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的脑袋,眯起眼睛的库瓦琳,视线所及之处的黑暗中,是一直“潜伏”在那里,等待着她出来的黑色影子。在认清了那个黑色面孔的身份之后,库瓦琳轻松一笑,歪着头唤着对方的名字:
“晚上好,诺伊小妹妹?”
“……不好!”
从黑暗中向着一脸微笑的库瓦琳走来的,是脸上露出些许不情愿的诺伊。已经是连喝水都不用犹豫选择温水的季节了,然而诺伊依然是毫不吝啬的展现出她健康的肌肤。条纹格子的背心配上白色花边的鲜红短裙,那双白色的长筒袜早就在之前就丢掉了。因此,对诺伊真实身份根本不知情的库瓦琳、那张小脸上所表露出来的表情里,一半的是对她此时着装的疑惑。之前对自己莫名的抵触,然而此时却又出现在这里见面。那种表情,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却又故意憋在嘴中。
“那个!其实……”
突然加大的声音,让库瓦琳吓了一跳。忽然正面抬起头来的诺伊,目不转睛的看着库瓦琳。黝黑脸颊上稍稍染上几许粉红,但是深邃的目光里却全然找不出一丝的羞涩之意,张合着的小嘴在发出最先开始的几个字之后,就再也没有冒出其他词语了。看着一脸茫然的库瓦琳,意识到是自己出了问题之后,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胸膛,诺伊若有失望的将小手轻按在上面:
“似乎忘词了,算了。”
“……”
等待了半天,却又简简单单因为一句忘记想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真是一个奇怪的少女,望着诺伊消失在黑夜之中,诺伊仿若失力般的软塌下双肩。而此时,空气中,响起“咕咕”的声音。
“唔~现在才发现好饿,简单吃一点就洗洗睡吧!”
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从下午一直忙到现在,对着正在闹脾气的肚子抱歉的安慰起来,库瓦琳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而此时,并没有走远的诺伊,正靠着墙壁抬着头望着那个月亮。刚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诺伊本人也不知道。纤细的手臂融于漆黑的夜色之中,对着那个月亮张开手掌,握合着细细的手指似乎想抓住月亮。澄澈的眼睛里,在反射着月光同时,无暇的目光中还掺杂着些许的迷茫。
“总觉得,这幅身体里面还有一个家伙……”
再次伸直的五指,反复翻转着自己的手掌,诺伊盯着那双小小的,看上去轻轻一折便会断掉的手臂。不光是手臂,就连身体其他的部位,诺伊此刻都觉得不是自己的。像是突然被披上一层迷纱,这突然陡增的陌生感让诺伊觉得很不适应。本来很讨厌那个家伙的,因为她擅自接近自己,并且还装作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如果没有她的话,莉采儿就会死掉,这样一样,诺伊便可以重获自由。明明这么讨厌那个女孩子,然而自己却在不经意间故意接近了她。并且,刚才堵在心口的话,现在突然想起来了。因为,就在刚在离开的时候,心中有个声音将话告诉了自己。
“谢谢……吗?”
刚才想要表达的,应该是对治疗好莉采儿的谢意。茫然间,诺伊轻声的将那未出口的谢谢念了出来。可是,在自己心中,诺伊可以打赌绝对不会萌生那样幼稚的想法,自己,可是很期待莉采儿死掉的。既然这样,那么一定是自己身体里那个“家伙”说的。
“真无聊,幼稚。”
这句话是诺伊对自己说的,嘲笑藏在身体的那个家伙,宣战然后逼迫她出来。不过无论诺伊接下来怎么骂,那个刚才回荡在自己脑海的声音,此时却怎么也听不到第二遍。
“嘛,算了……自从来到这个荒原以后,不光是莉采儿,就连我也开始变得奇怪了。口好渴,喝点水去,然后睡觉。”
再次变回狐狸摸样的诺伊,一溜烟的便跑回到自己房间里面了。这是来到这片荒原的第一个夜晚,借着桌边的烛光,手中拿着借来的笔,欧尼凭着记忆在空白的白纸上描绘着地图。从克库洛出发,旅游到现在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往昔的遭遇历历在目,回想着一路上遇到的人,从白纸的最右边开始引出一道弯弯曲曲的长线,在线的周围,欧尼熟练的将国土区域描绘出来。不同国家之间,他会用不同的图形表示出来。例如出发地,自己与莉采儿的国家,欧尼会在上面画出十字架与花朵,然后对于喜欢在暗中搞一些小动作的邻国,欧尼则是用问号予以标注……
黑长色的线弯弯曲曲的穿过了十几个国家,最终在圃伽陀港湾那里停了下来。低下头的欧尼,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在那里,遇到了两名少女,翼音和月。并且其中一个,那个遇着莉采儿有着相同发色,名叫月的少女,已经确定是“羽”中一员。
“月,职业是魔法师,拥有一名猫科使魔与一位善于用棍棒的下人。那位少女,实力非常之强……”
在白纸的另一面,早就预先画好工整格子里,欧尼如下写着对于她的评价。而关于另一位少女,欧尼却只能写出她的名字,并且在“翼音”之后,附加一个问号与单字“刀”。带着醒目武器的少女,欧尼已经见识到很多了。例如海瑟将军家那两位活力充沛的大小姐,再如之后碰到的幽幽和洛水她们。欧尼的部下中,其中也有几位将单手剑放在醒目部位的少女。但是,问题不是不是在翼音身上,而是那把刀身上。黑色的太刀,欧尼虽然只看过几眼,但是每次一回想起那把刀的形状,欧尼都会抑制不住拔剑的冲动,似乎有一种声音在告诉欧尼必须远离那把刀。可是,从翼音身上,那张天真的面容上欧尼根本感受不到一丁点的而已。灵魂纯洁无暇的少女,如莉采儿一样。
之后便是画出河流,弯弯曲曲的河流,在打着波浪线的莱赛茵江,里面有一条用粗线画出的箭头。在河流的拐角处,欧尼的笔再次停了下来,并且将白纸翻转过来。抵在纸张上的笔头,欧尼想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刷刷”的写着。在这里,欧尼参加了贝奥鲁夫的争夺赛,并且认识了灵兔教团的少女们以及形形色色的冒险者。也就是这个时候,欧尼第一次见到了精灵。想到莎莎之后,心中若有所思的欧尼,手腕加大了力气在旁边写出了粗黑的一行字:
“书上的文字,必须相信。”
思想天真的欧尼,或许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之后,在比赛中,他与圣殿的骑士长进行了一场没有结果的决斗。对于欧文这个男人,欧尼心中充满了敬佩之意。然后,又遇到了……
写写停停的欧尼,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写完纸张全部的面积了。决定缩减字数的欧尼,在最后的几行中,欧尼写下了诺伊的名字。与白色皮肤的莎莎不同,诺伊是属于黑精灵一族的。在比赛开始初期,几乎是以强大实力将自己压到的怪物。然而即使被莉采儿封印,占据了狐狸身体之后,她依然保持着之前唯我独尊的状态。诺伊很危险,欧尼这么在下面写着评价。那副少女姿态下,表面柔弱身体内实则饱吸着人类最劣根的思想。一百多年的囚禁,早就抹去少女最本质的纯净心灵,连灵魂都被染成了黑色,欧尼必须时刻提防着她。一旦出现暴走,欧尼会毫不留情的用腰间这把贝奥鲁夫刺穿诺伊的心脏。
纸张上最后的半行,欧尼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并且打上了一个叉叉。这是在欧尼告诫自己,作为骑士已经失职了。这场意外,原本可以避免的。所有的错误,都源于欧尼的疏忽,没有对躺下的敌人一一检查。如果那个时候做好了这些,那么现在莉采儿不应该是躺在床上昏迷。无法原谅自己,欧尼决定将这一次的经历牢牢的记在心中。
“……”
看着满满一张纸的字迹,扫了一眼之后,将其翻转过来,欧尼继续着他的画图作业。
这条河流的长度欧尼心中有印象。揣测着船速与经历的时间相乘,得出的结果再与在这片荒原走过的距离做减法,得出结论的欧尼,开始将这片荒原的地图边界描绘出来。
“如果可以正确的走出这片荒原的话,那么下一个抵达的国家应该是预言之国。不过……”
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一大批的魔物,欧尼的目光便暗淡下来。对这片荒原,欧尼心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这种感觉像是跌进黑色的迷雾中,不论怎么滑动着打火石也无法制造出光亮,并且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
“无尽的焦虑,以及入瓮之鳖么?”
将笔搁在画好的版图地图上,欧尼若有所思盯着这片被自己用“!”标记的区域。而这时,没有关闭的门扉,在眼睛余光里忽然出现的影子,意识到那是库瓦琳之后,欧尼从椅子上站立起来,欧尼的房间与库瓦琳的房间是相对的。
“是哦(欧)尼骑士啊!”
刚推开自己的房门,意识到投射而来的黑影而反过头来的库瓦琳,因为嘴中叼着饼干而模糊不清的向着欧尼打起招呼。向着库瓦琳点点头,欧尼等待着眼前的少女将饼干吞进肚子中。
“嘿嘿~刚刚让您看到了羞羞的我了,不好意思。”
吐着舌头,库瓦琳握成猫拳的手掌轻轻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第一次见到外人,尤其是对最初遇见时,那个站在由魔物残骸构成的黑色大地上持着巨剑的欧尼充满了兴趣。想要更加的和欧尼对话,神情激动的库瓦琳。然而在发现沉默不语的欧尼隐藏在目光中的忧虑之后,识趣的收敛着表情,重新扬起嘴角,微微笑的库瓦琳,说道:
“是想问下那个孩子的事情吧?没问题的哦,莉采儿的病情,已经很好的除去了。现在剩下的,也就只有安安静静的休息,然后等着身体恢复好了,就自然会醒来的。”
“……谢谢。”
听完库瓦琳的讲述,按下心来的欧尼,并拢着双腿向着对方恭敬的弯下腰来。被比自己几乎高出半个身躯的骑士所致谢,在欣喜慌乱之际,库瓦琳连忙的扶起欧尼。
“不用道谢了,阿妈曾经告诉过我,帮助那些倒下的人是医生的天职。如果欧尼大人您真的要向表达谢意的话,可不可以再给我表演一下之前斩杀魔物的剑技呢?”
瓦尔瓦多一族的少女,向来不会隐瞒自己心中的想法。看着眼前模仿着自己,挥舞着空气剑的少女,欧尼点了点头。
“太好啦!谢谢欧尼大人,莉采儿睡的地方,就在医疗室隔壁。”
高兴成尖括号的双眼,库瓦琳将那把握在右手的空气剑举过头顶。向着对方告别止之后,欧尼向着目标方向前进。黑夜中,欧尼似乎瞥见了一只小狐狸,不过一瞬间便消失了。
“……诺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