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祁阳衣衫不整,急匆匆的赶到蔷薇苑,神色慌张的凑在主子耳边说了几句后,杨文成便急忙起身,面上阴晴不定看不出情绪。
“官人,怎么了?”雪酿为他披上一件外套,“夜凉别冻着。”
“你先睡吧,六子自杀了。”说罢,他拍拍雪酿的手便随祁阳一起出去,留下一个急切的背影。
经这么一闹,雪酿睡意全无,登上绣花鞋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思清明。
祁阳如此慌张六子的死,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这并非他们意料之中的事,只怕有人赶在了他们前头先下手为强,更怕,连是谁杀的人,都不知道。
瑚岚见杨文成急匆匆的走出去,也起身走了进来,递过一盏热茶,小心的打量主子的神情,生怕打断她的思路。
雪酿的手无意识的摸着脖颈间的半月珏黑墨,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结。如果六子的死并非意料之外,这下手的人会是谁呢?难道杨文翎不信自己能办成这件事?
“瑚岚,六子死了。”
“您下午的话,还真的应了。”来不及高兴,瑚岚见她神情不对,轻声问,“不是成王下的手?”
摇摇头,雪酿思考良久才道,“我也不知道,刚才祁阳急匆匆的跑来就说了这么一句,看样子并不是意料之中,只怕是另有人将手伸了进来。”
“会不会是太子不信咱们能让六子死?”
“你所说的正是我担心的,这才刚开始,若杨文翎就不信咱们,以后的路怕是更难走了。”她叹息一声,而后转过头来自嘲的笑笑,“看到了吗?若人的这条命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怕每日都要提心吊胆。咱们,就是那在摇晃绳索上的蚂蚱,生死不由己。”
杨文翎在瀛洲安插了多少人手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而瀛洲作为周国与鸢国交汇的城池,其中鸢国探子的数量也绝对庞大,相传,鸢国太子谢连城手下训练有素的细作有很大一批就隐藏在瀛洲,并且从这里流向周国各地。
残烛如豆,换上一根新烛,光亮显然增了不少,佳人玉手撑着下颚,窗外传来一阵悠扬笛声,引得人心驰荡漾。
“这么晚了,是谁在吹笛?”
瑚岚伸手要关上窗,雪酿阻止,侧耳倾听,梁府内从未有过笛声,梁乐乐的的玉笛只在白日中摆弄,火候也欠的很,是谁呢?
“瑚岚,明儿去打听一下,这梁府里那院的主子擅长笛子。”扶了扶额角,她打了个哈气,走到床边盘膝而坐,继续道,“听说梁老爷有个一直养在外的小儿子,叫什么来着?”
“梁子宸,梁小姐是这么说的。”
“哦,我记起来,是个私生子。你下去吧,交代你的事千万办的妥当些,我猜,大概不出半月咱们就要进京了。”雪酿眉眼间满是倦意,“成王府还有一个叫蔓儿的女人,咱们要留神了。”
“蔓儿?”瑚岚语气中有惊诧,“成王爷府中有个叫蔓儿的?”
“嗯,他自己说的。不过,这就是所谓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吧。”她莞尔一笑,眼底是精明,“虽说王府里三妻四妾是极为平常的事,但是这个蔓儿却出奇的得宠,不过具体受宠到什么地步,只有见了才知道。”
“那是在没有主子前,眼下成王对您的宠爱是豁出命去的。”瑚岚有些骄傲,“别的女人自然逊色。”
“切不可大意,别说杨文成还没有十足的相信我,就凭那个叫蔓儿的女人能在府中得宠本事就不小,何况,男人的宠爱本是最靠不住的。”
夜色深重,烛灯熄灭半数,整个梁府安静下来,那笛声也消散在空气中。
杨文成和祁阳赶到天牢的时候,李广正在满地转悠,就差捶胸顿足才能表达心里的懊悔了。
“王爷,王爷您说这可怎么好,六子那家伙,居然自尽了。”李广一见杨文成赶紧迎上去,“您来看看?”
“嗯,看看。”紧了紧身上的披肩,杨文成询问道,“今日白天我们走后又有什么人来见了他吗?”
“没有啊!所以咱们才觉得奇怪呢!这前些日好吃好喝好伺候,这位爷状态极佳,今日没有任何征兆居然就死在了牢里!而且还是咬舌自尽,这不成了一桩怪事嘛!”李广指了指盖着草席子的六子,“您看,尸体在这儿呢。”
“主子……”
拦住他,祁阳主动走到前去,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而后站起身对杨文成点了点头,示意这家伙已经死了,救不活了。
“什么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的?”杨文成皱眉道,怒道,“不是说要严加看管吗!”
李广被他突然的高声吓得一激灵,见他脸色不好看,连忙跪下,脊背却挺得笔直。
“王爷,今晚是我值夜,我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过。”他懊恼道,“我每一个时辰去看一遍,这不,就看到了他倒在地上,打开门一看,人就已经死了,舌头都咬断了。”
祁阳拽了拽主子的衣角,道,“王爷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的心性咱们主子是清楚的,自然信你,只是这六子的用处你也是知道的,眼下木良还没有找到,这厮又死了,很多先前已经铺好的路就这么断了,咱们的损失太大。”
“李广正是知道六子的用处极大才丝毫不敢大意,但没想到……没想到。”说着说着,李广忽然想到了什么,凑到杨文成身前,跪奏,“王爷,我曾听说民间有一毒药,能在人体内潜伏多日,直到下毒之人主动催发,而且中毒之人死前会将舌头咬掉,与自杀无异。”
“咬舌头?那是什么药?”祁阳急切的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据说是那药伤及味觉,对舌头的触感极大,且人会迷了心智,在一瞬间就将舌头咬下。”李广眼神明亮,恭敬的磕头,“王爷,眼下咱们虽然处在了下风,却并非没有扭转的机会。”
杨文成闻言,侧目看了一眼李广,示意他起来随自己到桌子边去。落座后,手肘撑着额头,才让他将刚才话说完。
“属下是这么想的,既然那六子死了,萧别肯定会觉得如释重负,只要稍加利用,必定露出马脚。”李广自信道,“咱们虽然不知道他是否和木良被劫一事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他的亲妹妹萧玉现在下落不明,咱们可以借着这件事做文章,就算找不到木良,起码能套出一些太子那边的动态。然后,再借太子的手杀了他,咱们也不算损失。毕竟,木府被端虽然没有全军覆没但也元气大伤,此时再折了一员大将,太子那边必定……”
杨文成点点头,平日里倒是小看了这个李广的榆木脑袋,在关键时候还是很有想法的。
“好,就按你说的办。祁阳,连夜把萧别和林正叫到县衙,就事论事!”他拍案而起,一双眼睛里盛满了彻骨的寒冷,“李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清楚吧。”
“属下清楚!”
卧室中的萧别听到祁阳来敲门本来心生不满要给他个闭门羹,但是一听说六子死了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心中虽然窃喜,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担忧的神色,故意连外套都没穿就跟着他朝县衙赶去。
林正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在给皇上书写今日的情况,听李广来说完事情,心里惊道,不好,六子死了,不就死无对证了吗?
二人赶到县衙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雾渐渐浓郁起来。
杨文成坐在主位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是等待猎物的豹子盯着萧别的座位,弄得他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六子是虽然是我的人,但是殿下,咱们今日一同去天牢后,我就在书房里处理瀛洲最后的一点儿赈灾事宜,为回京做准备。”萧别微微一笑,“您不会是怀疑我吧。”
“自然不是!”杨文成微皱眉头,“只是刚才李广的话你们也都听清了,现在六子死的不明不白,这其中牵扯的很多事,也就乱了。你们也知道,这次涉及的是谋逆案,非同小可,我看还是先传信回京吧。”
林正起身作揖,“臣领旨。”
萧别不以为然的端起茶盏,咕嘟咕嘟的喝完后才道,“这六子毕竟是臣的侍从,此事还请成王殿下彻查清楚,还臣一个清白之身。”
“那是自然的。”
“林大人在手书陛下的时候一定会秉公,这点本王倒是不担心。”说着杨文成忽然笑了笑,“只不过,咱们回京的时间,怕是要往后拖一拖了,萧大人家的老夫人,不会担忧吧?”
萧别听到这里,不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杨文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在用母亲威胁自己?
“自然不会,劳殿下挂心了。”
“那便好!早就听闻萧大人家香火不旺,哦,本王这么说你不介意吧。”他笑的邪魅,见萧别咬紧牙关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继续道,“只是不知道与你相依为命的胞妹去了哪里?老夫人膝下只有你们兄妹二人,怕是紧张的很吧。”
萧别抬起头盯着杨文成,差一点就没有忍住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
“胞妹六年前便丢了,我与母亲遍寻四方却也没有得到消息!”萧别作揖道,“若是王爷他日见了与臣眉眼相似的女子,还请您及时告知,臣也好了了母亲多年的一桩心愿。”
“那是自然的。慈母仁兄,合家欢乐的情景正是本王最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