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鄞煜留宿的仍是阑若阁。鄞煜一月共招幸妃嫔便不多,除去例定留宿皇后那儿,大部分的时间都宿在了舒璮这儿。即使不临幸舒璮,也会宿在阑若阁。
快卯时了,鄞煜才起身。舒璮亦跟着起身,伺候鄞煜梳洗。
鄞煜站得笔直,舒璮站在鄞煜的身前,双手环过鄞煜的腰身系着腰带。
“听说你们今儿个要去文戏轩听戏?”
“皇上可要同去?”舒璮系好腰带后,抬起头问道。
“朕便不去了,免得朕去了后,无心看戏,只知看你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好戏。”
舒璮接过辰翁递过来的皇冠,轻轻给鄞煜戴在头上。
“皇上又在取笑嫔妾!嫔妾貌丑无盐,皇上后宫如此多的美人儿,随便一人便把嫔妾比了下去。”
“阑儿若是无盐,那朕这后宫中的女子定是不敢照镜子了!”
“为何?”
鄞煜在舒璮耳边调笑轻语:“她们一定丑到极致了!”
舒璮羞得低下头,却引来鄞煜一番朗笑。
“真去上朝了,阑儿记得早归,朕晚上再陪阑儿用膳!”
舒璮行着礼,“嫔妾,恭送皇上!”
已是深冬,天儿也越发亮得晚。等到辰时,才大亮。梦淂伺候舒璮梳着百合发髻,穿了一身妃色四喜如意云纹锦缎打底,白狐毛溜边的蜀锦袄子套外边,再披了妆缎狐肷褶子大氅。
“主子可要用膳?”小安子走进内阁,躬身询问。
“备上吧!”舒璮戴好耳饰,转过头对小安子说道。
小安子手脚倒是麻利,等舒璮擦拭好手到了大厅,只见桌上摆放着合意饼、枣泥糕、金丝酥雀、豌豆黄、胭脂萝卜、香辣黄瓜条、慧仁薏米粥。
待舒璮用过早膳,端来茶水漱了口,带着梦淂就出了门。
“主子,还冷吗?”梦淂把锡夫人放在舒璮手中(锡夫人,用于暖手用的,相当于当时的手炉。)
“好上许多了。”舒璮的毒未解,今年冬日定要如此过了。
“主子怎得不乘皇上给您留下的软轿?”
“多久未出门,想着四下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文戏轩修葺在西六宫,而鄞煜没多少妃嫔,大多都在东六宫。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游廊两边佳木茏葱,奇花繁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步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欄。向东而行便是戏台楼阁。楼阁分两层,台上很是宽阔,琉璃玉瓦,红木圆柱。戏台下边放着许多方桌软椅,供妃嫔、皇上看戏所用。
以皇后为首,菀妃、沅妃伴驾的妃嫔,一行人有说有笑地逛着园子,好不热闹。
“除去御花园,未想到宫中还有如此秀美之地!”沅妃仍是一身的珠光宝气的打扮。
“嫔妾也是头次看到,真是开了眼界!”宋媚儿在末端迎合道。
“莫说你们,本宫也是头次知晓宫中有如此圣地!”这文戏轩也是惊艳到了皇后。
“今儿托了菀妃的福气,听听戏,赏赏景儿,也是一番乐事!”敬嫔掩嘴而笑。
敬嫔与菀妃同为一流,听见敬嫔这般向着菀妃,皇后自是不爽的,毕竟自个儿才是正宫。
湘嫔这两月里,也学了些察言观色,本是与皇后一流,定是要帮衬着皇后的。
人迟早都会变的,在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宫里,只有变得更快,兴许还会保住一时的小命!
“今儿也逛得差不多了,皇后娘娘,我们这就进吧,别误了听戏的时辰可就不好了!”
“也好,这严冬里不亦在外呆得过久,冻出病来可就不好了!吾等进了里间听着戏,往后多的是时间来这儿逛园子。”皇后顺着台阶而下,率先进了阁楼里。
皇后为六宫之主,自是坐在最靠近戏台的首位。左侧后放是菀妃,右侧后方是沅妃,一次下去便是宁嫔、敬嫔、湘嫔,,接着就是舒璮的位子和史贵人,最底下的自是韩香、宋媚儿与楚乔乔了。
等众人挨个坐好,奴才们刚捧上戏折子时,史芝兰突然开口:“这阑贵人怎的这会子还没来,莫不是记岔了时辰?还是无人告知?”
“怎会,昨儿个本宫亲自前往阑若阁告知,自是不会错的!”菀妃转身接着话语。
“宁嫔,你们同住一宫,可看见了阑贵人?”皇后并未看向谁,只是接过了奴才手中的戏折子,慢慢翻阅。
“回禀皇后娘娘,嫔妾走之时,去过阑若阁,阑若阁的小太监说舒璮妹妹早离了阁中多时。此,嫔妾并不知舒璮妹妹的去向。”
宁嫔起身,微蹲着身子回着皇后的问题。
“宁嫔先起吧!”皇后放下手里的戏折子,转过头说道。
“吱……”紫檀木做的大门被推开了,真是他人口中正议论的主角,舒璮。
舒璮携这梦淂看了一眼众人,心中了然,忙走到皇后面前行一礼,“嫔妾来迟,误了众位姐妹看戏的兴致,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眯着凤眸,“无碍,阑贵人且起!不知妹妹是被何事绊住了脚程,说来与众姐妹乐乐!”
梦淂扶着舒璮慢慢起身。
“也不是什么趣事,只是外面突地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这是今年的头次下雪,嫔妾一时贪看,这才误了脚程。”
“哦?下雪了?”皇后惊道。
“是呢,御花园里已成了琉璃世界了,美得很!”
“瑞雪兆丰年,这是极好的预兆!既然如此,皇后娘娘何不点一出《雁荡山》?”湘嫔出声开口。
“《雁荡山》讲的是曹州孟海公大战贺天龙,贺天龙不敌兵退雁荡山,孟海公后山路、水路两面夹击,后取得胜利全歼隋军。只不过是一出默剧,也罢,为远在漠渠的战士们讨个吉利,再点一出《百花亭》,就先点着这两出。菀妃与沅妃可有要点的戏剧?”
皇后合上戏折子,将之递给了菀妃。
菀妃翻开戏折,道:“点一出《龙凤阁》。”
《龙凤阁》说的是穆宗死后,太子年幼,宠妃垂帘听政,其父蒙蔽妃,企图篡位,忠臣相劝于龙凤阁,妃不听,后发现之后,悔悟不已,幸得忠臣营救,卒斩其父。
菀妃点上一出,又把戏折子给了沅妃,而沅妃并未接过,直接说道。
“臣妾觉得《倾穆夫人》不错,时值乱世,夫君的家国欲要落寞,贵为正室的倾穆夫人为夫君的天下在外拼搏,而自个儿的夫君却有了其他的宠妃,待战乱平定之后,不得夫君宠爱也就罢了,还被妾室逼得流落异乡他国。真是可怜、可悲!”
此话明白人都听得懂,暗指皇后现下不得宠了,为夫君忙碌了多时,却被舒璮夺了宠,说不定往后舒璮还会要了皇后的性命。
这是挑拨离间,一石二鸟的好计啊!
“难道沅妃忘了,最后那倾穆夫人时隔六年被忠臣义士接回,问鼎太后的宝位,最后宠妃处死,天下太平!”
皇后不动声色地解说道,一则是博了沅妃的话语,破了她的计谋;二则是警告舒璮,不管舒璮再如何得宠,妃妾终究是妃妾,莫要存有害人之心,不然最后终将是落不得好下场。
沅妃最后还是讨不了好,成全了皇后的一石二鸟之计。
舒璮静静地坐在那儿,未接半句话语,却无端端地被两人敌对讥讽。
舒璮不得已,梦淂扶起舒璮,跪在皇后面前,“嫔妾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不敢有半分逾越!望皇后娘娘明见!”
众妃嫔亦起身蹲下,“臣妾(嫔妾)等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不敢逾越半分!”
这时皇后点的《雁荡山》登场,皇后并未让众嫔妃起身,等着戏子们表演了一会儿,才懒懒说着:“阑贵人言重了,本宫自是知晓尔等的心意的。妹妹们且起!”
众位才起身落座,舒璮在梦淂的搀扶下回坐于自个儿的软椅上。
“咱们今儿个只是就戏论戏,妹妹们何须如此惊慌!好好看戏吧!”
因着快到午时,此时奴才们从御膳房里端来点心、粥羹、瓜果开胃。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撤下残羹冷炙,换上大菜。
“都是些什么菜色?”
“回禀沅妃娘娘,因着主子们的位分不同,每人的菜色皆不同。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上的大菜便是龙凤呈祥、龙身凤尾虾、佛跳墙、西湖醋鱼、毛峰熏鲥鱼、荔枝肉、口袋豆腐、翡翠白玉汤;而沅妃娘娘和菀妃娘娘的大菜是凤尾虾、东坡肉、水晶肴蹄、花揽桂鱼、香酥焖肉、酿茄子、白汁圆菜汤;三位嫔娘娘的就是蟹黄虾盅、软溜珠鲢鱼、三套鸭、油爆双脆、蚂蚁上树、池塘莲花、玉带虾仁;贵人们的就是落叶琵琶虾、四喜鸭子、怀抱鲤、油焖春笋、冰糖湘莲;答应主子只有四菜,分别是虾爆鳝背、火烘鱼、金盐焗鸡、西湖莼菜汤。”
御膳房的厨子解说道。
沅妃瞅了两眼,还算满意,“你且下去吧!”
“喏!”