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海尼拉克矿的两天路像是在证明,为什么昆仑山是通往西王母之路。
因为刚下完雨,去还了拉克的山路又湿又滑,脚踩在岩石上,溪水就在脚下流淌。
阿西木说:当心洪水,当心泥石流。
杜玫无语,心想:如果真来了,当心没用,根本躲不过。
去海尼拉克要翻越一座6000多米高的雪山,其中有一处叫过山崖,直线落差3700米,只能一段一段的往上爬。人在只有黄羊和狼才能攀爬的悬崖绝壁上爬行,手抓着突出的岩石,脚下踩着半个脚掌面大的小径,冒着随时滚下悬崖的危险,背上还背着所有的辎重。
杜玫感到最不可思议的是,有些地方的山体居然是超过90度的,上大下小,而他们,居然要徒手爬过去。
有一处悬崖落差30米,上面有根绳子挂下来,大家拽着绳子,蹬着悬崖往上爬,等终于上了悬崖,马上就是往下的一个大跌水,山崖下是汹涌嚣张的克里雅河。
克里雅河维语里面的意思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河。杜玫不知道这河为什么叫这种名字,因为这是一条大河,河水湍急,携带着山上的大量泥沙,黄浊奔腾,根本无穿越的可能后来才知道克里雅河上游就有12条支流,但是在雨季,支流可能多达40条,一路上他们趟水跋涉而过的那无数大大小小的河流,其实都是克里雅河的一部分。在几处河水中央砾石砥柱之上,可以看到用石块敲击出的沟痕,示意河水浸漫此线就不可过河。去海尼拉克的一路上,到处是这种警示在隘口上堆些石头表示有坍塌危险;弯道旁立石则表明下面是断崖绝壁其实这些都是曾发生过意外的地方,所以前人留下了标记,提醒后人小心。
他们从崖顶拽着绳索下到河边,看见对岸打着钢钎,一根钢丝从对岸拉过来,原来是用溜索过河的。大家把人和背包一起捆上,用溜索滑到对岸,杜玫低头看自己脚下,脚下是打着漩涡的河水。杜玫想起了自己过去居然还在six flags magic Mountain玩溜索,真是太不刺激了,早知道有今天,花那钱干嘛。
过了河后又是上山,晚上大家宿营,杜玫做了个梦,梦里梦见自己在爬山,山实在太陡峭凶险,自己爬不上去。杜玫在梦魇中醒来,一睁眼, 发现自己确实在爬山,这山太过于陡峭凶险,自己爬不上去顿时种种心理压力全上来了。
两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海尼拉克矿的一处营地。营地非常小,在4300米海拔的一个山坡上,上下都非常陡峭,山体如削。
每年入海尼拉克采矿的矿队都非常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都是清一色的维族人。这支队的矿主叫司迪克塞地,是个刚30岁左右的维族小伙子,勉强会说汉语,长篇大论的话,要靠阿西木翻译,他的队员一共二十人,都只会说维语。
那块大玉石已经挖出来,塞地他们花了几天时间,小心的把周围的岩石泥沙撬松,把石头完整的挖了出来,但是还留在原地,因为运下来不容易。
高平江和辛涛仔细询问,原来海尼拉克矿脉在4700米海拔处,但是这块玉并不在矿脉那发现的,而是他们在往返矿脉和营地的半路上,一个队员忽然要小便,偶然发现的,就那么孤零零的一块。
“羊脂白,大约150公斤。”塞地说。
此刻已经太晚了,于是大家安营,说好明天早晨一起去看玉。
跟杜玫他们一起到达的驼夫们,留下食物燃料炸药得种种供给,去下一个营地。
晚上两队人马在一起吃了一顿手抓羊肉,杜玫发现这里矿队的气氛跟阿拉玛斯和塞都库拉木完全不一样,在前面两处,矿主就是矿主,雇工就是雇工,在这里矿主不像老板,倒更像一个领头的队长,原来塞地跟他的队员过去都是附近村子的农民,都是多年的朋友。
阿西木告诉杜玫他们,上海尼拉克的矿队,如果没有极大的聚合力,根本不会上来,上来也无法坚持。队员彼此间都非常有感情,矿主必须能服众,因为在整个采矿过程中,条件太艰苦,不管有没挖到矿,大家都会不停的想下山,矿主需要不断的给大家打气
高平江苦笑了一下,暗地里跟其他几个说:我给别人打气,谁给我打气?
第二天,大家随塞地上山,看见了那块150公斤的大石头,约有780公分长,保持着岩石的所有尖锐棱角,凹凸不平,像是刚从山体上开裂下来,一侧有一点糖色的外皮,整块石头完全没风化的痕迹,应该是一脱离山体就被掩埋了。
张子淳跟高平江两人掏出手电筒,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确实是上等羊脂白玉,两人对视着点点头。
“多少钱?”张子淳问。
塞地马上说:“500万。”这是他们挖出玉石后,队员反复商量的报价。
高平江跟张子淳又对视了一眼,产地开价也就只能这样了,中间每过一道手,就至少要翻倍,到北京拍卖时,就成了天价。
高平江点点头:“成交,但是有个条件,你们必须帮我们运下山,直到流水村。”
塞地脸色大变,当然这个要求不能算不合理,因为如果高平江他们不上山,塞地这个队也必须将石头运下山。
塞地把高平江单独叫到一边,用磕磕绊绊的汉语问他:“你把石头破开运吗?”
高平江摇头:“当然不,我们要完整的。”
塞地犹豫,过了会慢慢的说:“我的队员都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都是我的兄弟。如果路上发生伤亡,你能不能给他们的老婆孩子一些抚恤金?”
高平江点头:“这个当然,你要多少。”
塞地想了会:“一个人十万,怎么样?我也会额外给的。”在海尼拉克开矿的,队员有较高的分成比例。
高平江一口答应。两人握手成交。
辛涛在仔细细细的观察地形,研究周围的地质构造,玉石只可能从上往下掉,不可能从下往上掉,那么这块羊脂玉是从哪里破裂出来的呢?它的母体在哪里?就在这山上,还是在造山运动中,玉脉被挤压,埋入地下
高平江决定沿着山体往上,地毯式的搜寻主脉。大家一起抬头往上看,只见雪峰高耸入云,山峦起伏,高处云缠雾绕,看不到头。
辛涛提出先去看看塞地他们现在在挖的矿脉。塞地点点头,带着大家往上攀登。
两个小时后,杜玫他们到达了塞地开矿的地方,又是一处悬崖,好在不高,离地不过56米。大家借着绳索爬上去,发现矿洞很浅,就几米深,高度不到两米,塞地他们开了不久,但是这个矿脉很小,已经差不多开完了,正要要重新寻找脉苗。
张子淳随手拿起脚下的一块小矿渣,用手套和衣服把石头擦干净,用手电筒一打:“很不错,是二级白。”
塞地点头:“大部分是二级白,有13的一级白。”
这还是他们上山来,第一次看见有矿队开采出上品质的玉石,大家都有点兴奋,辛涛看了看矿底,又观察了一下两侧的岩石走向:“快挖完了。而且跟那块羊脂玉不是同一个脉。”
塞地说:“从发现那块羊脂玉后,我的兄弟们就再没心挖这个矿了,一直在找那条矿脉,到现在什么都没找到。”
此刻已经是下午,大家一起重返营地。高平江叫驼夫们下回多带几只羊上来,准备用剥下的羊皮裹那块玉石,好搬运下山。
但是当天晚上,塞地跟他的队员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营地这么小,大家的窝棚靠在一起,所以吵架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阿西木把吵架内容翻译给高平江他们听,原来是队员们知道那块玉石卖了500万后,就要求立即下山,塞地火冒三丈,正在痛骂他们:“当初是你们自己来找我,一次一次的来找我,一次次的跟我商量,再三要求上山的,我没求过你们来的人都是被挑选出来了,来的时候我们都发过誓,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有没采到玉,我们都呆到9月底。现在才6月中旬,我们才上山一个多月,你们就要下山。好吧,你们要走就走,我不怕你们,但是我说明白了,我们的兄弟情分到此结束。谁走,从今以后,我们再不是哥们”
有人七嘴八舌的在说,500万够分了,再挖下去,也挖不出什么东西来,就把目前挖出的那些带下山去就够了。
塞地生气:“山上还有这块羊脂玉的原矿脉,找到它,就不是500万的事了。你们不想发财么?”
队员们小声嘀咕了会,慢慢沉寂下去。塞地鼓励大家道:“今年的采玉季节刚开始,我们又没干出什么活来过。我们今年运气非常好,山神保佑我们,所以我们要继续呆下去,直到找到那条玉脉。这样,我们就会像95于田料那位矿主一样,成为大富豪。”
塞地的这句鼓励起了巨大的作用,连帐篷这边的人马都听得为之心潮澎湃,于是会议结束,大家都带一夜暴富的幸福憧憬,躺下睡觉。
杜玫在睡袋里念念有词:“让我梦见主脉在哪里。让我们发财。”忽然转念想到,靠,找到了,发财是这三个男人的事,就算他们挖出5个亿10个亿,跟我鸟相干,哦,我还没长鸟呢。这么一想明白,杜玫兴趣大倒,翻个身,啥也没兴趣梦了。做梦多累,不如干睡。
不过还是让他们找到吧,人人都有笔巨额奖金,有大钱可以拿,总是好事杜玫又想到,眼睛一闭,睡着了,结果又梦见爬山,爬山,爬山杜玫发现自己对爬山心理有阴影了。
两队的队员开始分别探矿,大家小心的彼此避开。高平江他们商量好了,如果塞地他们先找到,就花笔巨款把整个矿买下,同时徐航马上回北京办手续。95年的时候大家不知道这些矿石的价值,现在今非昔比,一旦消息传出,海尼拉克会招来什么真不知道,必须政府派人来保护矿工们的安全。
但是大家在海尼拉克呆了两三天后,一件杜玫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肉吃完了。
虽然所以的给养都要通过阿拉玛斯中转,但是在塞都库拉木,还是能天天吃肉的,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不是天天都有肉吃。
阿西木叫当厨师那个小伙子给大家做红糖包子,这是海尼拉克矿的传统食品,在没肉的情况下,给大家补充体能。海尼拉克唯一的好处是营地周围的山岗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这种草常年半干,割下晾一下,可以烧火,不需要送干柴上来。
第一顿的红糖包子里放了羊油,几个北京来的咬了第一口差点没吐出来。海拔太高,过去杜玫只做一点点包子,用高压锅一压,勉强能熟,现在20个人的包子,只有用蒸锅蒸,包子根本不熟,锅一打开,湿气散去,手捏上去,全粘在了手指上,吃在嘴里,半生不熟的面粉,羊油和红糖杜玫感觉到舌头和鼻腔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第一反应是想吐,但是粮食这么珍贵,而且胃里其实啥都没有,如果吐了,还得把吐出来的,再吃进去
第二顿羊油没有了,大家吃纯红糖包子
上山探矿,一人揣五六个包子,带一铁壶水上山,中午拿出来吃的时候,包子硬得跟石头一样。
杜玫感觉自己需要一副更坚强的牙齿。
杜玫梦见自己长了一副獠牙,切肉可以当刀叉,喝茶可以挡茶渣,接吻可以
杜玫跟另外几个男人商量:“开矿是出悍力,吃这样的食物可不行。必须叫驼队给我们送肉,把价钱加一倍”
阿西木平静的说:“驼队经过阿拉玛斯再到这里,能送上什么就是什么吧。”
阿西木说:“不用担心这些小伙子。这几年,就海尼拉克这,每年都能出上品质的白料,高矿主说要到海尼拉克来的时候,这些小伙子都是自愿跟来的,他们都不愿离开矿队。所有不用担心艰苦,他们心里有准备”
杜玫总算明白了,没准备的是他们五个
辛涛忧心忡忡:“我们没多少存粮,万一山洪暴发,泥石流,山崩(杜玫心想:世界上所有的好词都被你用了),驼队过不来,我们就得挨饿。”
高平江马上说:“叫驼夫们带下话去,无论送什么来,我们都出翻倍价钱购买。这样就会有更多的驼夫愿意上这来。我们现在要尽量多的囤粮”
辛涛真是英明,只是说得有点晚。因为他说完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雨,头两天是每天下一阵雨,这时还有驼夫上山,高平江将他们背上来的东西全部留下幸亏全部留下
第三天下了一整天雨,大家还不是很在意,塞地说,海尼拉克山雾刮过就下一阵雨,即使不下雨,三五天被雾气笼罩,看不见太阳,也很正常。
第四天开始,雨大了,然后是时大时小的,绵绵的下了整整两周。
帐篷几乎被雨水压塌了,每天大家要几次倒帐篷顶上的积水。塞地他们的地窝子开始漏水,大家用盆啊,锅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接水,帐篷里“叮当”作响。杜玫赶紧翻出剩余的塑料布给他们送去,这才好了些。
驼夫上不来了,大家天天就是红糖包子,塞地说:他们上上后,一周能吃到一两次肉,别的时候,都是红糖包子。
没过两天,杜玫发现自己明明吃饱了,却还觉得饥饿,而且饿疯了,饿惨了,饿的眼睛发直,饿得嘴里全是吐沫,饿得胃恐慌,饿到梦里都是饥饿。
杜玫小心的问几个男人:你们饿吗?
大家一起点头,饿昏了,饿得想啃石头,饿得想吃人肉。
杜玫把登山包里的高能量棒拿出来,一人一天一根,高能量棒的主要成分是cheese,结果吃完后,大家都感觉好多了,肉体上精神上的饥饿感都缓解了不少,看来是蛋白质摄入太少的缘故。
高能量棒数量有限,于是只给了北京来的几位,连阿西木都瞒着。杜玫心里羞愧。
杜玫发现,资源匮乏状态下,人就会本能的自私
杜玫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理解胡丽萍家的人了,她家里人想钱的欲望,可能就跟现在他们想肉差不多。
在这样阴雨绵绵的情况下,高平江每天继续带人上山找矿。其他几个担心,这样的天气状况上山,太危险了。
“他们也在找,我们得跟他们比时间。这不是一点两点的小钱。”高平江冷静的说,带人走了,辛涛和阿西木都着跟他去。
杜玫开始纠结这个问题(而且从此常被这个问题所困扰):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如果没命了,那要钱还有什么用而且这几个男人,又不是没钱。但是
杜玫问自己:如果给我5的股份,让我现在上山找矿,我干不干?杜玫发现自己肯定马上就出门。
当利益大到某个程度的时候,人就会心甘情愿的铤而走险。
张子淳跟徐航无事可干,高平江不许他们上山,嫌他们碍手碍脚。于是张子淳,徐航和杜玫就天天在营地给大家做包子,就这样,张子淳开始生起病来。
到海尼拉克的第二天,张子淳就好像有点感冒,杜玫给他吃了两粒感冒药后,好像没事了,但是这两天忽然病倒,头疼,胸闷,先是干咳,第二天开始咳粉红色泡沫样的痰。阿西木回到营地一看,大惊:“不好,高原性肺水肿。”阿西木把耳朵贴在张子淳胸前,果然听见了肺部水泡一样的呼吸声。
杜玫赶紧翻随身带来的小册子,一看之下吓得嘴唇发白,原来高原肺水肿一般在海拨4000米以上发病,常在登山348小时急速发病,慢的在310天发病,原因是寒冷、劳累、抵抗力下降引发的呼吸道感染。发病率为3,男性发病率是女性五倍。发病后,如果不采取措施,病情可能迅速恶化,数小时内病人就可能昏迷,死亡
数小时内昏迷,死亡杜玫太阳穴血管“突突”乱跳。
张子淳貌似是有点神志不大清醒。
杜玫按书上指示,让张子淳半卧,让他两腿垂下。徐航把帐篷撩起,在给张子淳保暖的情况下,让他呼吸到新鲜空气。几个人都万分后悔:为什么不带个小型氧气瓶上来。高平江把烧酒倒在杯子里,让张子淳吸入含酒精的空气。杜玫喂张子淳吃速尿剂,抗生素和地塞米松。
四个人一起守着张子淳,下半夜张子淳貌似病情加重了,却忽然醒转,睁眼看了大家一眼:“把豆豆交给我爸妈养,不要给胡家的人。”说完,张子淳又陷入了昏迷。
杜玫浑身发抖,难道这就是张子淳的临终遗言?
徐航幽幽的说:“如果子淳真的去世,豆豆成为张家的唯一继承人,胡家怎么可能会交出这个孩子。子淳爸妈这下麻烦大了。”
高平江忽然撒腿就跑,冲出了帐篷。徐航跟杜玫大惊,这小子干嘛,外面正在下雨夹雪,气温零度。
两人追了出去,发现高平江在大雨中跪在山坡上,合着双掌在乞求山神的垂怜:“不是他在冒犯您,他出身富家,他并不需要到昆仑山来开矿。是我引诱他来的,是我的贪婪和野心把大家带上海尼拉克。山神啊,求您惩罚我吧,求您放过他,他是独生子,上有父母下有孩子,而且他什么坏事都没做过。请您惩罚我吧,我做过那么多坏事”
徐航和杜玫一起把他拽回帐篷:“我们已经病倒一个了,我们不能再病倒第二个”
四个人守到天明,张子淳好像好点了,热度退去,神智有点复苏。后面的三天,张子淳慢慢的恢复过来,杜玫拿出一小包鸡蛋面(从北京出发时,随时塞背包里的,本来打算对付上山的第一顿,后来变成一直不舍得吃了),给张子淳煮了碗面条,就放了点盐,没有任何蔬菜,没有任何肉,连根葱都没有。
张子淳不好意思了:“给我一人吃么?大家都吃一点吧。”
“你吃吧。他们都吃饱了。”杜玫说,一面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太响亮的咽吐沫。
张子淳开始吃面喝汤,帐篷里响着他咀嚼的声音,空气中有着真正的食物的香味。剩下几个人呆不住了,赶紧跑到帐篷外。
杜玫的那包鸡蛋面一共有6个小团,每顿给张子淳下两团,张子淳好像精神和体力恢复速度不错。
张子淳彻底康复了,大家不准他再做剧烈运动,于是张子淳天天在营地给大家弄吃的。
徐航跟张子淳说:“下山后,两件事:第一,按照注意事项,你从此不要再上3000米以上的海拔高度,第二,回北京后,赶紧去相亲,结婚,生孩子,而且生不止一个。”
张子淳哭笑不得:“你先执行一个给我看。”
高平江的烟抽完了,熬了一天,满地捡自己扔下的烟屁股。
高平江那个后悔啊:“我干嘛扔香烟头还要踩上一脚?”
杜玫好笑:“你不踩上一脚,你现在连烟屁股都没的抽。”
天开始放晴,但是到处是山洪。水在每块岩石上哗哗的流着。
储备的面粉已经是最后一袋了,大家开始恐慌,怎么办,别说现在驼队根本进不了山,就算他们能进山,也不一定能走到这,就算能走到这,也需要五天。
早晨,大家在山坡上一面吃早饭,一面商量着怎么办,高平江意思是,徐航,张子淳,杜玫三人先下山,如果在半路上能遇到驼队,就马上把他们的货全部买下,让他们直接送到海尼拉克。
徐航说:“如果我们遇不到怎么办?饿一天的话,人就会没力气翻山,这样风险太高。要么一半人跟我们一起下山,去阿拉玛斯背粮。”
这是个比较实际的建议。大家正讨论着,忽然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对面的一个山坡,刹那间塌了一小块。山崩的总长度约有半公里,巨石和泥浆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慢慢往下蹲,但是不过几秒钟时间,就整个坐在了下面的山坡上。整个大地都在颤栗,发出了沉闷的“隆隆”声。山体滑坡的地方,露出了形状古怪的一个小缺口。他们所在的山坡也受到了震动,“噼里啪啦”掉下好多小石块来,好在大家安全帽都在手边。
两队的人此刻都在营地,大家都愣在当地,个个吓得脸色苍白。在这样的自然现象前,人渺小得不如蝼蚁。
本来饭后两队都要再出发上山探矿的,现在谁都不走了,各回各帐篷开会。
高平江坚持要再留下开矿,阿西木也支持高平江。阿西木说:“每年开矿季节都多雨雪,每次连下几天雨,就必定有山洪,必定有泥石流,昆仑山不是这里塌就是那里塌。如果一次山崩我们就要回家,那就永远不要进山采矿。“
阿西木拍拍胸脯:“我进山采矿断断续续有30多年了,哪一年不遇到山崩,我到现在活得好好的,照样翻雪山,照样背玉石。村里那些跟我同年龄的人,呆在家里种地的,倒比我先去了。”
高平江哑然失笑:“老爹所言极是,我不是走私,就是赌矿,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那些啥都不干,在城市里养肉的公子哥,反而死于酒后飙车。”
会议结束,队员们一致表示,要留下来继续探矿希望就在眼前,岂能半途而废,跟财富失之交臂,终身遗憾。
这时,塞地跟他的几个手下走过来了,送来了好几袋面粉,并且告诉他们一件事:他们队一致决定下山。因为五百万按预定分成比例分,在于田,每个人都足够回家盖房子并且买辆摩托车,做点小生意了。
高平江点头:“好,等山下的驼夫们把羊送上来,我们就把玉石包好。徐航,张子淳,杜玫三个跟你们一起下山。”
又过了一周,给养送到,因为高平江许诺翻倍的价钱,所以上来好几队驼夫,送上来好几头羊。终于不用担心断粮问题了。
高平江留下最大的一头羊,等塞地他们出发那天,用来祭山,其它几头都杀了,将皮洗净,将玉石仔细包裹起来。
张子淳给徐航和杜玫解释:“古人运送玉石的时候,杀驴裹玉,所以血渗入玉里面,叫血丝玉。过去古玉贵,于是有人作假,故意做旧。但是现在大家喜欢羊脂玉的洁白油润,所以不能让羊血把这块玉染色了。”
塞地那边都在收拾东西,准备下山,把已经采下的玉石像行军背包一样打包,也一起背下山去。张子淳查看了一遍,把里面的一级白都挑了出来,全部买下,让他们送下山,给吴老板,同时告诉他们,剩下的二级玉也可以卖给吴老板,他会给个比平时优厚的收购价。
塞地心中非常忧虑,对高平江说:“运石下山难,这个我们都知道,但是这么大的巨玉我的人都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就跟亲兄弟一样。去年冬天,他们来我家找我,一遍遍的说要来这海尼拉克开矿。我们反复商量了几十次,终于下了这个决心。要来的人很多,这些人都是我一个个挑出来的。他们家里都有老婆孩子,都有父母兄弟。我带他们出来,如果不能照样带他们回去,那我怎么面对他们的家人”
高平江安慰道:“没事,你们明天早晨出发前,先祭山。山神赐给我们这样的极品大玉,说明他赐福我们。让我们感谢他的恩宠,并祈求他的保佑。”
塞地的人在准备下山,辛涛,徐航都跟着阿西木上山探矿去了,张子淳在跟两个厨师弄饭,两队的人今晚上要在一起好好吃一顿,而且还要为下山的人多准备干粮。
高平江招呼杜玫:“你背上登山包,跟我来。”
杜玫背着登山包跟着高平江,高平江却往山上矿区走。杜玫困惑:“我们去哪?找矿?”
高平江摇摇头:“不是,捡矿渣。”
高平江把杜玫带到塞地他们开矿的悬崖下,山坡上都是塞地他们从矿洞里扔下的岩石和矿渣,在悬崖下积了个大堆。高平江爬上渣堆,把大石头推下,开始挑选。
过去玉石多的时候,半公斤以下的都被扔了,现在大家比较珍惜了,高平江用手电筒逼着仔细检查,不久就挑出很多比鸽子蛋还小的碎块来,装进杜玫背包:“这些都是一级白,或者介乎于一级白二级白之间的碎料。你好好利用吧。按北京的零售价算,你现在已经是小富婆了”
一转眼,装了半背包,高平江怀疑:“不行,太沉了,你背不动。”
杜玫提了一下,别说背下山,拎起来都费劲。高平江又把里面的全倒出来,重新挑了一遍,这下只有一小部分了,还是重得要命。杜玫苦笑一下:“估计有10公斤,和田玉真沉啊,”
高平江叹了口气:“路上如果真背不动,就扔水里吧,但愿水会把它们冲到河滩上去。这些虽然块小,都是一级白玉。”
杜玫背上试试:“我才不干呢,我宁可命不要嗯,命还是要的。我宁可把吃的穿的全扔了,也不会扔它们比黄金还贵好几倍的东西,我去扔水里”
高平江看着杜玫无语,若有所思。
“怎么了?”杜玫觉得高平江眼神似乎有点怜悯和忧伤。
“嗯,没什么。杜玫,你真那么喜欢徐航?你真想嫁给他?”高平江问。
杜玫脸红了,但是此刻的高平江毫无轻佻之色,于是杜玫诚恳的说:“我真的非常喜欢他。倒也不是说一定非跟他结婚不可。但是我想当他名正言顺的女友,严肃发展的那种,会考虑婚姻的那种。我不要像现在这样,他有未婚妻,还跟我混。”
高平江思考着说:“杜玫,我真心诚意的告诉你,你想公开跟徐航在一起,成为他所有社会关系认可的,他父母能接受的女友,是非常不容易的。你想跟他结婚,更加不容易。单凭你离过两次婚这一条,就足够他父母从心底里抵制你。而且他现在,有未婚妻,所有人都知道他有未婚妻。他如果为了你,跟他未婚妻分手,更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当然,徐航这人,真想做什么事,没人能阻止得了他。但是即使他真跟你结婚了,你也会在他的家庭里,在他父母面前,长期的受轻视厌恶,抬不起头来”
杜玫呆住,过去她真没想那么远,因为跟徐航关系一直没敲定过,所以杜玫脑子最多到两人正式明确恋爱关系,结婚与否,因为还有待观察,所有没去想过什么他的父母能不能接受自己,他的社会关系会以什么眼光来看待自己,等等。
高平江这么一说,杜玫忽然从一个第三者的角度看到了,如果自己跟徐航结婚,别人会怎么想:一个离婚两次的女人,耍手腕勾引了一个本来有未婚妻的高干子弟,终于鲤鱼跳龙门成功,成为了副部长的媳妇,不管公婆怎么瞧不上她,她把那儿子吃得死死的,人家本事大着呢。
杜玫望着巍峨的群山发呆,心里拼命的对自己说: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反正说啥都是放屁。我要的是徐航。
可是杜玫心底里知道,却压抑着自己尽量不去想:徐航对别人的背后议论确实不会在乎,但是他爸妈的想法,他绝对不会不在乎。像徐航这样对父母有极大尊敬的男人,如果父母瞧不上他的选择的话,就会犹豫,即使婚了,他父母的态度,也会影响他的夫妻感情。
高平江叹了口气,温和的拍拍她肩膀,示意她跟自己回营地:“杜玫,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是个很骄傲的人。我知道你受不了别人鄙视你的人格,就像我自己,我不在乎别人鄙视我的人品,但是我受不了别人鄙视我的能力。”
高平江回过头来看着她:“如果你想在平等的地位上跟徐航在一起的话。那么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发财。财富就是地位,钱就是资格。当你有上亿资产,当你成为一个女企业家,当你拥有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不管你离多少次婚,都不会有人说你配不上徐航,反而会说:这就是成功女性。我就是这样娶上的我的前妻,虽然我岳父开始反对,但是结婚时没人说我高攀,因为我虽然出身寒微农民家的孩子,却是白手起家的年轻亿万富豪,娶高干家的独生女,这叫财富跟权力的结合”
杜玫目瞪口呆。
高平江声音低沉温柔:“好好努力吧,目标现在看起来是有点远。但是干珠宝这行的,一夜暴富,并不是什么神话。”
杜玫被高平江说得头晕脑胀,呆呆的跟在高平江后面走。这一段山路,勉强还算平坦,积雪化了部分,滞留着一部分。两人像小蚂蚁似的在巍巍群山中走着。
走了一会,杜玫忽然回过神来:“哎,平江。谢谢你。”
“不要谢。我可啥都没说。”高平江撇撇嘴,“省得徐航这小子说我挑拨离间。”
“我是说谢谢你给我挑石头,虽然你也不过是借花献佛,一点自己成本都不用花,却卖了我一个大人情。”杜玫也撇撇嘴。
高平江好笑,回头促狭的看她:“我帮你这么大的忙,平白无故让你发了笔小财,给你今后的发展打下基础,你就这么谢我?太不够意思了吧。来,给我点实质性的奖励。”
“实质性奖励?行,我回去好好给你装修大楼,一分钱工资都不要你。”
“切,这算什么奖励。老子有的是钱,你给我省个屁工资。不如这样吧,这山上一个女人都没有,我还得在这呆三个月,憋死我了,你让我干一次得了。”
杜玫都快笑抽了:“不是告诉过你了么:不许随地小便,违者没收工具。”
“那要看你怎么个没收法。没收,这词我喜欢我还喜欢这两个词:弹尽人绝,精尽人亡。”高平江笑。
杜玫大笑:“行,等你回到北京,我掏钱,给你找个绝色美女”
“一个?”高平江惊奇:“我离开北京前一天晚上,找了四个一起来。你才给我找一个,你也太小气了吧。”
杜玫晕:“那八个,八个行了吧。切,你消费得过来么”
“我,16个都没问题。”高平江拍拍胸脯。
“黄瓜都没这么结实。”杜玫不屑,“你忘记了你说话对象是个离过两次婚的熟女。”
高平江不服气:“不信,不信咱试试。”
高平江转过身来,张开双臂,装作要去抱她。
杜玫一笑躲开:“别闹,这里太危险。”两人此刻是在山脊上,一脚踩错就可能滚落山崖。
高平江笑,仔细看了她一眼,杜玫头发长而凌乱,皮肤变粗糙了,脸蛋发黑,而且脸上沾了矿渣上的灰,脏兮兮的,但是高平江觉得她很可爱:“嗯,那你你别挑逗我,我正禁欲中,如果你再挑逗我一句,我马上兽性大发给你看。”
杜玫急:“你怎么倒打一把。”
“一句了。好,我说话算数。”高平江忽然一把把杜玫抱在怀里。
杜玫吓得不敢伸手推他,怕两人都滚下去:“哎,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高平江忽然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脸这么脏,都没地方下嘴。”
高平江放开杜玫,继续往前走。杜玫生气,“你嘴巴才脏,都不知道多久没刷牙了。”
“谁说的,我天天刷牙,一天两次。”
“没牙膏,算什么刷牙。”杜玫小声嘀咕,“臭死了。”
忽然听见有人在喊:“放炮了放炮了放炮了”
高平江跟杜玫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谁在放炮?好像是辛涛在喊,他今天放炮干嘛?”两人赶紧把安全帽戴上。
过了半分钟后,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有烟尘从另一边的山谷里扬起。
“快走,我们看看去。”高平江说。
今天放炮,只可能一个原因辛涛找到矿脉了,正在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