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急雨、寒冬,天地间早已不再是如原先的那般宁静。
鲜血顺着喉咙向外喷涌的一刻,如果仔细听的话,或许你会听到风声,那是血溅出的声音,闭上眼睛,它会是这个世上最美妙的风声。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杀戮的战场,这里已经变成了连恶鬼都胆战心惊的地狱。
这里有鲜血,这里有惨叫,这里有死亡,唯独没有美好。
杀戮的那一刻,世间已经不再是净土。
阿飞的右手还未痊愈,即使他将体内残余的真气都调和到自己的右臂,即使自己的右手因为布条的捆绑可以牢牢的握住剑柄,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右手不再如原来那样快速和有力了。
侍卫军那个身着紫衣的头目仿佛看出来阿飞的这个弱点。
在阿飞等人和品字阵中的兵丁厮杀的这段时间,这个头目像是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他是在观察,他要找出这六个人的弱点。
黄波和孟炎此时被浓密的箭雨压得无法起身,他们两兄弟都在拼尽最后的一点气力用自己的身体给对方挡箭,无数支弩箭夹杂着凄厉的风声朝着他们呼啸而去,那一刻,他们的眼神坚毅,仿佛已经忘记了生死。
在一片急速的箭雨之下,他们兄弟二人一边翻滚着用自己的身躯给对方挡箭,嘴里一边向着对方喊道:“活下去,活下去……”
刘成一把大刀挥舞的虎虎生风,他已经将全部的气力都使了出来,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活着,只要自己还能用这把刀杀人,那么他身后的黄波和孟炎就还有生还的一线生机。
距离刘成最近的几个弓箭手箭弩还未曾射出,就听见耳边一股强烈的风声呼啸而过,接着半空中隐约见到寒光一闪,这之后,空气中就弥漫起血腥的味道,那几个弓箭手的头颅瞬间和他们的身体分离,从身体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往半空中直直的向上冲着。
等到他们的头颅都掉在雪地上的那一刻,他们的躯干竟然还是笔直的站在那里,几个没有头颅的躯干好像是一杆杆标枪那样的笔直!
这一刀很快,也很毒辣!
后排的那些弓箭手知道对面这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如果在这么近的距离砍杀,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拉弓射箭,于是在其中一个弓箭手的号令下他们齐齐从腰间拔出一把把的短刀,他们将刘成围了起来。
这样一来,刘成身后受伤的黄波和孟炎算是暂时安全了,可是刘成却陷入了苦斗!
这些兵丁和刘成等人以前所见过的那些官兵不同,完全不同!
这些兵丁必定受过严苛的训练,也一定是得到过武林高手的真传,他们的弩箭足够快,他们手里的短刀也很是犀利!
这些兵丁仿佛不给刘成一点喘息的机会,他们的短刀几乎是同一时间纷纷朝着刘成的身上砍过来,刘成此时已经由刚才的攻势转为了守势。
渐渐地,刘成有些支撑不住了。
李哲依靠着手中的铁扇子勉强维持着事态的均衡,这把铁扇不仅仅可以发暗器,铁扇本身就是一把令人胆寒的兵器。
十几个手握钢刀和铁索的兵丁一字排开围攻着李哲,彼此的距离不过是一丈多远,这么近的距离,李哲已经再也无法从容的射出暗器,只见他忽然双手在铁扇子上面用力的交错,众人只听见苍朗的一声响,铁扇子瞬间变成了一把两头分别多出铁钩和倒刺的利器!
铁索呼啸着朝着李哲的脖子上面扫了过来。
这些铁索每一条至少有二十斤的重量,况且铁索的上面还装有机关,李哲是使暗器的行家,刚才交手的时候他就瞧出了端倪。
铁索上每一个环扣上面都有一个机关,如果对方无法用铁索锁住敌人,他们就会动用铁索上面的暗簧,里面瞬时会射出各种的暗器,在这么近的距离,没有人可以逃脱暗器的袭击!
李哲此时已经身处险境,他已无暇顾忌什么了,只见他双臂一用力,足尖点地,借着地上坚硬的冰雪腾空而起。
李哲的轻功虽然不及阿飞和阴无常,可是在几个弟兄里面也算是数一数二,他的身形在空中快速闪过,只听见几声凄厉的惨叫,等到李哲赶到大哥刘成身边的时候,他的身后已经多了六具尸体。
原来,在他腾空而起的瞬间,右手猛地按动铁扇子上面的暗簧,数道寒光闪过,铁扇子里面的暗器就都朝着地面上的兵丁打了过去,而当李哲快要落地的那一刻,他又反手用铁扇上面的铁钩和倒刺击杀了两个兵丁!
李哲将将落地,就大喊着:“大哥,我来了!”说着,李哲又手拿铁扇子冲进了人群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侍卫军中那个身着紫衣的头目此时脸上若隐若现的一抹笑容,这是一种包含了太多含义的笑容,这个人眼看着自己手下的兵丁一个个相继死去,他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显露出一种得意的神情。
岳追和阿飞两兄弟此时已经背靠背被一众兵丁围困在了雪地中央,他们二人同时感觉到身后自己兄弟那宽厚的肩膀此时正微微发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因为疲惫。
即使品字阵中的弓箭手因为刘成和李哲的夹攻已经放弃了用箭,可是另外两排兵丁手中的钢刀和铁索依然时刻威胁着处于包围中的这几个兄弟。
黄波和孟炎此时相互搀扶着从雪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他们的身下那片白雪已经被他们自己的鲜血染得通红。黄波的臂膀被射穿,他的腿上也挨了一箭;孟炎在掩护黄波的时候身上中了三箭,其中一箭几乎射穿了他的后背,这时候孟炎正大口的吐着鲜血,大口大口的鲜血!
黄波的眼泪几乎快要流干了,他一把搂住将要昏倒的孟炎,嘴里大声喊着:“三弟,三弟,你不能死!我们还要活着回去!我们还要喝老四的喜酒呢……”
战局中的刘成、李哲、岳追、阿飞听到不远处黄波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接着又隐约看到孟炎一边大口吐着鲜血一边倒在黄波的怀里艰难的呼吸着,此刻,他们的心都碎了!
这些男儿们都是闯荡江湖多年的高手,他们清楚的知道若是一边大口不停地吐着鲜血一边又艰难的喘着粗气的话,那么孟炎一定是被弩箭一箭刺穿了肺叶,如果就这么拖下去,即使孟炎不会因为流血而死,也会逐渐呼吸困难而亡!
黄波也是福威镖局里面数一数二的镖师,他经历过数不尽的恶战,可是这一刻,面对着倒在自己怀里痛苦着的好兄弟,黄波竟然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见他忽然将自己还带着鲜血的上衣脱了下来,紧接着披在了孟炎的身上,黄波颤抖着的双手用力的将衣服紧紧包裹在正瑟瑟发抖的孟炎身上,接着,黄波犹如负伤的野兽一般,手里握着长枪要站起来。
是的,他要战斗,他要报仇,那射到孟炎身上的三支弩箭犹如射在黄波自己的心上!
他宁愿倒在雪地上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他宁愿那个口吐鲜血喘着粗气的人是他自己!
他要发泄,他要杀人!
黄波的一条腿已经被弩箭射穿,那支箭此时还镶在他的骨头里面,即使是不动都会感觉到疼痛,何况是要从雪地上站起来?
黄波咬着牙站了起来,他腿上的伤口因为活动而崩裂,伤口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是一种彻骨的痛!
可是,即使这样,黄波还是站了起来,犹如一个死而复生的亡魂!
这一刻,他犹如一架没有魂魄没有感觉的机器,他的腿还不停地流着血,他每走一步身后都会留下一个个被鲜血染红的脚印,箭伤带来的疼痛依然让他每走一步都会冒出豆大的汗珠,可是他依然提着长枪向前走去……
刘成看到黄波不顾自己的箭伤继续往这边走来,忙喊道:“二弟,你不要命了!快呆在原地……”
李哲一边和那些官兵厮杀着一边冲着黄波喊着:“二哥,留在原地,再走下去你的腿就保不住了……”
黄波一张脸惨白,冷汗已经将他的身体湿透,他每往前迈一步都需要忍受着锥心般的疼痛,可是他却没有停住脚步,他继续往前走着,嘴里好像是在说:“兄弟的命如果不保,我黄波还要这条腿做什么?!……”
阿飞在来到福威镖局以前没有几个朋友,更没有哪怕是一个兄弟,可是这段时日以来他和福威镖局一众弟兄患难与共同甘共苦,他们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的埋伏,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风风雨雨,现在他们终于算是对宋大人以及对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有了一个交代,他们本来要回到江南,回到那个风和日丽的姑苏城,他们要喝李哲的喜酒,他们还要像以前那样几个好兄弟围坐在一起对酒当歌……
可是现在……
孟炎倒在雪地上,身子在不停地抽搐着……
黄波拖着一条被鲜血染红的伤腿在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着……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残忍?
刚刚结义的弟兄们还没有实现他们的理想,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这些弟兄已经没有了亲人,福威镖局就是他们的家,王天南就像是他们的父亲一样……
阿飞本来还流淌着眼泪的眼睛忽然变得血红,一旁的岳追看到阿飞的眼睛的那一刻,岳追的身子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对着阿飞说道:“六弟,你的眼睛……”
原来,阿飞此刻眼睛里流下的已经不再是透明的眼泪,而是鲜血!
阿飞竟然哭出了泪血!
雨,下得更大,也下得更密了……
闪电快速的划过,照亮了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大地,也照亮了一个个浑身是血的热血男儿……
一道闪电就落在阿飞的身旁,闪电的亮光映衬出此时阿飞的面庞。
原来那张俊秀的面庞此刻变得狰狞可怖,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此时仿佛变成了一个恶魔,他紧咬着牙齿,仿佛要将此时内心的仇恨都生生咬碎!
他握剑的手因为太过于用力而显得越发苍白!
他的一双腿站在雨里微微发抖着,不是因为这该死的天气,而是因为愤怒!
阿飞知道这种愤怒的力量足以在摧毁敌人的同时也摧毁自己!
他不在乎!
兄弟若是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阿飞知道解决愤怒只有一种方法,唯一的一种!
那就是杀戮!无情的、无尽的杀戮!
阿飞忽然仰天长啸了一声,天地都因为这野兽般的嚎叫而变色,只见阿飞忽然朝着对面那些兵丁杀了过去!
阿飞双剑几乎同时刺出,右手剑划过对方的眼睛,只听见那些官兵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他们的眼珠子顷刻间被阿飞一剑给挑了出来,就生生掉落在雪地上,和地上的鲜血融为一体。
那些眼珠子甚至还正在冒着热气!……
当对方还在因为疼痛惨叫的时候,阿飞的左手剑又紧接着刺了出去!
他的剑法福威镖局这些兄弟们都曾经见识过,他的剑可以挑,可以刺,可以撩,甚至可以像刀一般的砍,可是现在阿飞的剑只有刺,向前刺,向着对方的哽嗓咽喉刺去!
只见剑光一闪,紧接着就是对方的喉咙发出咯咯的响声,阿飞没有选择拔剑,而是左手手腕猛地一甩,整支剑身在对方的喉咙里面来回的翻转着……
等到那些官兵倒下的一刻,人们看到的是留在他们咽喉上一个又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阿飞现在不仅仅要这些兵丁的性命,眼看着对方从一个鲜活的生命瞬间变成一个没有体温的尸体已经不能再满足阿飞了!
他要发泄,他要让这些兵丁受到人世间最大的痛苦!
那个身着紫衣的头目看到这个场景像是被吓住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他何曾见过这种搏命的剑法?
他又何曾见到过这种比蛇蝎更加狠毒的剑招?
阿飞的剑法已经不能用残忍来形容了!
那些还活着的兵丁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先是被挑出了眼珠,然后在喉咙被一剑刺穿后又被这个冷血的少年用剑身在喉咙上翻转出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他们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如地狱一般的景象了……
噗通一声,黄波硬生生倒在了坚硬冰冷的雪地上,他昏死了过去。
刘成嘴里大声喊道:“二弟……”
话将将说完,刘成犹如一条猛虎一般挥舞着长刀砍向了对面的那些兵丁,一时间那些早已经被阿飞刚才残忍的杀戮所吓呆了的官兵此时仿佛是丢掉了魂魄,顷刻间地上又多了几具尸首分离的尸体!
李哲一把铁扇在对方的胸膛上面左右挥舞着,铁扇上的倒刺将对方的胸膛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接着他翻转铁扇,用另一头的铁钩狠狠地插入了对方的心脏!
那些本来还包围着李哲的兵丁此时也乱了手脚,他们还未等转身逃走就被李哲的铁扇上面的钩子硬生生豁开了他们的胸膛……
几声惨叫过后,他们裂开的胸膛有的流出了心脏,有的流出了肚肠……
岳追手中长枪上下翻飞,他也需要发泄,他也知道解决仇恨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戮,无情的杀戮!
转眼间,刚才还剩下的五十几个兵丁霎那间就仅剩下不到十个人了……
那个头目忽然发出一声奇怪的笑声,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制成的圆筒,忽然,他双手用力,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从圆筒里面射出去一道红色的火焰,这道火焰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飞到了天际……
岳追看到这道火焰朝着天际飞了出去,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甚至是有些可怕!
他曾经做过朝廷中的校尉,他知道这道火焰代表着什么。
岳追忽然冲着一众弟兄喊道:“快走……”
说这句话的时候,岳追的脸上没有一点的血色,犹如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