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给你的成人礼补上一课。
没有尝过血腥的味道,便不足以言权谋,不足以相托付。
沈夜离开后,瞳坐在特制的轮椅上,带着谢衣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来到一扇厚重的机关木门前,打开门,是一处幽深的小院,极为隐密。小院中有大小数间石屋,皆是阴暗森然,不知内里存放或者幽禁着什么。
瞳缓缓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开口说道:“谢衣,练蛊房右边的禁室中关着两个试蛊失败的罪囚,皆以铁链锁着,不会伤及你的性命,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替我,去结束了他们的痛苦。”说着,瞳抬起右手,指给谢衣那间禁室的位置。
“……瞳大人……”
“大祭司已经交待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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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
谢衣怀着复杂的情绪回到沈夜身边时,身上纤尘未染,滴血未沾。
一开始,沈夜以为谢衣终究是没有做到,但紧跟着飞来的是瞳的传音偃甲鸟,告诉沈夜,已经通过。
沈夜看着谢衣:“你是怎样做的?”
“偃甲兽。”谢衣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有一些轻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你……可无碍?”面对谢衣的反应,沈夜有些担忧。
“弟子安好。”
瞳的传音偃甲鸟在一旁说:“紫微尊上,虽然谢衣并非是亲手杀掉了那两人,但在我看来,如果能手不血刃的除掉目标,那么也不失为一种办法,甚至可算是更高明的办法。”
“知道了。”沈夜不带任何情绪的说。
传音偃甲鸟振翅飞走,瞬间不见。
谢衣缓缓的开口:“……师尊,弟子今日才亲自体会到,一个生命的消失,其实是一个极简单的过程,只在一瞬间而已。”谢衣顿了顿又说:“然而一旦逝去了,便不会归来。”
“哦。”
“……杀掉一个人,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师尊的苦心,弟子已明了。瞳大人说,授印之礼那天的防备措施,弟子可自己准备。”
“哦?瞳是这样说的?”沈夜略转过头,再次看着谢衣。
谢衣点点头:“是的,瞳大人说他放心。”
沈夜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追问什么,他信得过瞳,既然瞳这样说了,便自有瞳的道理,可不必再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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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后。
七杀祭司瞳坐在还略显空旷的大殿中,闭着那只眼睛,手指看似无聊的敲击着木轮椅的扶手。
今天瞳来的早了些,而且是亲自来了,因为今天是谢衣接替新一任生灭厅主事的授印之礼,也是他与谢衣正式行生灭厅主事交接之礼的日子。
不时有祭司零散的陆续步入大殿,而大祭司和谢衣,此时还没有现身。
瞳想起了沈夜接任大祭司的那次仪式,尽管沈夜做了充分的准备,却仍被对立一派搞的措手不及,情急之中瞳只得在暗中出手,相助沈夜。
那一次暗中施术,消耗过大,以至于瞳的病情有所加剧,没过多久就只能靠着轮椅行动。
回想前任城主还活着时,权力的格局是另一番模样。那时,城主一派的势力独大,因为这种独大,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均衡。
如今唯一没变的,只剩下大祭司对城主的誓死效忠,或者还有其它一些感情在里面,但这不重要。
如果继任的沧溟城主没有因病困于矩木,而是与前任城主一般的强势,那么,从前的格局应当可以延续下来,或许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对沈夜表示不满。
然而沧溟城主几乎进入了长久的沉睡,除去大祭司,没有人再能够见到她,先前的城主一派,包括城主的血亲支脉,以及城主的附庸追随者们,都失去了原先的优越感。
眼看沈夜上位,他们不习惯这种格局的更替,自然要做出对抗。
至于沈夜,无论他愿与不愿,都被安排了一切,直到担负了一切。
沈夜并不是当初大祭司的最佳人选,甚至,从一开始,沈夜的父亲,前任大祭司,都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会让沈夜继任大祭司之职。
那个在绝望的雨夜被送进了矩木的孩子,却意外的得到了神血的护持,之后,前任大祭司才将沈夜做为下一任大祭司培养,这其中,多少有些无奈的意思,毕竟,在此之前,沈夜与小曦,都只是被当做了尝试用神血救治同样患病的沧溟的实验品、牺牲品来考虑的。
倘若,那个夜晚,在矩木之中,经历过神血灼烧的痛苦之后,沈夜与小曦一样,患上了三天一循环的失忆,并且再也长不大,那么沈夜与小曦是否早就被当成试验的废品,被遗弃掉,任由自生自灭,甚至会被送到瞳那里,做练蛊之用。
流月城中,与生存有关的多少残忍,以至前任大祭司的孩子都不能幸免。甚至需要有更多的担当。
沈夜接替大祭司之职后,流月城看似风平浪静了一段时日,然而在私下里,那些祭司们有几个在暗中蓄谋,有一些摇摆不定,有一些见风使舵,还有一些驻足观望着。
瞳一直表现的没有立场,起码表面上没有立场。
有趣的是,有所蓄谋的祭司中,曾有两个设法拉拢过瞳,被瞳拒绝。
另有一些人以为瞳对沈夜是暗怀恨意的,因为瞳曾经是前任城主和前任大祭司最看好的人选,却最终因瞳身体病着为由,让沈夜接替了大祭司之职,于是这些人几次试图借机挑拨起大祭司与七杀大人之间的争斗,却被瞳漠然的忽视。
因此瞳知道,不安份的骚动,一直是存在着的,
那些想要争夺权力的祭司,或许本不该有那样的妄想与僭越,然而流月城中有关权力的明争暗斗,似乎从未停止过。生灭厅的密秘档案中,多是记载了过往的流血与倾轧,瞳看过太多的故事,过去如此,眼前亦是如此。
而这一次,瞳不无担忧的想,沈夜将自己的亲传弟子任命为至关重要的生灭厅主事,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稳固沈夜权力的重要的一步棋,因此,谢衣将面临的形势,其严峻程度恐怕不会亚于大祭司即位那一次。
何况众人皆知谢衣自来不忍心伤人,因此好欺,那么,今天要下手的祭司,恐怕不在少数了。
不知谢衣是否已经做好了万全的防备。
瞳想到这里,睁开眼睛,略抬头时,余光扫视到了大殿的墙壁高处,再顺着墙壁一直看上穹顶,顿时心中略略的释然了些。
渐渐的,提前到场的祭司们也都发现了大祭司大殿中的异常,石柱,墙壁上,天花板,以及在难以觉察的角落中,都已预先安置了杀伤性极强的偃甲,有弩箭,飞刃,蜷缩着的偃甲兽,以及许多从未见过的叫不上名字的利器。
有几名祭司见状后暗自摇头,或者面面相觑。
又有几位本已蠢蠢欲动的祭司们相互交换起了眼色,甚至还有一名低阶祭司在三名高阶祭司之间充当起了秘密的传话筒。
瞳冷眼看着这些祭司。
不知何时谢衣已经穿着一身全新的衣袍出现在大殿中,微笑着看向瞳。
瞳会心,却依然冷着脸。心中暗想不可有任何的放松警惕。
谢衣却表现的轻松许多。
吉时到。
司乐的祭司们也早已就位,奏起庄重悦耳的《神农扶桑曲》。
在乐声中,紫微大祭司沈夜登台,依循着上古时传下来的仪规,开始主持生灭厅主事的授印之礼。
整个过程其实并不繁琐。
首先是全体祭司向神农雕像行神农礼。
就在众人躬身低头的一瞬间,一名中阶祭司按照授意与指使,撑起了千柱之阵,同时,有半数的祭司都施展了舜华之胄或是其他的一些防身术法,这是方才那些计划要动手的祭司们临时商量出来的对付谢衣杀伤性偃甲的办法。
紧接着,只见另一名中阶的蜚廉祭司首先出手,瞬移到谢衣身边,执手中短刃便向谢衣攻去,刃上带了十成功力的凝血之术法,只要利刃沾身,谢衣全身的血液就会瞬间停止流动,再无还手之力。
电光石火间,不知从何处跳出了一只巨大的足有一人多高的偃甲兽,挡在了谢衣的身前,蜚廉祭司短刃一击,全部砍在了偃甲兽的前腿上,虽然将偃甲兽削下了一块,然而同时却遭到了偃甲兽致命的一击。
偃甲兽另一只前爪起落间,便将这名中阶祭司的头拍离了身体,拍落在地,滚到几步之外的太阴祭司脚下。
与此同时,只见谢衣聚起灵力,将手臂一挥,从大殿的穹顶上便落下数枚爆炸性偃甲,那些偃甲中聚着强大的灵力,竟然炸开穿了千柱之阵,随后炸开了一众祭司的防身术法。
这一下,几乎所有的祭司都大惊失色,就连沈夜和瞳都有些吃惊。
同时,沈夜亦在心中暗自欣慰,“谢衣……当真是不错,能将“破”术法结合到偃术上,并且制造出这样出乎意料的效果,不愧是本座一手带出的弟子啊。”
在这一反击,一爆发之间,所有的祭司都显得手足无措起来,那些本就抱着观望态度的祭司们更是心中庆幸。
本该接着联合出手的两名高阶祭司此时已经傻了眼,相互看了看,最终没有再做出任何的举动。
谢衣对着沈夜微微一笑,沈夜会意,示意诸司礼祭司按仪规继续进行,沈夜亦有条不紊的继续主持着仪式。
自此至授印之礼结束,再没有任何一名祭司出言不逊或是有所轻举妄动。
倚仗着安置在暗处的杀伤性偃甲的威慑力,在庄严肃穆,以及部分人胆战心惊的氛围中,谢衣顺利完成了授印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