河,杜玫相信她一共过了100条克里雅河,他们居然说克里雅河只有12条支流

在过其中一条河的时候,又出事了,四个小伙子抬着石头慢慢趟水过河,其他人在周围用木棍探索着,一面敲,一面走。水当时是淹过大腿,水冰冷刺骨(这他们已经没多大感觉了),水流很湍急。忽然,就在那一霎那间,走在右后方的那根小伙子一脚踩空,向溪水里摔去,整块玉石顿时失了平衡,将右侧两人撞翻在水里,继续被溪流带着往下流翻滚,一秒钟后就沉入了水底,只有两根棍子漂浮在水面上。棍子们在漩涡中挣扎了一番,有一根脱离了绳索,往下流漂去,转眼无影无踪。

大家赶紧把被岩石撞翻的两个人拉起来,两人都有点被砸伤,好在被水缓冲了一下,还不算厉害,大家七手八脚的扶着伤员过河,然后回头看着在漩涡里只露出一个头的木棍,面面相觑。

怎么从零度的水中,打捞这块石头呢?

两个落水的人冻得瑟瑟发抖,几个同伴在帮他们换衣服。剩下的人都盯着那截在水中时上时下的棍子头,如果它被冲走了,他们想在水中找到石头都会非常困难。

塞地挥了挥手,几个人跟他一起又下到了水里,往石头方向趟了过去,石头沉没的地方是个小潭,水马上没过了那几个人的腰。塞地他们还没走到石头边,就都冻得嘴唇发紫,靠着那根棍子指引,几个人在水中摸到了绳子,这时水已经到了他们胸口,水流如此急速,人开始站立不稳。几个人勉强将另一根棍子套进绳索里,然后“一二三”的往上抬,连使了几下劲,起不动。

塞地他们在用维语嚷嚷,杜玫急了:“你们快上来,你们会冻死的。”

确实塞地他们几个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于是只得趟水回来,另外几个人下河把他们接回来,已经哆嗦得几乎不能说话。

过了几分钟,塞地他们湿衣服脱下来了,才开口说道:“石头下面被卡住了,必须有谁潜下去,把石头往上抬”

维族小伙们会游泳的就没几个,更别说潜水了。

徐航跟张子淳对望了一眼:“我们去。”

这下大家有经验了,先把衣服脱了再下河,几个人快速蹚水到石头边,抓住棍子,各就各位,徐航和张子淳一起深吸一口气,潜到水下,过了会,就看见棍子慢慢的升了起来,维族小伙们赶紧将棍子扛在肩上,但是这时候,河水又开始把石头往下流冲,水里的几个开始站立不稳。岸上剩下的人,忽然之间全部跳下河去,匆匆跑到石头边,用人墙护着石头往回走,十分钟后,玉石终于被拉出水面。

所有人都冻得脸色发青。大家就地按营,引火取暖,烘干衣服,吃东西补充能量,杜玫给每人一粒感冒片,但是第二天,还是有好几个发起了烧。在这样的高原上发烧可不是件小事,塞地让生病的几位先走,又派了两个随行,这下队伍就只剩下一半的人了。

第13天,他们终于到达了阿拉玛斯营地,矿主矿工们赶过来看这块罕见的羊脂大玉,其中包括杨矿主。杨矿主向塞地打听海尼拉克的情况,感慨海尼拉克现在玉脉还是比较丰富,不像阿拉玛斯,已经采不出好石头了。大家见杨矿主颇有明年上海尼拉克包矿的意思,皆无语,其中的艰辛和收获只有自己能体会。

从阿拉玛斯矿走到流水村,又花了五天时间,虽然有驴队,但是一头驴只能背两个25公斤的驼袋,一共50公斤,无论是驴、键骡还是骆驼都承受不住这块玉石的分量,只能依旧靠人手抬肩扛。

当他们再次翻越3560米的黑旱獭达坂时,杜玫多少有种“乌蒙磅礴走泥丸,万水千山只等闲”的感觉了。

这些日子以来,杜玫白天跟着塞地的号子走着,晚上梦见自己跟着塞地的号子走着,渐渐的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还是梦魇,脚下的路千回百转,却一直在不断的向前延绵,过去这条路一直通到北京,成为跟“丝绸之路”齐名的“玉石之路”。杜玫在数年之后还梦见自己不停的行走在这条只有野狼,黄羊,驴才能生存的小径上

第18天的傍晚时分,这队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旅行者终于到达了流水村。

杜玫远远的第一眼望见流水村的炊烟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的反应是迟钝的困惑:我们要到了吗?我们此次跋涉的终点,我们这么多苦难的终止点,真的要到了吗?

杜玫的心已经麻木到毫无感觉。

但是过了一分钟后,忽然泪水无声的冲下了她的脸颊,杜玫在路边蹲了下去,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臂里,无声的恸哭。

杜玫哭了会,站起来,忽然发现眼前是一片奇异的景象,张子淳和徐航,塞地和他那些粗矿而坚强的维族汉子们,也都停了下来,在默默饮泣,泪水顺着他们已经有几天没洗的,胡子凌乱的脸颊滑落。徐航和张子淳两人也是头发胡子一团糟,脸色黝黑,嘴唇爆皮,衣着破烂,又脏又臭,活像北京天桥上要饭的叫花子。

6点钟左右,这群人在村民的簇拥下,终于到了村中央的玉矿石中转站,中转站的广场上,摆满了长条的桌椅,上面全是食物,羊肉也有,馕饼也有,米饭也有,蔬菜也有,今天全村人都将在这聚餐,流水席。

先来的那几位队员,除了司迪克外,都在那里等他们,吴老板也在,阿地里也在。

阿地里站在一块巨大的红布面前,微笑着看着他们,他身后是两辆载重大卡车。

阿地里用维语说了几句,回身猛地把身后的红布揭开,后面是整整齐齐20辆崭新的雅马哈摩托车,一字排开,威武雄壮,充满动感,在西垂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广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村民们向矿工投以无限羡慕的眼光。

这是阿地里收到张子淳托吴老板转达的短信后,特意从和田市运过来的。

塞地和他的手下想向张子淳和徐航表示感谢,但是一张嘴就哽咽得说不出话了,张子淳和徐航跟他们一一拥抱,所有人都泣不成声。

杜玫忽然觉得终于体会到那句话的含义了:百世修得同舟度,千世修得共枕眠。

吃过晚饭后,大家分散到各个村民家去住宿,两个月多月来,杜玫第一次像模像样的洗了个澡,过了会张子淳和徐航来敲门,两人换上了村民给的衣服,胡子刮干净了,头发梳理过了,但是两人的容貌已经跟离开北京时判若两人。张子淳和徐航都瘦了有十多斤,杜玫瘦了八斤。

三个人坐着聊了会天,说得都是回北京后要怎么大吃大喝,都不愿再提这18天里走过的路。

直到快去睡觉的时候,徐航才说:“我们明天去和田市,司迪克已经转到了那里的市人民医院,我们一起去看他,塞地也去,其他的队员先回家。”

四个人在医院的特别病房里见到了司迪克,司迪克右臂已经截肢了,耽误时间太长,断臂受了细菌感染,不截肢就会细菌上行,危及生命,所以不得不将整条右臂锯掉。

司迪克再也不能弹热瓦普了。

徐航和张子淳给了司迪克一张银行卡,里面是20万元,塞地给了他另一张卡,里面是他的工钱,分红和额外的酬谢。

司迪克毫无怨言,反而对他们再三表示感谢。杜玫望着司迪克年轻英俊的面容,依然阳光灿烂的笑容,心里难受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走到医院的过道上又无声的哭了一场。

晚上三个人夜宿区政府大院边上的那家酒店,区政府和局里的人为他们大摆筵席,祝贺他们此行战果辉煌,不仅找到了一级白的玉脉,还带回了这么罕见的羊脂大玉。区长和局长都再三向徐航许诺,马上把特别开矿证办好。如果高平江在海尼拉克发现羊脂玉玉脉,马上派经济民警进山保护他们的安全

筵席散后,杜玫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手摸了摸床,一张真正的床,下面是席梦思,上面有床单,有枕头,有被褥,杜玫顿时感觉有如隔世。

张子淳和徐航就睡在隔壁,三个人都睡不着,过了会,徐航拨内线过来,叫杜玫去他们房间吃宵夜。

三个人发现自己胃口好像变小了,居然装不下多少食物,最后对着一桌子宵夜只能喝闷酒。

三人都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高兴,所有人都活着走出了大山,玉石也安全运达,但是三人却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沿途的艰辛已经在他们的肉体上,继而在他们的精神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而且这火印还如此新鲜,以至于他们还在感觉那灼人的剧痛。

过了良久,杜玫低头看着手里金黄色泛着轻微泡沫的啤酒,小声问:“你们在中途,有没有一次想过,把那块玉扔了?”

张子淳和徐航彼此看了一眼,都缓慢的点头。

张子淳说:“我一千次一万次的想过,把玉扔了其实也就是几千万,雕好后也不过上亿,值得为它付出生命的代价吗?特别是司迪克手臂被绞断的时候,我问自己,到底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杜玫轻轻的说:“其实你们去河里打捞的那次,也非常凶险,每个人都可能被河水冲走。另外就是,那时大家的体能都已经衰弱到了极限,这么冻过,居然没有任何人得重感冒,然后转肺炎,然后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塞地的腿被水下的石头割开了,我一点给他消毒的东西都没有,我那时不敢说,我非常担心他会得破伤风,甚至败血症他居然一点没被感染,除了山神福佑,真没法解释”

张子淳叹气:“其实走过的每一步都很凶险,我们随时都可能跟着石头一起滚落山崖但是我真不能放弃那块玉。我对自己说,反正我放弃了,他们也会把它抬出昆仑山,因为那块石头没人能抛弃这样的财富。我不能,塞地他们更不能。每年于田矿区都会出百公斤以上的大玉,品质好坏不论,每年的大玉最终都会被完整的运下山。大家都知道这里面的价值,所以每年都会有人不畏辛苦,冒着生命危险往外运。”

张子淳说:“其实这样的极品大玉,不知道有多少人窥觑。每运一歩都是险象环生。如果没有阿地里,这玉我们根本运不回北京。他每年给我送料,一路上没一次是太平的。从和田到乌鲁木齐,这一片沙漠不是任何人都能带着几千万上亿的玉料走过的”

徐航温和的说:“任何人都会说生命比钱重要,因为无论多少钱都买不回生命。但是,钱却能买走生命,甚至价钱也不怎么高。别说这么几千万上亿,甚至几千块,都足以让人铤而走险。这种案子,我见得多了”

徐航忽然话锋一转:“哎,塞地他们,这次真是太辛苦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酬谢他们才好。伊斯兰教徒,真是的不吃猪肉,不吃这个,不吃那个这也罢了,还不喝酒,不犯****我都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慰劳他们,只好送他们一人一辆摩托车了事。”

杜玫疑云大起:“你们想怎么慰劳他们?”

徐航不吭声了,张子淳小声嘀咕:“男人还能怎么慰劳,把他们统统带到和田市,好酒好肉,然后叫一堆小姐来让他们好好放松放松”

杜玫昏倒:“人家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正经男人。你们毒害纯洁青年。”

徐航忙说:“我们只是这么说说。我们这不没这么做嘛。”

“高平江真会这么做,我们不会。”张子淳也赶紧说。

杜玫两眼望天花板,老天怎么不收了这个流氓哦,这话现在不能说,不吉利,等他安全回到北京后再诅咒吧。

第二天,三人从和田起飞,八个小时后,三人从北京机场出来。三个人突然感觉到北京好陌生。

张子淳公司里的司机来机场接他们。三人钻进豪华的加长款奔驰车时,脑子都有点糊涂了。

三人对自己说:我回到北京了,居然还活着。

三人整整思路,对自己说:嗯,我居然活着回到北京了。

同类推荐
  • 逆袭总裁

    逆袭总裁

    女主角是长孙月琴,她是个善良的人常常被欺负,这时一个意外那个男生帮了她就这样她们成了男女朋友。可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后来么。。。。。。你们自己看吧(么么哒~~)
  • 相爱之初

    相爱之初

    他帅气多金,却是个霸道任性的臭小子,却钟情于平凡书店女职员。她是平凡的书店职员,她不是女神,却长得很有气质。他是中美混血儿,却有有东方人的气质,他能干,多金,帅气,却是个花花公子。复杂的三角恋,他们最终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吗?
  • 总裁吞掉小羊羔

    总裁吞掉小羊羔

    十三岁,花一般的年龄。但她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继父,被养父领向另一个生活圈子中,从此过上了公主般的生活。但安逸并不持久,四年之后,那个如妖孽般的男子化身恶魔,让她的生活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 女王重生:风华千金!

    女王重生:风华千金!

    前世落入一个又一个的阴险陷阱,被人嘲笑,被人辱骂。今世,她势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将一切被夺走的东西一件件拿回!势必要将一切还给那些害她欺她的渣男渣女!恶魔、腹黑、成熟冷静、撒娇卖萌都是她,在父母面前,她是乖乖女,在敌人面前,她是不可侵犯的女王!女王重生,风华千金!
  • 强娶未婚小妈咪

    强娶未婚小妈咪

    腹黑太子爷对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娶。他追,她逃;她逃,他赖;他赖,她躲;她躲,他逼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扑倒剥光、吃干抹净。趁她意乱神迷把她骗去注册登记,红本本在手,嘿嘿,女人,看你哪里逃!
热门推荐
  • 偶像恋人

    偶像恋人

    谁能告诉他,这个从天而降的人是怎么回事?害得他出车祸不说,还差点闹出“乌龙绯闻”。再加上一个什么“国民绅士”,把他原先安排好的计划全部打乱了。江明羽按了按微微跳动的太阳穴,果然是自己前几年的生活太平静了吗?
  • 站在海上仰望天空的那个人

    站在海上仰望天空的那个人

    站在海上,仰望着天空的那个人,我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他。
  • 如意小相公

    如意小相公

    白衣女子手端着一个黑碗,春风拂面般一笑:“相公,你该吃药了!”韩俊面带苦笑,摆摆手道:“多谢娘子,为夫已经弃疗!”……21世纪工科男韩俊,穿越古代,成为一名陈家小姐的相公,意外获得了最强记忆术,各种知识一看就会。韩俊携带记忆术,利用前世所学,坐卧美人膝,吃吃女人的软饭,当当小官,生活悠闲自在,其乐无穷……
  • 抒眸篇

    抒眸篇

    各位爸爸赏个脸展开全部看简介短诗集小故事集短篇小说集由感而发随性而写〈原创,如有雷同,你抄我的〉【不喜欢看诗歌的,可以先从06开始看】【025开始是连载的青春校园小说】
  • 邪帝独宠妻:神皇帝后很狂很嚣张

    邪帝独宠妻:神皇帝后很狂很嚣张

    三百年轮回,三百年等待。三百年守护,三百年暗恋。三世为人,一颗心为谁而倾?三千青丝,墨发只为谁而绾?
  • 给孩子的人生先修班

    给孩子的人生先修班

    番红花细数理性妈妈的独门教养绝活,她讲求随时随地培养下一代的品格,多让孩子贴近大自然,多陪孩子接触各种价值观,多方面开拓孩子的眼界,此外,更着重于在小脑袋中种下经济观念的幼苗。孩子的吸收力与能量超乎想象,陪孩子成长茁壮的过程中,我们也跟着变成更好的大人。
  • 明侯

    明侯

    黑暗的历史,血淋的屠刀,早已注定的结局,却因为李从年的出现,让明末那黑暗的历史获得重生,如画江山,乱世豪杰,北地拜封侯。-----------------------------------------------------粉嫩新人,求粉!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练武狂徒

    练武狂徒

    狂徒,以武之名,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生存!新书上传,需要支持,请兄弟姐妹们看完之后,顺手丢上几张推荐票吧。谢谢……※※※※PS:本人已完本两本都市,一本玄幻作品,没太监记录,请大家放心收藏。
  • 和你不熟

    和你不熟

    四年前,他是她抛弃的未婚夫,而四年后,她成了他追逐一生的猎物!--情节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